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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02年 精神

乞力马扎罗的雪

俗话说,“这山望着那山高”。两座7500米的山峰完成后,我将“7+2”纳入登山目标,即攀登世界七大洲最高峰,外加徒步抵达北极、南极点。2002年的目标是非洲最高峰、海拔5985米的乞力马扎罗峰和北美最高峰、海拔6194米的阿拉斯加麦金利峰。

2001年底转让万佳,2002年1月,公司总部搬迁至梅林路63号。按照原来设想,我刻意离开公司一段时间,给年轻管理团队留出空间。感觉自己又该进山了,登顶慕士塔格峰之后,有小半年远离雪山,稀薄空气对懒散下来的身体器官充满吸引力!

乞力马扎罗是我攀登七大洲最高峰计划中的第一座,查阅资料得知,攀登难度不是很大,心想为什么不索性鼓励中城联盟的企业家们报名参加?报名很踊跃,可以组织一支9~10名的企业家登山队,令人鼓舞!临近出发,曾热血沸腾的企业家们纷纷打退堂鼓,到2月份动身登山时,只剩下我、冯仑和李星。媒体朋友却积极性不减,央视《人物》栏目、《北京青年报》,外加成都的两家报纸,随队的媒体人员有7位。自我解嘲:“我们跟随中国新闻登山队攀登乞力马扎罗峰。负责攀登队的是中国登山队队长王勇峰、教练次洛!”

攀登乞峰有不同的路线,有陡峭、难度高一些但只需3~4天时间的,也有8~10天的缓坡漫长路线。为争取随队的媒体朋友都能登顶,我们选择了漫长的缓坡线路。第一天穿越山脚下的热带雨林,随着高度增加,高大的乔木逐渐变成灌木。气候更是变化多端,云雾飘绕山间,雪峰忽隐忽现,给人神秘莫测、无法接近的感觉。到海拔3800米以上的位置,云彩已踩在脚下,升腾翻动,聚拢飘散。

第七天,到了海拔4500米突击营地,只有一位记者表示放弃登顶,其余队员都被队长列入冲顶名单。临冲顶,央视一名记者脑水肿,队长即刻带领三位黑人向导,架着患者紧急下撤,留下话:“由次洛负责组织登顶的任务!”队长突然离开,向导力量不足,媒体组发生了动摇,其中两位表示退出,冯仑亦选择了放弃。夜里11点钟,魏兵、刘建、李星、小李欣和我,在次洛和三名向导带领下向顶峰出发。途中,小李欣信心不足,李星陪同下撤。

脚下碎石,两步一滑。大家行走缓慢,缓慢得倦意朦胧、神志恍惚……

我和队友魏兵走在一起。

魏兵问:“你怎么知道乞力马扎罗雪山的?”

“因为海明威的《乞力马扎罗的雪》。”

“乞力马扎罗的雪?”

“乞力马扎罗是一座海拔19710英尺的常年积雪的高山,据说是非洲最高的一座山。马塞人把西高峰叫‘鄂阿奇–鄂阿伊’,即上帝的庙殿。在西高峰的近旁,有一具已经风干冻僵的豹子的尸体……是尸体还是尸首?对,是尸首。这证明还没高山反应嘛!雪豹到这样高寒的地方来寻找什么呢?没有人做过解释。”

“哎呀,记性真好。继续!”

“忘了。”

“哎,刚才你怎么能背诵呢?”

“就那两句。只要你一提乞力马扎罗,10个人里有9个就会:啊,海明威《乞力马扎罗的雪》!我敢打赌,100个人中有99个没看过海明威这本小说,但大都知道小说开头‘被风干冻僵雪豹’的细节。”

缓坡的尽头,竖立着标牌,标示出乌呼鲁顶峰的制高点。

太阳跃出东方地平线之前,我们抵达了顶峰。不经意之间,红日一跃而出,冉冉升起,此时才看清:脚下南侧的背阴面,是一条绵亘数公里的冰川,陡峭冰崖底部,是个寒光闪闪的冰湖。突然想到,咦,一路上怎么没有看见雪,不是一座常年积雪的高山吗?

顺利下撤到突击营地,极度疲劳,进帐篷,倒地就睡着了……醒来,见到重新返回突击营地的勇峰队长,得知患高山病的央视记者被护送到低海拔区后,已经脱离险情。队长的充沛体能和责任心让人感到安全踏实可靠。

但乞峰顶没有看到积雪,却令人担忧!从非洲回国,查询资料:如果全球气候持续变暖,非洲最美丽的乞力马扎罗雪峰将在20年内完全融化。许多热带山区的高山冰川和雪峰也面临同样的危险,秘鲁安第斯山脉克尔卡亚山的雪峰,在不到40年的时间里,已经缩小了20%,山下居民将面对没有饮水和灌溉用水的威胁。地处喜马拉雅山麓的尼泊尔和不丹,随着气候变暖,冰川加速融化,导致气候异常,灾害频发;境内出现大量冰川湖泊,随时有崩决危险,冰湖溃决对下游城市的破坏力无疑等同海啸,将造成惊人破坏!

