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利益冲突的冲突

我们最终选择什么人来开展上述科学教育也是个难题。科学否定论者阵营的卡里斯玛型领袖往往具备很强的科学领域资历,尽管该资历往往与具体讨论的科学问题所在的那个分支学科无关。不过,只是在某个科学领域内取得了医学博士、公共卫生学硕士或其他博士学位 并不足以将科学否定论者和科学家区分开来。显然,能够开展科学教育的人本身应该在大众眼中很有魅力,也就是说,他们的话既有权威性也充满感情;他们将教育大众真正放在心上;他们不会显得对“无知”很气愤,或是傲慢自大、盛气凌人。

自然,最有争议的一处就是“纯粹性”。我们所说的纯粹性是指几乎不存在潜在的利益冲突。科学否定论者有一个最出名的战斗口号就是指责我们的健康和平安受到了各家大公司及受雇于它们的走狗的威胁。任何不同意科学否定论者的人经常被指控为受“金钱收买”的人,金主则是制药公司、能源公司和生产转基因种子的公司等等。

毋庸置疑,金钱是一种强有力的激励因素,能够令人们在评估科学成果时放弃自己原本的好恶。尽管制药公司坚决否认,但很显然,他们针对医生的推广营销活动影响了后者开处方的行为。 为各种疾病的疗法制定专业指南的评审机构中的医生和科学家在研究工作或顾问委员会的工作中,往往接受了来自制药公司的赞助,而这些制药公司正是生产专业指南推荐使用的药品的那些公司。制药公司赞助的药物研究比起非营利组织,如国家卫生研究院赞助的同类研究更容易得出正面结论。杰克曾在各顾问委员会工作和做讲座时接受了来自制药公司的可观赞助,他可以证明,这类赞助对医生或科学家的观点有时的确会产生微妙但不可否认的影响。倒不是说医生或科学家会有意颠倒黑白,但是他们会不太容易注意到提供赞助的那家公司生产的药品的不足之处。

时下的科学期刊要求在接受一篇论文前对这类利益关系进行全面披露。目前也有各种公开性保障法案要求制药公司公布所有赞助过的医师名单。其他科学家和医疗保健专家有权对制药公司赞助的研究提出质疑;对某公司的产品提出负面研究结论的论文基本上不能发表;有时某种药品的负面效果虽然在研究报告里被提了出来,也被看上去很正面的其他内容掩盖了。

自然,有问题的地方并不局限于科学家和医生。《哈佛商业评论》有篇文章提到,“芝加哥大学布斯商学院教授路易吉·津加莱斯发现,在商学院或者董事会工作的经济学家们比他们的同行更支持给高管支付高薪”。 这个发现有一点很重要,那就是经济学家们和处于同样立场的医生们一样,真心相信自己是不会被金钱左右的。从大公司手里拿钱的人偏颇地认为“我有自制力”,心想“金钱也许会影响其他人的态度,但我能完全掌握事态,绝对保持客观”。他们的这种想法,在那些认为开车比坐飞机更安全的人身上也能看到,其理由是他们能操纵车而不能操纵飞机。

企业对科学的支持总是冒着跟偏向性有关的风险,哪怕没有真的造成偏向,也会给人一种有偏向的印象。美国科学与健康委员会的创始人伊丽莎白·惠兰是一位重要人物,她呼吁制定与健康有关的公共政策时只能以可靠的科学成果为依据。她谴责缺乏坚实科学事实支撑的规定,并合理地对以下观点提出质疑:某种物质如果能导致一只患癌症风险高的老鼠偶然患上癌症,那就应注明该物质对人体有毒害。她谴责食品禁令时有一句评语特别出名:“像老鼠落地一样快。” 然而,尽管她在公共事务领域为科学做出了很多重要辩护,但她的工作总是饱受批评,因为它们接受了大公司的经济援助。正如《纽约时报》为她所写的讣告中所说:“批评者说,大公司的捐助恰恰是因为(美国科学与健康委员会的)报告总是站在有利于工业界的立场上。” 诚然,惠兰和她的委员会接受商业界金钱捐助的这个事实并不能自动引出他们的观点没有效力这个结论;即便是他们做出了错误的判断,比如支持人造甜味剂, 也不见得就是因为人造甜味剂的制造商收买了他们。可是,大公司的赞助将永远在惠兰留下的科学遗产上投下一道阴影。

不易察觉的金钱激励造成的问题同样影响着反科学阵营,尽管这一点几乎没人承认。图1是一个叫作“理念行动”组织的系列反转基因宣传中的一部分。它们将自己描述为“一个社会变革组织,支持行动主义,资助进步的非营利组织——行动经费来源于手机通信公司——理念移动通信(CREDO Mobile)的收入”。但是理念移动通信是个怎样的公司呢?它是一家电信服务商,经营手机和无线电话通信套餐,也提供信用卡,而且跟潜在顾客推销自己时劝对方不要选择那些“大电信公司”。换句话说,该公司在用社会行动为自己的产品打广告。顾客也许会以为这是一个非营利组织,但其实它不是。我们对“理念行动”的立场有认同也有反对,但是那无关乎重点。在该组织的反转基因工作中,他们以一家营利的电信服务商的身份反对一家营利的农业公司。我们花费了大量精力才发掘出这个事实。

到这里为止,我们已经集中讨论了涉及金钱的利益冲突,但是只关注经济方面的利益冲突也会带来大量问题。首先,只根据某家公司为一项研究支付了款项或者生产了某个产品并不能自动得出该研究有污点或该产品有危险的结果。我们服用的大多数药物其实都是安全有效的。幸运的是,急性食物中毒的病例是非常罕见的。某些杀虫剂和除草剂对人体无害,只对昆虫、啮齿动物和入侵种野草起作用。我们对商业经费投入科学研究的行为起疑并且要求采取安全保障措施,以确保这种金钱关系不会导致走捷径或不道德的行为,这是很正当的,但反过来认为这其中一定存在腐败行为的结论并不合理。

