5 投其所好

黄石公的答复完全出乎乔乔的意料，她忍不住问：“为什么？我们有身份证，不，是‘传’，你瞧，这是我的：乔乔，身高六尺八寸，面白，无不良嗜好……”

旁边人看戏似的盯着他们看，黄石公依然还是摇头。

乔乔捅了麦可一下。

“我们不白住，我们——”麦可想了一会儿说，“我们可以洗衣做饭，可以砍柴做饭，还可以打扫卫生做饭，可以……”

“怎么老做饭呀？光惦记着吃呀？”一个留着八字胡的人说，逗得大家哈哈笑。

黄石公也跟着笑起来说：“我之所以不收留你们，是因为你们两个小家伙是一对惹事精。初来乍到，就在南市捉弄了蚊子和苍蝇，要知道他俩可不是什么圣人君子，我要是你们，就一刻也不停留，赶快离开下邳……”

乔乔不由大吃一惊，那件事才刚刚发生，没想到已经传进了黄石公的耳朵里。

“黄石公是本地的百事通，下邳有什么风吹草动，他一准儿第一个知道。”方脸大叔笑着说，“他常常说，消息虽然没有腿，跑得却比马还快。”

麦可没了主意，他望向乔乔。

“我们和你打赌！如果你输了，就收留我们。”乔乔像块狗皮膏药，死皮赖脸地说。

果然听到“打赌”二字，黄石公的眼睛亮了。不过他还是稳了一下心神，小心谨慎地问：“赌什么呢？要打赌谁的小辫儿扎得好，那我可不和你比。”

茅亭内众人一起大笑。

乔乔并不理会，她伸手指了指茅亭角落的两副棋盘：一副是围棋，盘上放着两个棋罐；另外是一副画着曲里拐弯奇怪图案的棋盘，上面摆放着几枚四方棋子和一枚圆滚滚的骰子。

众人又是一阵大笑。

“居然和黄石公比赛下棋？！那你不如和老鼠比赛打洞，和鸭子比赛凫水。”八字胡说。

黄石公全身放松了，他问：“你们输了怎么办？”

“我们就告诉你一件下邳内你不知道的事呗。”

黄石公笑笑说：“你要是告诉我，你的袜子在下邳磨破了一个洞，那可不算数。”

大家哈哈大笑。

乔乔向外望去，不远处的小路旁，有一棵高大笔直的树，树皮脱落，枝叶落尽，只剩一根光秃秃的树干立在那儿，如同一个高杆儿，她顿时有了主意。

“如果我们输了，就告诉你怎么测量那棵枯树的高度。”

众人一起遥望那棵高树。

“我也知道方法。找一名樵夫，将树伐倒，然后用铜尺测量它的长度。或者找一个身手敏捷的顽童，”黄石公打量了一眼乔乔，笑着说，“比如你……”大家又一起笑。黄石公继续说：“……爬上树去，将一根长绳绑在树梢，绳子直垂到树根处截断，然后取下绳子，用铜尺测量长度即可。”说完，黄石公得意地看着乔乔。

“我们还知道其他的方法。”乔乔说，“对吧，麦可？”

麦可点了点头。

“还有？”黄石公有些惊讶，眨着眼睛问，“什么方法？”

“我们输了才告诉你。”

黄石公沉吟片刻说：“好，就依你！咱们开始吧。你选围棋，还是六博棋？”

麦可直摇头，乔乔用围棋只玩过五子棋，至于六博棋，估计她今天是头一次听说。

乔乔站起身，从六博棋的棋盘中拿起那枚圆滚滚的骰子，捏在手中把玩。那骰子用木头雕刻而成，十四面，刻着从一到十二的数字，另外还有两面刻着字，写着：“骄”和“酉艮”。

“我们用这枚骰子打赌。”乔乔说。

大家露出迷惑的表情。

“这叫博茕（qióng），”麦可低声告诉乔乔，“作用类似骰子，六博棋对局时，下棋的两人轮流投掷，根据博茕朝上一面的数字或者文字行棋。”

“我们用博茕打赌。”乔乔马上改口道，在大家诧异的目光中，她拿来一个粗陶碗，将博茕扣在木案上晃动，博茕在碗中叮当作响。晃了一会儿，乔乔揭开一条缝看了一眼，然后飞快地扣住，问黄石公：“刻字的面不算，你赌单数还是双数？”

黄石公一脸茫然地问：“我们不是下棋呀？”

“刚才我手指的是这枚博茕，不是六博棋。”乔乔说，“你刚刚说了，就依我！”

周围的人大笑，黄石公被捉弄，这在大家看来是一件喜闻乐见的趣事，他们纷纷附和：“小姑娘说得在理！”黄石公也只能跟着苦笑。

麦可不禁暗暗称赞，与其比那些自己不擅长的游戏，还不如纯粹拼运气。

“单数，还是双数，单数，还是双数……”黄石公托着下巴，愁眉苦脸地念叨着，右手食指轻轻敲着木案。他冷不丁提高了嗓门儿：“我猜双数！”

