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蛆语追凶

漾,在平江县本地方言里的意思就是小的湖泊。在平江县境内有大大小小的漾十多个。其中最大的一个漾位于县城东侧,面积约5平方公里,形状似鱼尾,故名“鱼尾漾”。

鱼尾漾的水质鲜活清澈,这里养出的淡水鱼肉肥味美,产量高、效益好,附近的村民祖祖辈辈都靠这片湖水以养鱼为生。

宋大强家的养殖区在鱼尾漾的东南侧,也就是鱼尾的“东尾”。像往常一样,大强撑着木船在湖面上巡视自家的这片网围养鱼区,当他驾船经过东岸边的一边芦苇丛时,闻到了一阵阵随风吹来的恶臭味。

“妈的,谁把死猪扔到这里了!”大强憋着一肚子火,强忍着阵阵恶臭,朝着飘忽而来的气味寻了过去。

他把船慢慢地撑到了芦苇丛里,寻找着恶臭的来源,摸索了十几分钟,恶臭味一阵一阵,来得更加频繁,更加浓烈,宋大强看到了前面不远处芦苇丛的叶子趴满了苍蝇,他用撑船的竹竿拨开芦苇,一堆苍蝇“嗡”一声飞散开了,仔细往里一瞧,一个破旧的行李箱半浮在岸堤下的芦苇丛里。

行李箱的一侧有部分拉链是敞开的,宋大强又大胆地靠近些,费了半天劲,用竹竿捅开了箱子里的塑料袋,就这么一捅过后,一向胆壮气粗的宋大强顿时大惊失色,这箱内恶心的东西不像是死猪、死狗,更像是一个人的身体。

宋大强惊慌地回到家后,越想越不对,越想越害怕,他决定还是报警!

叶剑锋接到电话是在上午九点钟左右。

“看清楚了吗,不会是死狗死猪吧?”在去现场的路上,叶剑锋还是一直怀疑案情的真实性。

以前经常有群众报警称,在河里或者鱼塘里发现一些装有尸体的塑料袋、塑料桶,结果跑去一看,不是死狗、死猪,就是死羊、死猫什么的,大家往往白忙活一场。

“狼来了”的故事不止一次地上演。

“我也希望不是,这样大家都安耽。”陈卫国说的是一口江浙普通话,他说的“安耽”,意思就是安心,但他心里却很清楚,这次很可能是一起大案,一般人不会用行李箱装死去的家畜。

是或不是?这都要看行李箱里的东西究竟是何物了,大家都等着叶剑锋去确认,处理这些可疑的腐尸,是法医的职责。

四五月份的鱼尾湖碧波荡漾,湖岸边的芦苇青翠茂密,湖面清风拂面。

叶剑锋顾不上欣赏这优美的湖面风光,在宋大强的带领下,大家坐着水上派出所的小艇来到了发现行李箱的芦苇里。

刚准备靠近行李箱时,突然,四周黑压压、成千上万只苍蝇群魔乱舞地飞来。不时有苍蝇直接撞击着叶剑锋的面部和全身,这些嗜腐为命的苍蝇对人类的打扰显然比人类对它们的厌恶程度还深。

叶剑锋一边驱赶着这些苍蝇,一边靠近了行李箱。

行李箱拉链上有两个拉锁,但是距离侧面箱子底部14厘米处的拉链上有三个拉齿是坏的,所以这个拉锁死死地卡在了这一侧的拉链上,这就是为什么箱子没有完全闭合的原因。

敞口处,箱内的塑料袋早已经被宋大强用竹竿捅破,通过这处破口,除了看到里面有大量的蛆虫外,叶剑锋还看到了一处尸块的断面和阴毛。

“尸块!是女性尸块!”叶剑锋看了好几遍,又把手伸进去触摸了几下,完全可以肯定这一具女性的尸块。

“确定吗?”崔耀军眉头紧蹙。

“确定,分尸案哦!这下整大了。””叶剑锋失望地告诉他。

“那赶紧,勘查完想办法把东西捞上来。”

箱子不打捞上岸,是没法勘验的。是从这里用绳子直接拉上岸,还是搬到船上运上岸?叶剑锋要想出一个最佳打捞方式。

现场岸东面是一片香樟树林,和树林紧挨着的就是连接高速公路收费站与平江县城的一条新建公路。这是一起杀人分尸抛尸案件,而且从现场情况来看,箱子应该是从湖边的堤岸上扔下来的,为了避免破坏现场堤岸上的一些可疑痕迹,叶剑锋决定把箱子搬到船上,从其他的地方打捞上岸,再运到殡仪馆检验,不过什么时候搬,还要看陈卫国他们现场勘验的进度和领导的指示。