强迫自己改变

2002年5月,北京东方君悦酒店,万科举办“倾心体验无限生活”企业形象推广会,正式启动全国性品牌形象推广。

房地产开发具有明显的地域性特征,不同地区,从地理气候、历史风俗到消费心理、生活习惯、社会构成都有差异。这种情况下,公司各项目之间、项目与公司之间的品牌形象连接往往是脱节的。

在消费者头脑中,开发商不存在明显的品牌差异。他们对开发商的印象基本上都来自居住楼盘的体验、舆论报道甚至仅仅是对开发商名字的联想,对品牌的认识非常模糊。除了一些把公司名称嵌入项目名称的楼盘,大多数消费者无法把楼盘项目与其开发商联系起来。

尽管如此,万科还是执意要在这个品牌效应较弱的行业中建立品牌。

1988年进入房地产开发领域,经过十几年发展,万科的产品和服务在社区规划、环境景观、产品设计、格调、物业管理、售前售后服务,以及企业文化等方面,初步赢得业内同行和消费者的口碑。

在这种背景下,万科推出了自己的第一代品牌口号:建筑无限生活。几年后,又推出第二代品牌口号:让建筑赞美生命。

有人说,万科的品牌口号和随后其他开发商推出的品牌口号比,鲜明地突出了“建筑”,张扬了人对建筑的热爱。

听到这个说法,我的反应是一愣,因为一开始,我对房地产、对建筑,是完全没有感觉的。

甚至“企业家”也不是我最初的职业梦想。我曾经梦想过成为医生、侦探、远洋世界的海员、战地记者……却从没想到过成为一个企业家,更不用说成为房地产行业的企业家了。

在我的阅读体验中,不管是经典的著作,还是日常的纸媒,房地产总是和“贪婪”、“暴利”、“驱逐市民”、“破坏城市记忆”联系在一起,这与我的自我期许相去甚远。个人现实与时代背景之间密不可分:成长于一个造就企业家的时代,我“顺势”成了一个创业者。1988年,万科从威登别墅项目开始进入房地产行业。我之所以做出这个选择,是出于理性抉择,看中它较低的进入门槛与未来的发展前景。

我的大学专业是给排水,属工民建。眼见万科在房地产领域越做越大,一些朋友想当然地把我的成功和大学教育联系起来。其实,那个年代的工农兵学员,能得到的规范训练很有限,再加上专业也不是自己挑选和喜欢的,我的大量兴趣和时间花在了阅读文史哲书籍上。现在房地产成了万科的主营业务,我却还没有建立起对这个行业的热爱,并在公开场合不止一次表示“不喜欢”。一次,郁亮提意见:“董事长可以个人不喜欢房地产,但不合适公开说,否则怎么让万科的经理和员工热爱本行业呢?”自此,我再也不公开自己对房地产行业的消极态度。

你可以不喜欢,不热爱,但置身其中,直到找到你热爱的事业或职业之前,应该全身心投入。人人都希望做自己喜欢做的事,并且能有一番成就。但在多数情况下,人对自己真正喜欢什么、终身职业从事什么,未必很清楚。在不知道自己真正热爱什么之前,要把现有的事情做好,因为它们都是生活的体验和积累,会和日后找到的兴趣领域发生联系。

既然想做好,首先得了解相关专业知识。从多元化转向房地产专业时期的万科管理层,在莫军、徐洪舸、肖楠之后,才越来越多属于学习建筑设计、工程出身,之前的大都是半路出家:蔡顺成是出版社出身,大姚是学汽车制造的,冯佳学经济,鲁东勇是写剧本的,郭钧是社会学专业,丁长峰是国际政治专业毕业。俗话说“隔行如隔山”,对万科这帮后生却不大适用。这些在市场上叱咤风云的总经理们有个特点:喜欢在上衣兜里插两支绘图铅笔,讨论设计方案时,同建筑师一起,在图纸上比画、涂抹,创意、灵感就在图纸上呈现出来了。我乐见其成,他们把方案弄出来,我点头同意就是了。有时,我也想拿红蓝铅笔在图纸上涂抹一下个人的想法,甚至跃跃欲试,转念又想:董事长勾画出的想法,部属是采纳呢,还是不采纳呢?还是当甩手掌柜吧。

无论如何,上至董事长,下到一般员工,都必须经历从外行转向内行的训练,即使不喜欢也要强迫自己接受培训、考察、交流、学习。公司请来清华、同济、东南大学的老师、学者给万科管理层、一线总经理较系统地授课,还分批组织骨干人员赴国外考察。考察次数最多的国家是日本,因为文化特征相似,城市化特征接近——尤其是人多地少、城市人口高度集中、有大量超高层住宅建设等共同特点,加上日本住宅产业化的高度发展,非常适合万科借鉴。

自1994年起,公司每年都会安排去日本考察。2000年以后,我更加深入地考察工程建造方法,接触到住宅产业化的理念,也开始同一些日本的协会和公司进行合作。有一回偶然经过一家煤气公司集展厅、办公和科研于一体的总部建筑,各种有关煤气的设施,融合科普、趣味呈现在眼前,引人入胜。这也使我有了“万科建的第一座自用建筑,应该是能同市民交流的建筑研究中心”的想法,直接影响到后来梅林路63号万科总部风格的形成。

2002年10月底,我与万科同事前往日本考察。行程包括安藤忠雄建筑考察和日立电梯安排的考察项目。

早晨,抵达日立水户电梯厂。红白相间的电梯试验塔格外醒目。工厂夹道欢迎,熟悉的礼节:鞠躬,鼓掌,边走边鞠躬进办公楼……主人开放了楼宇智能开发实验室供万科一行参观,介绍产品时极其认真,中国客人的提问也同样细致认真。

