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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要把谁给捶扁？”采美从卫生间出来，揭掉面膜后好奇地问。

“一个偷信的人。我写了四年的信，被人冒名收了。”她还未回过神来。

“是写给你喜欢的人的？”

她点点头。

“原先我一直很奇怪你咋不谈恋爱，不至于没人追吧，连我这个胖妹都不缺春天。啧啧，看来是心藏青山与朗月……该是年少喜欢过怎样一个人，才会从那往后眼里再入不了他人呢？”

“你要听吗？故事有点长。”

“来吧，啊——让我见识见识本世纪最伟大的爱情，噢——不，是单恋。”采美声情并茂地朗诵。

她笑着将一个抱枕丢过去，靠着墙，电风扇呼呼地转动，将她带回二〇一一年的八月。

高考落榜后，茅茅勇敢地选择了复读，以插班复读生的身份成为何致修的同班同学。校长可能是欣赏她屡败屡战的顽强品质，才破格招收了她。

不过赵小霍认为校长是“杀鸡儆猴”，将她放在班上，作为反面教材告诉同学们：不用功就会像她一样，是要复读的！

总之校长是严重高估了她，将她安排在这高手如云的特优班。

她还记得老倪让她上台自我介绍时，她穿的是一件大红色的T恤，胸前印着一个楷体的“勇”字。哦，多年后她看古装剧，发现那些士兵的衣服上印着同款的字。红T恤将她的脸颊映衬得十分黑，显得她“勇壮勇壮”的。

“大家好，我叫白茅茅。白色的白，茅草的茅。”她掷地有声，努力摆出过来人的姿态，毕竟她是在座唯一上过高考战场的人。

“毛毛？”有人小声重复了一遍。

可能是她的着装加名字太滑稽，全班五十个人，四十八个人哄堂大笑。她没笑，还有全班颜值最高的那个男孩没有笑，他的鼻子怎么生得这般好看？她瞬间被俘获。

想必他便是何致修。

在此之前，她已经听该班的赵小霍说过，清锋中学有两个地方重度拥挤，一是食堂的香辣炸鸡腿窗口，二是何致修必经的楼道。“吃货”体质的她本应毫不犹豫地选择香辣鸡腿，但当她见到何致修时，她动摇了！

何同学坐在教室最右边的最后一个靠窗的座位，和她形成对角线。在同学们的哄笑声中，他神情寡淡地转过头看向窗外，有种“世人皆醉我独醒”的气质。

她目光落在他身上，萌生在清锋中学复读的志向：考上大学，追何同学，吃香辣鸡腿。

排名按重要程度递减。

坐在窗口的何同学，是她心心念念的人。因为可以见到他，她每天对上学都充满期待，进教室的第一眼是看他的位子，记住他每天穿的衣服。

她很肤浅，起初喜欢他仅仅是因为他长得好看。直到有一回上物理课，老师题才讲了一半，临时被校长叫去开会。

“这道题的后半部分，班长你来给大家讲完。”老师撂下话就走了。

她转头，看着何致修起身走上讲台，站在上面讲光学，讲介质的折射率，好像浑身散发着光芒。

他便是她的光。

刹那间，她觉得初恋好像来了。那晚，她趴在狭小的阁楼上给何致修写信，开头如同王小波写给李银河那封信的口吻——

你好哇，何同学！

我叫白茅茅，是刚来的复读生。从来班上的第一天起，我就注意到了你。你和他们不一样，听到我的名字，你没有笑我。本来想高考结束后再追你的，但我担心你会早恋。所以我特意写信告诉你，等我一年。