技术员在水上、岸上围着箱子勘察了半个多小时后,陈卫国才说:“你们把箱子捞上来吧。”

箱子侧面的手柄已经断裂开了,只剩下箱子正面的手柄和拉杆还很完整,叶剑锋和周权根两人,一个抓住提手,一个抓住箱子敞开处,合力将箱子拉到了船头。

1公里之外的桥边有个台阶,这里是最好的上岸地点,大家都早已等候在此。

箱子里只装着人体的部分尸块,却又沉又重,在叶剑锋等四五个人合力之下,才勉强把箱子完整地搬上岸头。

崔耀军看着湿漉漉的箱子,说:“快,打开看看。”

每个人都急于知道箱子里到底有什么样的秘密?

叶剑锋捏住箱子另一个没有卡死的拉锁小心翼翼地把箱子拉开。等到他把盖子一掀开,一股沁人骨髓的恶臭扑鼻而来,靠得最近的叶剑锋差点没被这味熏晕。

警戒线外,本来还想拼命挤进来看热闹的群众,再也不用拦着他们了,一个个被这味驱散开来。

崔耀军和陈卫国也先是后退了几步,等这股子臭味完全散开来后,又靠近过来。

作为一个正常人,叶剑锋也怕臭,每次遇到高度腐败的尸体,最开始闻到的时候,他也感到恶心,尤其是在吃饱肚子的时候更有种想吐的感觉,但是作为一个法医,他必须承受这些,绝对不能表现出抗拒的行为,最多有些时候实在受不了,他会屏住呼吸。不过一旦长时间处在一个恶臭的环境里,人体会暂时适应这个环境,你的嗅觉似乎也不那么灵敏了,不再受到恶臭的刺激了,所以每次有人问到叶剑锋怕不怕臭,他只能回答:习惯了。

唯一喜欢这些腐尸的就只有苍蝇——这个完全变态昆虫。

箱子里塞得满满的,正好容下这一整块躯干,头颅、四肢都已被肢解分离下来,尸块外还套了两层透明的塑料袋,箱子里、塑料袋和尸体上蠕动着大量的苍蝇幼虫——蛆,这些灰白色的蛆虫正在贪婪地吸食着这个无名尸块的腐肉。

苍蝇、蛆虫在常人眼里厌恶至极,但在法医眼里,却如获至宝。它们很可能会告诉你一些很有价值的东西。

强烈的好奇心驱使着越来越多的过往路人和车辆蜂拥而至,虽然一个一个都不敢靠近,但还是踮高了双脚、伸长了脖子翘首围观,这样一来,本来就不宽的马路立刻拥堵起来。

为了防止现场的事态进一步混乱,崔耀军当机立断,对叶剑锋说:“赶紧先把东西运走,你在殡仪馆与支队杜所直接碰头。”

魏东升正在省厅举办的全省法医命案培训班上讲课,肯定一时来不了,另一法医前辈早已“解甲归田”,现在市局只有叶剑锋的小师妹司徒爱喜在,她是刚刚经过特招,考进刑科所的,不过一进来就被DNA室徐主任挖走了。

“师兄,我们直接去殡仪馆等你吧。”叶剑锋刚准备出发,司徒爱喜就打来了电话。

“美女,做好心理准备啊。很恶心的。”叶剑锋不知道这位年轻的小师妹,看到这样的尸块,是何反应。

“你以为小师妹我只是个漂亮的花瓶吗?”这师妹貌似并不在意。

“那是那是,美女多如牛毛,但美女法医,全中国就这么一个。”

“你就贫吧,你!”这么一说,司徒爱喜倒不好意思了。

“不扯淡了,你们什么时候到?”叶剑锋转入正题。

“估计十几分钟。”

“我们也刚出发,那殡仪馆见。”

司徒爱喜是坐着市局刑侦支队长余世春的专车来的,同行的还有市局刑科所所长杜自健。

市局领导第一站选在殡仪馆,可见他们急迫地想从尸块上得到死者的信息,他们一下车就直奔解剖室,见到领导们神情严肃,叶剑锋连寒暄都省去了,他介绍了一下基本情况,就立即着手尸块检验工作。