图1 理念移动通信广告,这家营利企业运用社会活动来推销自己的产品

出处:https://act.credoaction.com/sign/monsanto_protection_act。

只关注经济方面的利益冲突还会造成一个问题,那就是忽略了可能在科学研究中导致偏见的许多其他因素。在本章前面我们讨论过的布赖恩·胡克的案例中,偏见存在的形式是,持有偏见者所属组织的目的不容违背。胡克的观点之所以可疑,不是因为他接受了大公司的金钱,而是因为他属于一群坚决拒绝承认任何与自己观点有冲突的事实的狂热信徒。在制造偏见这方面,强烈的情感与金钱的驱动一样有力。

我们强烈支持彻底披露一切利益冲突的关系。

抱着这种精神,我们在此也披露我们的利益相关信息。杰克多年来为几乎全部大型制药公司和部分小型制药公司担任顾问。制药公司经常出资请他去做讲座,他还有一小部分研究是在制药公司的资助下完成的。自2003年起,他不再接受制药公司的资金。1982—2006年,他的研究得到了国家卫生研究院的资助。他曾经受雇于私立医学院、私立保健公司和纽约州政府。

萨拉是一家大型跨国保健品及药品公司的雇员。她在全球公共卫生部门工作,具体方向是在资源有限的条件下促进全球公共卫生的发展。她工作中的绝大部分内容与药物类产品无关。她所在的公司的确生产了数种疫苗和抗生素,但这只是该公司业务中相对较小的一部分,萨拉也没有参与这部分业务。她对疫苗安全性的看法是在加入这家公司之前形成的。

我们对本书中讨论的所有议题的立场也是十分清晰的。我们认为每个孩子都应该接种美国儿科学会推荐的所有疫苗;任何人都不应该在自己家里保存枪支;抗生素作为处方药被使用过度了;在合适的安全措施到位并且得到认真维护的情况下,核能以及转基因食品是安全的;电休克疗法对重度抑郁症是安全有效的;应当立法禁止销售非巴氏消毒奶。希望本书读者不会因为我们持有上述观点而对我们抱有成见。我们的观点建立在读过的科学文献的基础上,其中不少观点并不受我们的亲友欢迎。我们也希望读者始终记得,这本书的主要关注点不是反复争论疫苗、转基因食品或核能的优劣,而是要呈现一个框架结构,帮助大家理解为什么人们会拒绝接受科学证据,这种情况又该如何改观。

我们相信,如果没有能力把科学当作决策依据,我们将落入浪费时间和宝贵资源,并将自己和孩子们置于重大危险之中的境地。正因为这样,我们相信现在是时候了,应该将不理智的健康观念中的复杂细节,以及医学界、公共卫生界人士已经做出的回应彻底梳理清楚。这就是我们承担完成这本书的任务的理由。阐明不理智的健康决策的成因并提供解决办法并非易事,我们当然也不会声称掌握了所有答案。但是最关键的是我们在努力,因为我们可以毫不夸张地说,这些决策很多时候就意味着生与死这两个截然不同的后果。

对本书标题,我们要说一句:《认知陷阱》揭示了本书的两大核心主题。第一个主题是讨论可能有哪些原因导致人们否认科学告诉我们的事情。如果我们拒绝让自己的孩子接种疫苗,他们中有些人有可能染上本来可以预防的重病。如果我们毫无必要地使用抗生素,这种行为就会促使耐药性强的菌株传播开来,或许会导致严重的传染病暴发,甚至致死。在这两种情况下,拒绝接受可靠的科学证据都会造成悲惨的后果。但是我们还想再次强调,第一个主题尽管在本书中十分重要,但不是我们着墨最多的地方。我们在本书中举出的每一个科学问题背后都有压倒性的数据支持,而全面分析这些证据并不是我们的核心目标。我们实际上最关注的是《认知陷阱》这个标题中的第二层含义:人们情愿把他们对科学的错误认识“带到坟墓里去”,纵然面对大量证明他们错了的证据并因此令自己置身险境也在所不惜。我们相对而言没那么关心如何说服我们的读者让他们的孩子去接种疫苗(当然应该接种),而是更想试图理解为什么有些有知识、有善心的人执着地相信疫苗有害。我们对转基因生物、核能、抗生素、巴氏消毒法、电休克疗法,还有我们为了阐明这个令人困惑的现象而列出的其他所有例子,都抱持着相同的原则。

我们并未声称自己对本书讨论的所有主题都是绝对的专家,但我们在辨认证据是好是坏方面却是专家。我们希望本书的广大读者经过努力能掌握这门技术。当然,我们不会自称能够不受心理诡计的影响,就是那些有时会令我们中的某个人不相信真凭实据的诡计。没人能做到这一点。我们只想谦逊地指出,我们知道如何改进我们每个人对否定证据这件事的看法。因此,本书的目标读者范围极广,从公共卫生和医学专业人士、科学记者、科学家、政治家再到政策制定者。最重要的是,我们希望本书能帮助每一个正在或曾经因为科学争论感到困惑的人,无论这个争论是在新闻中读到的还是从朋友口中听说的。我们自己也是这类人中的一员,我们的许多亲朋好友也是如此;我们希望你加入我们,一起走过这段旅途,尽可能去理解这种困惑从何而来,我们又该怎么做。 +9Rrq6xvK1r1DszsCLXOXeN5OOCRsp2UcCwWJemwe7dC+Jjih5p/v5dXASyDPbSf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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