我们之间在很多方面存在着差距。像年龄差，你是跳级生，比我小三岁；还有身高差，不过我还在长个子呢。除这两个“不算”无法逾越的差距以外，还有……智商差。

我是班上倒数第一，距离倒数第二，中间还隔着十个我。你是年级第一，我也算做着你永远无法做到的事。虽然有这么多差距，但我还是要追你。

我对你啊，志在必得。

看到这里，你一定在想，我从哪里来的勇气和胆量，实不相瞒，我小时候吃过蛇胆……之后中毒晕厥被送去医院抢救。你猜是什么蛇？嘻嘻。

我该看书做题了，一起努力呀。

另外，你喜欢吃草莓吗？此刻我的心就像这盒草莓一样甜。

——特优班茅茅

给他写信的女孩很多，她特意备注了班级。老实说，来这里这么久，她和他还没有说过一句话，甚至连一个对视都没有，希望这封信能让他留意到她。

她对着信的草稿工整地誊抄了一遍，郑重地叠好信纸，再打开草莓盒，一颗、两颗、三颗……整整十九颗。

在后来的很多年里，她一直忘不了那晚自己手托着腮数草莓的情景。那是她所能拿出来的最好的东西了。

临睡前，她蹑手蹑脚地走下阁楼，跑到曾帅婶婶门口折了一枝栀子花，小小的花苞尚未开，连同信放在一起，真香。

她这才睡下，怀揣着一颗紧张不安的心，期盼明天。

天还未亮时，她从闷热中醒来。她早早地来到学校，第一个走进教室，想将信和草莓放到何致修课桌的抽屉里。然而他的抽屉竟封得死死的！连根头发丝都塞不进去。

“茅茅！你在做什么？！”

她的魂差点都被吓跑了。只见赵小霍对镜抹着唇膏，站在门口喊。

“没……没做什么。”她低头赶紧回自己的座位，藏好东西。

“鬼鬼祟祟的。”

“我只是好奇，怎么有人的课桌抽屉是封住的？”

“因为悄悄潜入我们班给何致修送信和礼物的女生太多了，他嫌烦就封起来了呗。”

“还有这种事啊。”她心虚地说。

“何致修这个男人心也太硬了。”赵小霍故作深沉。

这个男人？

她想等课间把东西送给何致修，可每次下课后，她的手紧紧握着信，就是没有勇气。就这么一节课一节课地往后拖，直到最后一堂课，窗外乌云密布，眼看暴雨将至。

“今天必须送给他，否则草莓就不新鲜了。”她想。

放学铃响了，她收拾好书包后转身已不见何致修的身影。她连忙追了出去。雨已经下了起来，他撑着伞，大步走在她的前面，一只手插在裤子口袋里。

快到校门口时，她叫住了他。

“何致修！”

他停下。注意，他没有回头，俨然在等叫他的人上前找他，真是高傲死了。

她跑到他面前，小心地从书包里拿出信和草莓，生怕被打湿，尽管她自己已被淋得像落汤鸡。

“送你的。”她腼腆地低下头。

他无动于衷，丝毫没有接纳的意思。

“不用谢。”她硬往他的手上递，试图松手看他到底接不接。

他没接，身体反倒往后退两步，信和草莓掉在地上，信很快被雨水打湿。

她一时无法接受。很奇怪，在此之前她居然没有做会被拒绝的准备。她站在雨里，眼泪夺眶而出。广播站正放着许嵩的那句“真的好美丽，那天的烟花雨”，可真够惨的。

她瞄见他脸上的神情，仿佛这一幕对他来说习以为常，他就那么从她身边走开了。这个讨厌鬼，她怎么会喜欢上他！此刻她的心就像这盒草莓一样，摔烂了。

“从明天起，我要讨厌何致修。”她在物理书的扉页上写。

你看，女孩真是翻脸无情的生物，只要你冰冷一分，她立刻退避三尺，连同喜欢都要否定。

枕边的手机振动起来，打破了她的回忆。

“周末有空吗？”何致修发来短信。

她立刻翻了个身，趴在枕头上，不由自主地笑了。那种笑容，采美从未见过。

“哎哟，是那位何同学给你发的吧？故事才讲了个开头，他冷漠地拒绝了你，后来呢？”

“好采美，改天再忆，给你一口气讲完。”她央告完，看着他发的短信，恍如做梦。刚刚还在提醒自己不要自作多情，现在又沦陷了。

“有空，干吗？”她把回的话删来删去，最终这样回复。

黑暗中，她心如小鹿乱撞等待着手机屏幕再度亮起。那十分钟可真是漫长。当手机再次振动时，她心一紧，有种想立刻打开看却又舍不得看的感觉，缓了几秒才划开屏幕。

只看见他简洁的一句——

上山采集样本。 pIRm6IkpNYgR0gkRZ0PIMUhKjGSe6UR2EVncY0sYvJyT0EAo773Wsr9OfvzurI6u