日立制作所是一家几乎无所不包的制造商,产品上至卫星、原子能发电设备,下至高速机车、普通家电等等。日立独立于日本九大综合商社之外,以技术创新见长,曾在“世界500强”中排名至第六,2001年排三十二位,世界机电公司排名在索尼、松下之前,名列第三。

20世纪80年代中期第一次到日本考察,也安排了参观工厂的项目。花园式的环境,机器人控制的流水线,严格的管理,勤奋的员工,一切都显得那么新鲜、令人好奇。十几年过去,我们不仅向日本企业学习,还向中国香港、新加坡、欧美企业学习,日积月累,耳濡目染,不知不觉中见识增长,不再是刘姥姥进大观园的感觉。眼前日本友人关于楼宇智能管理的介绍,万科同人普遍感到很熟悉,不再有特别的新鲜感。中国企业在进步。

晚上回到繁华喧嚣的东京。广州日立潘总宴请,日餐,席地而坐。啤酒、清酒,频频举杯,把盏言欢。说来奇怪,同潘总打了十几年交道,却是第一次坐下来喝酒。我们平时很少联络,有什么事,一个电话就搞掂,心有灵犀。说来我们是同龄人,50年代开始记事儿,经历过“文革”,教育、志向异曲同工,都有做一番事业的抱负,都经历过生活的磨炼,能严于律己,不在乎一时得失,更看重长远发展。

1993年国家宏观调控,市场迅速萎缩,万科跨地域业务拓展骤然停下,进入收缩调整期。原来订货的数十部广日电梯积压,我们决定退货并按条款接受罚金。潘总接受退货,却不接受罚金,他表示:“市场发生变化,万科退货是迫不得已。我们可以自己消化退货,不要加重万科负担。”广日的经营之道,让万科人深为感怀。90年代中期,万科开始与供货商建立战略合作伙伴关系,广日电梯成为第一批入选厂家。

20多年时间,珠江三角洲企业界多少英雄豪杰轰轰烈烈兴起,又悄无声息衰落,而潘总领军的广州日立和万科一样,正在蒸蒸日上。相逢何必曾相识?

第二天一早爬起来,乘电梯到最高层,通过防火走道,来到酒店大厦平台,俯瞰东京市区。哎哟,什么时候冒出这么多新建筑?日本经济持续不景气,东京市区地价持续下跌,反而促进了老市区的地产蓬勃发展。新大楼一座接一座,真不相信这是经济衰退期规划兴建的啊。似乎除了中国,只有柏林、东京能看到这么多建筑塔吊……

接下来是考察安藤忠雄主持规划的神户临海综合开发区,以及他设计的兵库县立美术馆建筑、淡路岛梦舞台。

临海公园,清一色清水混凝土建筑雕塑,令人印象深刻。兵库县立美术馆清水混凝土、玻璃、镀锌钢构成的展览馆浑然一体,灿烂阳光下,简洁、庄重、淡雅,光影效果强烈。这一天正好是日本文化日,艺术馆里举办凡·高画展。我们的考察目标是建筑物,但我是印象画派的忠实拥趸,没理由错过参观凡·高作品的机会啊!不过却不得不放弃,因为参观市民排队的长龙延续有1公里,没有两个小时时间,根本进不去展馆。

同行的设计师小付介绍:“安藤忠雄是目前日本建筑界声望最高的建筑大师。他是大阪人,自幼家庭贫苦,没有受过正规高等教育。青年时代爱上建筑,靠买建筑书籍自学。60年代流浪到欧洲考察建筑,没有钱,也缺少关系,考察一个建筑作品,往往要比别人费更多精力。正是由于这样的经历,相对一般建筑师,他对考察的建筑有更深刻的理解。

“有拳击技能的安藤靠参加拳击赛挣钱,支持自己的学习,对建筑的热爱近乎疯狂。他身体壮实,属于力量型,而他对欧洲建筑的理解就是力量型,而代表力量的则是欧洲的传统建材——石头。日本的建筑材料却是木材。安藤开始做设计就运用了清水混凝土,但空间布局却仍是日本式的。国际上,最先使用清水混凝土的大师是柯布西耶,他也曾引领流行,但只设计清水混凝土建筑并把清水混凝土运用到极致的,是安藤。他设计的第一个项目就获得1972年日本建筑大奖,一举确立了建筑界地位。

“安藤对清水混凝土施工的要求极其严格。美国得克萨斯州艺术馆的施工达不到要求,一次一次返工。安藤几次往返美国日本,指导施工。他发现,质量达不到标准,除了施工技术外,还有气候原因。得州气候比日本干燥,气温变化也大,混凝土在湿润环境中才能体现它的特质,手摸上去,质感像丝绸,随着温度变化表现出不同的质感。大师对建材的理解和运用,确实令人佩服。”

下一站参观梦舞台,这里原来是采石场,山体挖了个大坑。政府有意把采石场改造成临海公园,安藤中标了。根据他的规划,设计施工前就要先种树,等到施工完成,树就已经长大了。

强冷空气入侵,海浪排山倒海,冲击着防波大堤。乘渡船横穿海峡,抵直岛,在小渔村一栋形似谷仓的建筑物前驻足。说类似谷仓是因为没有窗户,只有一个侧门。鱼贯而入,一条狭窄通道,看到头是块透光的磨砂玻璃屏风,竹子光影摇曳。通道中间位置,右侧有进口,拐进去,一道隔板屏蔽,从左右两边进入房间,即刻伸手不见五指。我心头一紧,本能地双臂张开,摸索着往前挪步。右手摸到木质墙壁,左手伸向正前方,心想就这么蹭也能蹭出去了。

黑暗中听到呼叫同伴的声音,汉语,也有咕噜噜的日语,要是摸着日本游客的肩膀,会不自在的吧?