三个法医中,虽说司徒爱喜是市局上级法医,但毕竟参加工作才两年,只有叶剑锋的经验和资历最老,他也是江川市的刑侦行家能手,那么尸检工作肯定以叶剑锋为主要负责人。

箱子里的尸块还不能急于剖验,因为整个箱子的里里外外还要再细细地检查一下,看看是否能发现些新的痕迹。

根据箱子的磨损程度和损坏的拉链,说明已经使用过很长一段时间了,箱子的品牌也很普通的,肯定不是名牌产品,箱子的表面除了蠕动的蛆虫,粘附的泥迹,还苍蝇叮附留下的密密麻麻的污渍。

“这个断裂痕新鲜吗?”余世春问起了箱子一侧断裂的手柄。。

“这个看不出来了,这箱子本身在现场有一段时间了,被水泡过。””叶剑锋话锋一转,”不过,这个断裂口不像是直接扳断的,应该是扭断的,力道还不小。”

杜自健是搞痕迹出身,尤其是对工痕颇有研究,他也戴上了手套、口罩,凑近看了看说:“这几个断裂口,扭断的痕迹比较明显,还有手柄的另一头,虽然没断,但是也有一段裂痕。”

“你看有没有可能是扔箱子抛尸造成的?”余世春问。

“不排除这种可能,不过还得去现场看看。”

“箱子是扔在一个湖岸下的芦苇丛里,没完全浸入水中,有一部分还漂浮在芦苇上,离岸有点距离,但是不远,应该是从岸上抛到河里的。”叶剑锋简单介绍了一下现场。

杜自健提醒道:“箱子外面没泡到水的地方还是要多擦试几遍。”

虽说在箱子上提到生物物证的可能性已经微乎其微,做了,也许没有预期想要的结果,但是不做,什么也得不到!

杀人分尸,是一种手段残忍、情节恶劣、影响广泛的恶性案件。案犯分尸的目的就是为了隐匿自己的罪恶,逃避法律的惩罚,所以杀人分尸案一般有三大特点,一是抛尸地点的隐蔽性,二是案发时间的滞后性,三是查找尸源的困难性,这些都会给案件的侦破带来很大阻碍和难度。一般分尸案件初步工作主要是围绕着尸块的法医学检验而展开,平江县这次分尸案件也不例外。

一个人死后,尸体腐败变化有一定的规律,按照腐败的进程可以分为新鲜期、肿胀期、腐败期、后腐败期和残骸期五个阶段。眼前的这具尸块膨胀得很严重,整个躯干近似一个圆柱体,表皮被轻微触碰下就会剥脱,而裸露出乌绿色的真皮层,显然这具尸块已经处在高度腐败期。判断她的死亡时间难度很大。

打开箱子,等待五分钟,里面的恶臭味散去很多,但是大家还是有些厌恶感,甚至是恐惧。这种感觉不是来自这具腐败的尸块,而是那些大量啃噬腐尸的蛆虫。

尤其尸块阴部的蛆虫最为密集,成百上千,不仅在阴道口堆积成团,而且还有钻入外阴的皮肤下形成了气囊和密密麻麻的“蜂窝孔”。司徒爱喜看到这里忍不住说道:“好恶心,头皮直发麻!”

“我还以为你们法医看着没感觉呢?”余世春更是感觉不适。

“都感觉恶心、发麻,我也是。这也算是密集物恐惧症吧,这种感觉其实每个人都有,只不过有些表现得症状很强烈,我看我们大家已经算好的了。”叶剑锋其实不光头皮发麻,他感觉全身都发麻,汗毛竖立。

“冲掉吧!”周权根提议用水冲掉这些蛆虫。。

“嗯,不过先等等,提取些蛆虫。”叶剑锋赶紧说。

人死后不久,也许就在十几分钟,苍蝇是最先到达尸体并产下蝇卵的昆虫。这些蝇卵会接着发育成幼虫、蛹、成虫,这也是苍蝇从生到死的四个形态。其中幼虫就是大家最常见到的蛆虫,这些蛆虫从卵开始生长直到变成蛹,法医测量出蛆虫的长度,再根据蛆虫的生长规律,可以分析推算出死亡时间。

叶剑锋只需要测量出那些最成熟的蛆虫长度,蛆虫的长度,指的是蛆虫伸展时的最大长度,而蛆虫在不停地蠕动。叶剑锋于是抓获了一些看起来最粗长的蛆虫放入盘内,然后倒入酒精将其杀死,这时候再去测量他们的长度就是想要的数据。

“有结果吗?”余世春看到叶剑锋测量完后就急着问。

“最长的也就0.6厘米。”

“现在能推算出时间吗?”

