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白河殿是小一条大将 的邸宅。 公卿们在那里举行结缘的法华八讲,很是盛大的法会。 世间的人都聚集了前去听讲,说道:
“去得晚了,恐怕连车子也没处放。”于是便同了朝露下来的时候前去,果然已是满了,没有空处了。 在车辕上边, 又驾上车子去,到了第三排还约略听得说经的声音。
是六月十几的天气,酷热为以前所不曾有过,这时只有望着池中的荷花,才觉得有点凉意。 除了左右大臣,几乎所有的公卿都聚集在那里了,多穿着二蓝的直衣和裤子,浅蓝的里衣从下边映透出来。 稍为年老一点的人穿青灰色的裤子,白的里裤,更显得凉快的样子。佐理宰相 等人也更显得年轻了,也都到来。 这不但是见得法会的尊严,也实在是很有意思的景象。
厢间的帘子高高地卷上,在横柱的上边的地方,公卿们从内至外很长地排坐着。 在那横柱以下是那些殿上人和年轻的公卿们,都是狩衣直衣装束,很是潇洒的,也不定坐,这边那边地走着,也是很有意思的。实方兵卫佐与长明侍从都是小一条邸的家人 ,所以比起别人来,出入更是自在。 此外还在童年的公卿,很是可爱。
太阳稍为上来的时候,三位中将—— 就是说现在的关白道隆公,穿了 纱罗的里衣、二蓝的直衣和浓苏枋色的裤子,里面是笔挺的白色的单衫,颜色鲜明地穿着走了进来, 比起别人都是轻凉的服装来,似乎觉得非常地热,却显得更是尊贵的样子。 扇骨是漆涂的,与众人的虽有不同,用全红的扇面却和人家一样,由他拿着的模样却像是石竹花满开了,非常地美丽。
其时讲师还没有升座,看端出食案来,在吃什么东西。义怀 中纳言的风采,似乎比平日更是佳胜,非常地清高。本来公卿们的名字在这种随笔里不应当来说,但是过了些时日,人家便要忘记了,这到底是谁呢,所以写上了。 此外, 各人的服装颜色光彩都很华丽的当中,只有他里边穿着里衣, 外边披了直衣,这样子,似乎很是特别。 他一面看着女车的方面,一面说着什么话。 看了这情形,不觉得很有意思的人, 恐怕不会有吧。
后来到达的车子,在高座近旁已经没有余地,只能在池边停了下来。 中纳言看见了,对实方君说道:
“有谁能够传达消息的,叫一个人来吧。”这样说了,不知道是什么人,选出一个人来。 叫他去传达什么话好呢?便和在近旁的人商议,叫去说的内容这边没有听见。 那使者很摆着架子,走近女车边去,大家都一齐大声地笑了。 使者走到车子后边,似乎在传话的光景,但好久立着不动。 大家都笑说:
“这是在作和歌吧。 兵卫佐,准备好作返歌 吧。”连上了年纪的公卿们也想早点听到回信,都向着那边看,其他露立的听众也都一样地望着,觉得很有意思。 其时大概是已得了回信了吧,使者向这边走了几步,只见车里边用了扇子招他回去,这是和歌中的文字有的是用错了,所以叫了回去。 但是以前等了不少工夫,大概不会得有错吧。 就说是有了错,我想也是不应该更正的。 大家等使者走近前来,都来不及地问询道:
“怎么啦,怎么啦?”使者也不答话,走到中纳言那里, 摆了架子说话。 三位中将从旁边说道:
“快点说吧,太用心过了,便反要说错了。”使者说道: “这正是一样的事,反正都是扫兴的是了。”藤大纳言
特别比别人尽先地问道:
“那是怎么说的?”三位中将答道:
“这好像是将笔直的树木,故意地拗弯了的样子。”藤大纳言听说便笑了起来,大家也一齐笑了,笑声恐怕连女车里的人也听到了吧。 中纳言问道:
“在叫你回去之前,是怎么说的呢?还是这是第二回改正了的话呢?”使者道:
“我站了很久,并没有什么回信,随后我说那么回去吧, 刚要走来,就被叫转去了。”中纳言问道:
“这是谁的车呢?你有点知道么?”正说这话的时候,讲师升了高座了,大家静坐下来。 都望着高座的这一刻工夫, 那女车就忽然消灭似的不见了。 车子的下帘很新,似乎是今天刚用的样子,衣服是浓紫的单袭 ,二蓝的绫的单衣,苏枋色的罗的上衣,车后面露出染花模样的下裳,摊开了挂着, 这是什么人呢?的确是,与其拙笨地作什么歌,倒不如女车似的不答,为比较好得多哩。
朝座讲经的讲师清范在高座上似乎发出光辉,讲得很好。但是因为今天的酷热,家里也有事情,非得今天里做了不可, 原是打算略为听讲便即回去,却进在几重车子的里边,没有出去的法子。 朝座的讲经既了,便想设法出去,和在前面的车子商量。 大概是喜欢因此得以接近高座一点的缘故吧,赶快地将车拉开,让出路来,叫我的车子能够出去。 大家看着都喧嚷着说闲话,连年纪稍大的公卿也一起在嘲笑,我并不理会,也不回答他们的话,只是在狭路中竭力地挤了出来。 只听得中纳言笑着说道:
“唉,退出也是好的。”觉得他说得很妙,但也不理会, 只是在盛暑中退了出来。 随后差人去对他说道:
“你自己恐怕也是在五千人的里面吧。” 这样我就回了来了。
自从八讲的第一天起,直到完了为止,有一辆停着听讲的女车,没有看见一个人走近前去过,只是在那里待着,好像是画中的车的样子,觉得很是难得,也实在优胜。 人都问道:
“这是什么人呢?怎么样想要知道。 藤大纳言说道:
“这有怎样难得呢!真好讨厌,这不是很不近人情么?” 说的也很有意思。
但是到了二十几日,中纳言却去做了和尚了,想起来真是不胜感慨。 樱花的凋谢,还只是世俗常用的譬喻罢了。 古人说“迨白露之未晞 ”,叹息朝颜花的荣华不长,若和他相比,更觉得惋惜无可譬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