这就是安藤忠雄设计的建筑作品,名字:南寺。进房间之前,小付神秘地笑笑,解释:“进去需要15分钟。”在黑暗中摸索15分钟有什么意义?我心里犯嘀咕,稍微加快挪动的步子,似乎眼前有处亮光,非常微弱,又或许是幻觉?摸着墙壁往前走总不会出大的差错。旁边大声招呼的声音变小,人们都在窃窃私语。脚踢到硬物体,是条凳,凳子上有人坐。我摸到空位坐下来,定定神,又继续往前挪步,摸索到墙壁拐角,心里有数了:再过一个拐角,应该就是入口的门。

黑暗中,看到进口处透进的光线,估摸从进来开始算也就10分钟,没有任何留恋,朝门口走去,眼睛一下很难适应突然的亮光。走出门口时,把门的一位中年日本人冲我比画,说日语。听不懂,但日本人很执着,边说边比画,没有让我走出去的意思。噢,是希望我返回屋子里?

返回黑暗中,逆时针再走第二圈。看到右上角有微弱的光,猜是哪位游客的微型手电筒。但亮光并不移动,定睛辨认,是两盏发出微弱红光的壁灯。咦,刚才怎么没有发现?

黑暗中身后传来声音:“我看到你了,王总。”是张力的声音。我回头,什么也看不见。朝声音摸过去,碰到了肩膀。“呵呵,别乱摸呀。”张力说。感觉周围的人能看到我,可我怎么什么也看不见呢?朦朦胧胧,眼前似乎有层雾气在扩散,扩散,周围的人影慢慢显现,就像梦幻中晃动的魅影。充满飘动雾气的房间轮廓也渐渐显出来了。

太奇妙了!我反而成了最后一个走出房间的游客。小付此时正在解释:“我也是第一次参观这栋建筑——应该说是艺术品。资料说,在里面必须待10分钟才能看出名堂,我还不大相信,亲身感受才信了。这是安藤同一位英国光影艺术家合作的建筑设计,光的部分是由英国人完成的,这位艺术家专门进行这种创作,体验人眼对微弱光线的适应过程,而这个设计的人眼适应过程是最长的。作品创作时,有人质疑:延时10分钟,眼睛才有辨别能力,游客有这个耐心吗?安藤回答:能不辞劳苦到这个小岛上的人,绝不是一般游客,10分钟的耐心不是问题。”他想说明什么呢?我猜想:现代人对周边变化的事物视而不见,不是视力不好,而是太浮躁了,需要静下心来反思啊。

那之后,出国考察,建筑与城市成为学习的主要内容。在希腊,我惊叹于巨石间的严丝合缝——这是漫长岁月中磨难(地震)赋予它们的默契,非人工巧匠所能为;在马赛,看到现代流线型的列车从古老的火车站内穿行而过;在阿尔勒的街道上,寻找凡·高笔下的黄色房子;在驱车前往埃武拉的路上,一座巨大耶稣像在眼前拔地而起,他仰望天空伸开双臂,让我顿感自己渺小许多……慢慢地,城市在我眼中,不再像过去那样是钢筋水泥的组合,而是人们栖居其中的有机体。

我还曾延请东南大学教授周琦为万科非建筑专业学历的管理人员开办建筑史讲座,共8讲,每讲6个学时。至今我仍记得,周教授引用了柯布西耶的一段话作为开场白:“创造是一条耐心寻觅的道路……我和地中海密不可分,那里是阳光下所有形体的女王。我完全臣服于她的和谐、美感与可塑性。”

从没有感觉慢慢变得热爱,作为一个职业经理人,我强迫自己去改变。

危险地带

登顶乞力马扎罗三个月之后,一鼓作气前往北美最高峰,位于阿拉斯加的麦金利山。下个月,公司将发行15亿元可转换债券,对未来业务扩张至关重要,工作进展如何?

“董事长放心去登山吧,可转换债的前期工作都做好了,保证不出问题!”