“这个,只能算个大概。”

“那大概是多少?”

“现在是4月底,算春季,一般来说这个季节蛆虫平均每天生长0.1厘米多,按照这种算法,死亡时间在6天左右吧。”叶剑锋也只能给出一个不确定的结果。

“有个大概范围吧?”

“5到7天吧。”

“不能再精确点吗?”

余世春知道3天的误差在正常范围,但他肯定希望再精确点,虽然都想再精确点,就目前来说叶剑锋也无能无力。

不过叶剑锋又取了一些蛆虫,放在装潮湿纸巾的塑料杯中,并写好了标签。

“叶法医,这是准备当宠物养啊?”余世春不解地问。

“差不多,备用,说不定能用得着。”叶剑锋没有全部说出他的用意,如果能把这些蛆虫饲养成成虫,也就是苍蝇,那么推算死亡时间的准确度更高。因为这个需要很长时间,叶剑锋根据案情的需要,再考虑是不是必须要这么做,但是有备无患还是必要的。

“把蛆虫冲掉吧,一定要慢点,水速不能太急啊,还有,特别要注意几个创面。”叶剑锋收集完这些蛆虫,叮嘱了周权根几句。

蛆虫太多了,用水冲是个简便快速的方法,但是这也不是说随便拿水龙头这么一冲就完事,流量要适中,速度控制得要稳,冲力降到最小,这不光是为了防止冲出的水四处飞溅,更重要的是防止把尸体上关键的物证冲走。

随着缓缓的水流,蛆虫渐渐被冲散,剩下那些潜伏在皮下和组织深处的只有用手慢慢除去。

虽然只有一块躯干,但是尸检工作并不比完整的尸体来得快、来得简单。

首先五处被分解的部位要逐一检验,这是分析工具和方式的重要依据。

“从颈部离断面开始吧,仔细点,我来记录。”这次,叶剑锋让周权根和司徒爱喜两人操刀,他则在一旁细细观察,这不是偷懒,而是可以兼顾全面、综合地分析各个部位损伤的特征形态,好有个更加合理的推断。

一时间解剖室,只有相机“啪啪”的拍照声和叶剑锋他们低声讨论的说话声。

“这里有个金属碎片,赶紧拍照,拍完取出来看看,要小心啊。”

叶剑锋小眼睛贼尖,一眼就看出来尸块左大腿处断面的肌肉里镶嵌了一块米粒大小的金属异物。

“什么东西?”余世春急忙问。

叶剑锋叫周权根把东西取下来放在了一张白色A4纸上,拿起放大镜看了看说:“像是一个长0.4厘米、宽0.2厘米的银白色金属碎片,而且已经扭曲了,应该是从分尸工具上掉下来的。”

“估计是个什么工具?”余世春是不会放过这个问题的。

“我看菜刀的可能性大。”叶剑锋对自己的这次推断蛮有自信。

“哦?”

叶剑锋听出了支队长语调带有些质疑,便说出了理由:“这尸块的五处离断面周围的皮肤伴有浅表切创和多处的皮瓣创,这是切割时造成的,而骨骼上有多处砍痕,这又是砍击时造成的,可见案犯肢解尸体的方式是先切割开皮肤、肌肉,然后再砍击骨骼,那么可以分析这个工具既可切割也可砍击。”

“那有没有可能用了两种工具?先拿一种工具切割,再拿另一种工具砍击。”余世春又问。

“不是说一点可能性没有。但是,在每一处离断的骨骼上又有多处深浅不一、方向较为一致的砍痕,这是在分离每一处的骨骼时多次砍击造成的,每处至少砍击了四下,左下肢的这处股骨甚至砍了六下,而且还有一块断裂的金属碎片,这说明该工具的质地和硬度并不适合砍击四肢坚硬的长骨,所以工具的刃口在砍击时造成了扭曲断裂。”

“这么说来,菜刀还是比较符合的,两位小年轻怎么看的?”余世春基本上认可这一推论,转而问起类爱喜和权根。

“差不多,我认为菜刀比较符合。”司徒爱喜肯定地点了点头。

周权根倒是多说一句他的想法:“可能还是一把多次使用的旧菜刀,证明案犯是就地取材。”