乔乔脸上露出懊丧之色，揭开碗，朝上的一面赫然刻着“二”。

茅亭内，众人一起发出惋惜之声。

黄石公志得意满，眉毛简直要飞出额头去。“说说吧，还能怎么测试树高？”他问。

乔乔推了推麦可说：“轮到你了。”

“可以使用立竿测影法，我们找一根竹竿立在太阳下，”麦可用手指蘸着水，在木案上描描画画，他画出了太阳、树、竹竿以及它们的影子，解释说，“我们可以用尺子测量出竹竿的高度，竹竿影子的长度，还有树影的长度。树高与竿高的比值等于它们的影长的比值，由此就可以计算出树高。”

他瞟了乔乔一眼，低声说：“你一定上课时睡觉了！这么简单的方法都想不到。”

麦可说完，围观的不少人露出困惑的表情，黄石公先是吃了一惊，继而拍手大笑。

“慢着，再来一次。”乔乔不服气地说。

“小姑娘好样的。”人群中八字胡本着瞧热闹不怕事大的态度，为乔乔喝了一声彩。

乔乔拿过碗扣在博茕上，叮叮当当，足足晃了半分钟，这次揭了一条更小的缝，她飞快地瞄了一眼问：“这次是单还是双？”

黄石公皱着眉翻着眼睛，算命先生一样掐着手指，照旧嘀咕着：“单数，双数……”最后他大声说：“还是双！”

乔乔两条眉毛拧在了一起，她不情不愿地揭开碗。

数字是个“六”。

“这次你还能告诉我什么？”黄石公得意地问。

乔乔又推了推麦可。

“还是关于测量树高的方法。”麦可说，他用手指蘸水在木案上一边涂画，一边解释：

“这回咱们在距离枯树较远的地方立起竹竿，找一个不嫌脏的小孩趴在地上去看树梢，找一个刚好竹竿头和树梢重合的地点，用尺子测量眼睛到竹竿的距离，以及眼睛到树的距离。树高与竿高的比值等于树距与竿距的比值……”

大家一起望向黄石公，黄石公直摇头说：“这个图不对！”

麦可愕问：“哪里不对？”

“太阳呢？”黄石公指着图问，“刚才还有呢，现在怎么不见了？”

大家忍不住大笑。

麦可哭笑不得，只得又蘸水添了一个太阳。

“这下就对了。”黄石公嬉皮笑脸地点头说，“好了，打赌就此结束……”

“再来一次！”乔乔又拿起了碗。

“小姑娘真棒！”这次更多的人帮乔乔鼓劲。

“单——”黄石公一边掏耳朵一边心不在焉地说。

乔乔不情不愿地揭开碗，数字是“一”。

这次，麦可不用乔乔推，直接开讲。

“这次咱们在地面放置一面小铜镜，让一个人找一个位置，刚好能够通过镜子看到树梢，分别测量人和树到铜镜的距离，以及人眼睛的高度，树高与眼高的比值等于树距与人距的比值……”

黄石公皱着眉头说：“不对！不对！”

“哪里不对？”麦可差点跳起来，他嚷道，“画了太阳的！”

“你这个人没有画眼睛，怎么看？”黄石公问。

麦可只好点了个小点算眼睛。

“好了，好了，”黄石公拍着手说，“这回结束……”

“再来！”乔乔撸起袖子说。

所有人都起哄支持乔乔。

“还来？”黄石公斜着眼看周围的乡亲们，愁眉苦脸地嘀咕，“怎么感觉像你是赢家似的。”

这次乔乔又输了。

“找一个樵夫把树砍倒……”麦可说。

“砍倒树，然后用尺子量，这个办法我已经说过了。”黄石公一下子复活了，他几乎跳起来，高兴地说。

“我并不直接量树。”麦可说，黄石公马上泄了气，沮丧地坐了回去。

“找一个戴斗笠的人，站在树干的延长线上，让斗笠刚好遮住底端，然后朝树的方向走，一直走到刚好看见树梢时站住，测量这个人走过的距离，就是树的高度。”

“再来！”乔乔又拿起博茕，气势惊人。

“等等，等等。”黄石公拉住乔乔，他皱巴着脸问麦可，“你还知道多少种方法？”

“也不太多了，”麦可挠着头说，“我可以利用规矩……”

“什么规矩？”方脸大叔问。

“‘规’是画圆的圆规，‘矩’就是折成直角的曲尺。古人说‘不以规矩，不成方圆’就是这个意思。相传大禹治水时就是左手拿着水准绳，右手拿规和矩进行测量。”麦可继续说，“我可以利用规矩制作出量角器，然后用三角函数法计算树高；可以从树顶丢下一块石头，通过石头测量落地时间计算树的高度；也可以让和树一般长的绳子做单摆运动，测量单摆的周期，计算绳长，从而测算树的高度；还可以通过汞柱的高度差，通过大气压的公式计算树高……”

在场的每个人——包括黄石公都目瞪口呆，大家已经完全听不懂麦可在说什么了，不过他之前巧妙的测算方法镇住了大家，所有人都不吭声，没人敢提出质疑。

眼看太阳已经西斜，黄石公突然一笑说：“你们这两个小家伙还挺有意思，就暂时留宿在我家吧。”

两个孩子一听，心中大喜，和茅亭中其他人一起欢呼起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