管理层团队的工作让我很放心,集中精力面对这座高难度的雪山。

麦金利与乞力马扎罗截然不同,这是座技术型攀登山峰,对申请攀登者实行资格审查的注册制度。

麦金利国家公园面积6800平方公里,是仅次于黄石国家公园的美国第二大自然保护园地。负责资格审查的工作人员认真介绍:“冰裂缝随着季节的变化而变化,绝不能掉以轻心,结组技术很重要;传统路线有路标,但遇到暴风雪会很难辨认,容易迷路;切记不能盲动,小心,小心,再小心;3号、4号营地之间是发生雪崩的危险地段;4号到5号营地刚出发不久就会遇到一座55~60度的200米冰壁,会消耗很大能量;攻顶会在狭窄的山脊上进行穿越,宽度只有30厘米,行走的姿势和结组的保护至关重要,稍有不慎就可能造成集体滑坠……”

根据管理处挂板上公布的统计数字,在2002年注册攀登麦金利主峰的有1176人,已经进山的有378人,登顶的只有3人,下撤48人,登顶成功率:6%。

墙壁上还挂着一张世界地图,各国登山队用彩色大头针在上面标出自己的国家和地区。其中欧洲地区部分已经被大头针钉得秘密密麻麻,亚洲大多钉在日本和韩国两个国家,其他国家寥寥无几,中华人民共和国范围内则是一片空白。据介绍,这张地图是1997年挂出来的。

攀登麦金利的方式是我此前从未体验过的。

搭乘飞机进山后第二天,按照队长的安排,往1号营地运送物资,再返回大本营。次洛和刘建每人背22公斤物品,队长背18公斤,我背12公斤。此外,次洛和刘建还每人负责拖运一个装载装备物资的雪橇。

第三天,再向1号营地进发,稍加休整后,次洛和刘建拖着雪橇向海拔2957米的2号营地运送物资。

第四天,向2号营地出发。路径上经常看到交叉的标志杆,这是冰裂隙的标志。麦金利山系以其凶险、多变的冰裂缝与喜马拉雅山齐名。在这种地貌中行进,最好的保护方法就是结组,一旦某个队员陷进冰裂缝,还可以得到结组队员的及时制止和援救。15点到达2号营地,扎好帐篷,烧水做饭。一个小时后,往3号营地运送物资,21点返回。

第五天,重复昨天已经走过的路线,近四个小时后到达海拔3354米的3号营地。云雾笼罩下,营地的一切都朦朦胧胧。扎好帐篷,做饭,吃饭,稍事休息,又背起行囊,向4号营地运送物资。

从大本营的海拔1800米到3号营地的海拔3354米,总共增加的海拔高度是1554米,平均每个营地之间只抬升510米。但从3号营地到4号营地却一下抬升了近1000米,登麦金利山的难度才开始显现。半路上刘建跟不上队伍,我猜他作为队员兼记者、大厨和运送物资主力,已经体力透支了。鉴于整个队伍状态不佳,队长决定就地掩埋物资,下撤到3号营地。

第六天,上到4号营地。第七天,休整。

第八天,向突击营地运送物资。眼前是一道道深不见底、闪着阴森森蓝光的冰裂缝。有的冰裂缝太宽,无法跃过去,只好绕道,小心翼翼地选择雪桥通过。四人结组,刘建打头,接着是我、次洛、队长。明着的冰裂缝看着就令人肾上腺素激增,心跳加快,但很少出现险情,因为已经引起了登山者的警觉。反倒是那些全被积雪覆盖的冰裂隙,因为不被登山者觉察而暗藏杀机。好在,现在传统路线上的明暗冰裂隙处都插有交叉标志杆。

经过两个小时的行军,再往上就是200米的冰壁。上升器卡到安全绳上,套上安全铁索。挥动短冰镐,“噌”地敲进浅蓝色的冰面,左右腿交替上抬。咔嚓、咔嚓,绑在高山靴上的冰爪钉在冰面上,然后向上推上升器,再奋力挥冰镐,一步一步抬升。

攀爬这段200米的冰壁用了整整一个小时。接下来是冰雪、碎石混合的道路,左侧是500米上下的陡壁,不允许我们的每一步有任何踏错。走在前面开路的次洛用雪锥打固定点,再套上结组绳,防止滑坠。待押尾的队长走到雪锥处,前面开路的次洛打好第二个保护点时,队长才取掉第一个保护点,保障安全通过危险地段。

由于刘建身体不舒服,队长决定和次洛把物资运送到突击营地,我陪着刘建等着他们返回,傍晚雪越飘越大,撤回到了4号营地。

第九天下午,再上到突击营地。

第十天,阴云密布,飘雪。按预定时间8点准时出发冲顶。行走了几个小时之后,刀刃似的山脊终于呈现在眼前。刃基雪坡一侧踩出的路径只有30厘米宽。我手拄冰镐,在队伍中亦步亦趋。狭窄处望着两侧的悬崖峭壁,忍不住腰一弯,双腿跨骑上刃基。待深吸几口气之后,再挥冰镐插进硬雪里,身子侧到一边,双脚交替踢进峭壁,用攀冰的动作水平前进。这样走得辛苦些,却也觉得踏实些。看来自己的恐高症还没有彻底克服啊。过了这一段,刃基渐显平滑,最危险的路段终于走过来了。

我们来到顶峰,次洛从怀里掏出一面小型的中华人民共和国国旗,此刻手表的指针指向17点。

登顶5分钟后,我们开始下撤。

雪从脚下唰唰地往下落。在下撤的最危险地段,一样是结组、交替保护,仍然做着攀岩动作,水平移动。我一个不慎,左脚刺溜打滑,右脚的冰爪也吃不住力,整个身体斜晃、后仰,失去了平衡!还来不及让我恐惧,也来不及多想,右手握着的冰镐本能地一挥,砸进硬雪壁。只听“嘣”的一声,连接手腕和冰镐的短绳因承受不住整个160磅身体下滑的冲力,崩断了。我左手紧紧攥着冰镐把柄,生命就系在上面。此时,结组的同伴也本能地做了滑坠保护。我悬空的双脚交替蹬出,“嗒、嗒”,两只冰爪卡在了雪壁上,平时的防滑坠训练起了作用。

人生如登山,攀登不止,常常会遇到险境和危机。

在陌生而危险的环境中,人最理性的反应是什么?是勇气吗?我更倾向于选择“谨慎”。

谨慎地依据环境条件而行动,脚踏实地,这是最重要的。当然,如果有必要的设备、资源和技能,还有一些朋友可以相互依靠和鼓励,那是最好不过了!

这是我登山数年后渐渐领会到的经验,再回过头去看自己创业过程中的经历,感觉道理是一样的。

下跌后的反弹力

在山友金飞豹的陪同下,在云南拜访一位企业界前辈。

夏日的昆明城雾蒙蒙,街道湿漉漉的。

吉普车裹在公交车、私家车和自行车组成的晨流中蠕动。出城上昆玉高速路,油门加大前往300公里外的葛洒镇。

9点半抵玉溪,拐进城里吃早餐。伴随烟草工业迅速成长的城市道路宽阔清洁,行驶的车辆不多,行人悠闲。

恰逢收稻季节,城外的公路两侧青烟袅袅,是农人在焚烧稻秸。起伏的绿色丘陵逐渐抬升转换成翠绿的山峰,吉普车沿着一条河流的河谷行驶。深绿色的平缓山坡中间杂着浅绿色块,山村透过盘绕的云烟若隐若现。

“那是什么?人工开辟的牧场?”

“是甘蔗地。”飞豹的朋友Y小姐说。

公路一侧两头慢悠悠的水牛,赶路的村民一晃而过。

“这里居住的是什么民族?”

“Hua yao dai。”

“花药袋?”

“花腰傣,傣族的一个支系,其女性服饰特征是,衣裙均绣上一道彩边,特别是讲究腰间色彩搭配,故称‘花腰’。花腰傣主要居住在哀牢山麓红河谷地。”

“也包括我们要去的葛洒?

“包括。”

葛洒位于滇中哀牢山自然保护区。横断山脉从西北部插进云南,一条支脉云岭向东南延伸,接近云南东南边陲的红河。毗邻越南的一段被称作哀牢山。哀牢山属于未开发的地区,山中很多地方人迹罕至,特别适合探险、登山、野外生存训练及自然生态专题考察。

但此次行程既不是探险也不是登山观光,是专程去探望一对老人。

芭蕉树丛,红皮甘蔗林,流淌的河水,赤身戏水的村童……汽车沿着河谷路疾驰。中午抵达葛洒镇。但镇上能看到身着花腰傣民族服装的,只有寥寥几个人。玉溪人Y小姐以遗憾的口吻告诉我:花腰傣人人能歌善舞,每年5月初的花街节,村民们都会身穿五彩缤纷的服装,载歌载舞。

为节省时间,我们没有停留,继续赶路。离开主路,汽车穿行茂密杂树丛,在坑洼不平的土路上颠簸着爬升。左侧山丘上是人工栽种的果树园,树冠低矮齐胸,挂的果子包扎着白纸袋,Y小姐介绍说是橙子。绕过果园,看到另一座馒头形山头上,几棵大树形孤影单。杂树丛已经被清光,山坡上栽种着一窝一窝的小树苗,大概是橙树苗。

绕过山头,看到一座开垦种植果苗的山头,半山坡坐落着一栋浅黄色建筑,阳光照耀下格外醒目。到了。

一座两层四合院,门口停放着一辆奔驰白色面包车,紧邻院墙东侧是座红柱飞檐黄琉璃瓦亭子,不大协调;四合院冲南门口面对一个碧水荡漾的人工湖,引水管突突地冒着水花。望望不太高的山包顶端,有些疑惑:哪来的水呢?

走进四合院,庭院宽阔,水池、花坛,让这里看上去更像机关办公的场所。一位接待的小姑娘告诉来访的客人,主人在午休。

“让他们休息吧,我们还没吃午饭呢,给下点面条就行了。”

等做饭的工夫,我信步沿着一条给水管向山头爬去。9月高原的太阳光毒热,果苗叶子显得有些发蔫。爬到山顶,是一座长方形的大水池,碧水涟涟,连接上来的主管终端哗啦啦地扬溅水花。俯身掬一捧水,透彻清凉。

俯瞰东侧:深谷中一条土黄色的河流蜿蜒回转;转身西望,巍峨连绵的群山云遮雾罩。清泉莫非来自云雾山中?

返回院子,主人还在午休。通廊上摆放了一张四方矮桌,坐下来正面对敞开的院门,湖水、林木、云雾、山峰、蓝天框在其中,恰似一幅风景画,虽然主色调是绿色,却让人联想到凡·高的《向日葵》。正聊着,老太太下来了。

“叫马老师就行了。”Y小姐提醒。

一位身手利索的老人顺着廊道走过来。

寒暄两句,得知来客还没吃午饭,进厨房亲自张罗去了。几碗冒着香气的汤米粉端了上来,还有肉酱、咸菜、辣椒油。

“习惯辣椒吗?”老人家关心地问。

“习惯,习惯。”老王边说便往碗里浇辣椒油。

“开山造橙子园啊!”来客感慨。

“马老师以前做过很多行业,还擅长园艺。”Y小姐一脸尊敬。

“我还当过兵呢,”老人家接过话茬儿,“工农兵学都干过,就是没经过商,不懂企业,呵呵,一会儿老爷子来了,你们有的谈。哎,王先生信佛吗?”

我介绍自己是个无神论者,但“尊敬佛教,佛教教义引导人如何修行行善,本质上是奉行和平”。

“我年轻时也不相信,但现在不敢说‘不信’了。”老人的声音轻了许多,似怕冒犯了冥冥之中主宰世界的神灵。“我有个弟弟早逝,那还是‘文革’的时候。我做了个梦,梦见弟弟……一碗够了吗?再添一碗。”

“噢,够了。”一边聊天,一边惦记着还没露面的老爷子,一个中国烟草业传奇人物,一家品牌价值500亿企业的缔造者,一位中国企业史无法回避的企业家,一位令人尊敬又惋惜的制度缺陷牺牲者……

从1492年哥伦布第一次在美洲遭遇烟草,500年过去,烟草踪迹遍布世界各地。和世界领先的烟草业大国美国相比,中国的烟草种植不过100年。20世纪初,“洋烟”进入中国,英美烟草公司在山东、河南、安徽、华北、东北种植烤烟。抗日战争爆发,种植烤烟的地区相继沦陷,退居西南一隅的国民党政府为了增加税收和解决退守后方烟民的需要,1939年云南开始引种美国烤烟。

烟草原来生长在美洲的热带亚热带地区,性喜温暖湿润的气候和偏酸性疏松的红壤,云南的水土和气候正好迎合了烟草的需要。如今中国生产的所有卷烟都要用到云南的烟草,区别只是配方含量多少而已。

云南卷烟的崛起同这位在深山种植柑橘的老先生分不开。当年在老先生领导的卷烟厂旁一个不起眼的小山顶上,有座红塔,这就是企业名称的由来。老先生接手企业后一炮打响,成为中国最叫座的香烟品牌。尽管因一些原因,老先生已脱离烟草行业多年,但所开创的成功模式却继承流传下来,最为称道的是“公司+农户”的生产模式,烟草公司为农民提供化肥、技术和其他补贴,从农田这个“第一车间”开始保证烟草质量……

“你们来了!”浓重的地方口音。转回头忙起身,眼前一位身着圆领衫、皮肤黝黑、略显啤酒肚的汉子,头发梳理有序间杂白发,戴一副宽边墨镜,像一位行将退休的干练探长。

主宾双方坐下来。老人腰杆笔直,怎么也无法同一位76岁高龄的老人联系在一起,更何况是经历了那么大人生挫折的老人?

刚介绍两句万科是做什么的,老人插话:“是做房地产的,全国很有名气。你们是国营的还是民营的?”

“上市公司,有国营成分,80%以上是自由流通的股份。”

“民营好……”你一言我一语聊了起来,毫无拘束。

话题集中在置身其中的2000亩橙园。

“栽种的是什么品种?”

“冰糖橙。”

“冰糖橙?哪里引进的?”

“湖南。”

“湖南?这里栽种的品种能比过湖南?”

“哈哈哈,种苗是湖南的,生长的质量却比湖南的好得多。这里的环境得天独厚,先是土壤……”

“可这里的土壤似乎有些贫瘠……”

“呈碱性,适合橙树生长;第二是气候优势,挂果期的温差大,白天温度高空气干燥,晚上湿润温度低,适合果子储藏糖分;还有这里独有的哀牢山瀑布的泉水,清凉甜美,没有任何污染。当地政府很支持,为引这股泉水专门铺设了十几公里的管道,可惜泥石流滑坡给破坏了,现在的引水管是自己投资铺设的……”

正说着,老伴往桌上放了一盘青青的、刚摘下来的橙子,插话说:“那山中的泉水是我们俩一起勘查的,老头子能登山。”

男主人把每只青果切成四半,嘴里叨念着:“承包这两个山头后,村里把已有栽种的小型果园也转让过来,面积越来越大。果子还需要两个月,11月底才能成熟,来尝尝鲜,别看个头小发青,甜中带有一股爽口的清香味。”

瞅着青皮橙,嘴里已涌出酸味,橙子送到嘴里,却感到甜味可口,索性一瓣一瓣吃了起来。果然,味道不同。一会儿工夫,桌上一堆青橙子皮和橙核。

“是老品种了,还有核,新栽种的品种无核。”

“一共新栽了多少株苗?”

“25万株。”

“雇了多少农工?”

“呵呵,就老伴我们两个。”

见我疑惑的神情,他继续说:“分配到农户,每户5000株,从栽果苗到维护浇水施肥剪枝摘果都承包给农户,农户自家产生的有机肥正好供应5000棵果树的需要。”

Y小姐插话:“每家农民,要付人民币4000元,这在山区是笔不小的收入。”

“果苗到挂果需要四年时间,四年后你们再来看看,满山的冰糖橙!独一无二!哈哈哈……”

望着那张黝黑饱经风霜自信的脸庞,我想:四年后老先生就是80岁了,多么豁达开朗的心胸啊。我要是在老人家这样的年龄,遭遇事业和家庭双重不幸的打击之后,能表现得像他这样自信坚强豁达吗?想起巴顿将军的一段话:衡量一个人成功的标准不是看他事业顶峰的表现,而是看他从顶峰跌下低谷后的反弹力。

只是一个小时的相处,还要行驶300公里返回昆明乘晚班飞机到广州。

吉普车行驶在山道上,一团阴云越压越低,渐渐变成急雨,雨刮器拼命摇摆。阳光在雨丝中闪烁,一道彩虹挂在空中。

“哎,从来没看到这么壮观的彩虹!”

“完整,这太棒了!”飞豹附和道。

临别前,老先生告诉我:国企改革要付出代价,总要牺牲一些人……

山鹰精神永存!

7月,我正在德国进行城市建筑考察,惊悉:北大山鹰社登山队在希夏邦马西峰遭遇雪崩,5名学子遇难。北大师生、各界山友、社会传媒,在震惊悲恸的同时,也展开讨论和反思。争论焦点集中在遇难队员的北大学生身份——北大的学生,都是各省份高考中名列前茅的精英,是未来的栋梁之材,还没有完成学业就因冒险活动白白搭上生命,对得起国家的培养吗?为了表现自我,不顾危险去登山而最终遇难,空留悲痛给自己的亲人,对得起父母吗?

青年人不应该冒无谓的危险,不应该选择专业性很强的高山攀登——网上几乎一边倒的反对声,反对声甚至演变成声讨。社会负面舆论给北大和山鹰社带来强大压力。不仅“大学生登雪山”这一行为遭受重重质疑,山鹰社这个组织的存在也面临严峻的挑战。

身在德国的我夜不能寐,凌晨1点钟在论坛上发出帖子《北大山鹰精神永存》:北大学子组织攀登雪山的活动,是个人行为,但作为一个团体,又不可避免地代表一种精神。身为北大学生,也就不可避免地代表了北大的某种精神。问题是,代表了北大的什么精神?

1953年,新西兰养蜂人希拉里和他的夏尔巴同伴丹增·诺尔盖从南坡登上珠峰顶峰,即刻引起世界性欢腾和英联邦一系列的盛大庆祝活动。这次攀登终于实现了人类登顶世界最高峰的夙愿,体现了人类挑战极限的决心,体现了一种不满现状,超越自我的崇高精神!由于当时世界正处于冷战期,首次登顶珠峰由西方阵营国家来完成,不可避免地被赋予了政治含义,也给当时刚登基的英女王伊丽莎白二世送了份厚礼!

人类是由民族构成的,珠峰由哪个民族首登,还有民族自尊、民族精神的意义。当时的报道说希拉里是英国人,现在则公认他是新西兰人 。有意思的是,同希拉里一起登顶的夏尔巴人丹增·诺尔盖的身份也引起争议,尼泊尔、印度同时宣称他是本国公民。民族精神、国家荣誉是和极限运动密不可分的。10年之后,中国登山队的勇士从北坡首登珠峰成功,全国欢腾。

到2002年,从北坡、南坡登顶珠峰的已经达1100人次,对于一些国家和民族,攀登雪山只是一项极限运动而已,但对许多国家和民族却还不仅如此。中国是个多民族的国家,居住在雪域的藏族运动员,代表着中华民族登山运动的最高水平,有三名藏族登山家已经登上了14座8000米以上高峰中的10座,并正在向余下的三座冲击! 相比之下,占中华民族人口总数95%的汉族登山水平却同其庞大的人口数量极不相称。在希夏邦马山难发生的2002年之前,仅有10人登顶珠峰的记录,其中大陆5人,台湾5人。

攀登雪山活动需要一定资金支持,所以在亚洲,登雪山活跃的国家和地区是日本、韩国和中国台湾就不奇怪了。随着中国大陆经济飞速发展,国民物质生活水平不断改善,开展民间登雪山运动已经是时候了。我们所熟知的北大精神,是“兼容并蓄,思想自由”。北大山鹰社则更多体现了挑战自我、不畏艰难、强壮体魄、勇攀高峰的精神,这恰是传统北大精神所缺少的,更是中华民族所缺少的。登雪山终归是一种危险的行为,而且毫无疑问,这种危险将永远存在,为什么要冒着生命危险去登山?这在登山运动不普及的中国社会难以被人理解,缺乏社会的共识——正是如此,才更体现出山鹰精神的现实意义。山鹰社因为此次山难受到重创,对于个体和家庭而言,这无疑是悲剧,但他们引领的登山活动将不会因此停滞,更不会戛然而止;相反,我相信会越发有活力!山鹰精神永存!

有人说,“21世纪是亚洲的世纪,中国的世纪”,没有山鹰社这种不畏艰险、勇攀高峰的精神,何来中国人的世纪?

在帖子末尾,我写道:“相信在可预见的5年内,将会有一批民间登山者登顶珠穆朗玛峰。北大山鹰英灵将伴随着他们!”

翌年春夏之交,一支由7人组成的中国民间登山队从北坡攀登珠穆朗玛峰,其中包括我本人在内的4人登顶。这个预言实现之快,连我自己都没能想到! h6slVvf4Oj9DXcX9BtudrrA25fo+1Fup59F8BUmJQ0fpwNLOBkO09We9YMTkVHeL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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