“是啊,想肢解一具尸体对于常人来说并不简单,无论是心理上还是行为上,分尸必定要有封闭、不为人所知的适合场所,比如密闭的房间、卫生间,一般人家里,菜刀是随手可得。”一直沉默的杜自健所长做了剪短而又精辟的补充。

“杜所说的在理,这个案犯明显手法生疏、心理慌乱,你们看,他在分离四肢的时候并没有从关节处下手,而都是在靠近关节的位置,直接拿刀硬砍断了骨头,其实拿一般的菜刀砍断四肢的长骨真不是件容易的事,如果在家会做饭的就知道了,和剁猪骨头差不多。”叶剑锋似乎有切身体会。

“师兄会做饭?”司徒爱喜倒有些意外。

“那当然喽!做法医之前,我是厨师。”叶剑锋一直自称是烹饪高手,最擅长于烧鱼和炖骨头煲。

“大忽悠。”司徒爱喜知道叶剑锋又在瞎掰。

叶剑锋肯定没做过厨师,但的确烧得一手好菜,只不过没他自己吹嘘的这么夸张,领导还在这里,叶剑锋不便再说题外话了,转而进入到下一步工作。

余世春和杜自健两位领导不可能一直待在解剖室,杜自健带着包装尸块的行李箱和两个塑料袋跟着余世春赶往现场,对这两样包装物的研究还要更加深入,他需要带回物证室交给痕迹人员去慢慢处理。

“师兄,我和周兄两人解剖吧。”司徒爱喜想多多练练手,提出自己解剖这具尸块。

解剖技术的好坏、快慢,其实并没太多讲究,主要还是熟能生巧,解剖的尸体越多,技术自然越娴熟,最后才能达到游刃有余的境界。想当初,叶剑锋刚入行时连头皮都剃不好,他也是经过了十多年的磨炼才渐渐达到今天驾轻就熟的程度。

“那好,以后你正儿八经搞DNA,就没机会练手了,让你过过瘾。”叶剑锋又叮嘱了几句,“切开的时候慢点啊,离远点,先放气。权根,等等别忘了把耻骨联合锯下来。”

人死后,尸体内有各种腐败细菌大量的生长繁殖,尤其是在胃肠道会产生大量的腐败气体,整个腹腔形成一个高压的状态,一旦将腹腔剖开一道小小的切口,腔内处于高压的腐败气体就会喷射而出,一旦不注意喷到解剖人员脸上,可能会造成伤害。所以,解剖腐败的尸体,法医首先要有自我保护意识,在刚切开腹腔的时候,法医一般会远离尸体,等到腹腔内的气体基本排除,压力减小后再继续剖下去。解剖胸腔也同样如此。

“放心吧,师兄我会保护得好好的。”司徒爱喜毫无畏惧。

“权根,还记得上次吧。”叶剑锋又要把权根的典故搬出来说。

“哦,什么情况,快说说。”司徒爱喜很是好奇。

“让权根自己说呗。”叶剑锋一阵窃笑。

“不堪回首啊,太恶心了!”周权根故作呕吐状,“上次河道里一具高度腐败的无名女尸,指甲都脱落了,因为急着提取肋软骨做DNA,一刀下去的时候,一个不注意,胸腔里的臭气喷我一脸,我用了一瓶酒精擦脸,一盒牙膏刷嘴,作孽啊。”

“你没戴口罩啊。”司徒爱喜也感觉心里一阵恶心。

“戴了,那也恶心死。”周权根也很无奈。

“所以说,连权根这样的老江湖也有失误的时候。”

“叶大师不也一样,上次缝合的时候,缝合针一不小心戳到手上,吓得他一夜没睡,怕和白求恩一样成为烈士。”周权根也不甘示弱,揭露叶剑锋的糗事。

“常在河边走,哪有不湿鞋啊,法医绝对是个高风险的职业。不过看到俺们爱喜这样漂亮的妹纸也拿起解剖刀,还有啥资格抱怨。”叶剑锋自嘲道。

“哎——都是《鉴证实录》给害的。”司徒爱喜一声叹息。

“不过,师妹你去实验室做DNA也不错的,不用经常跑现场,不用日晒雨淋的,女的干一辈子现场法医,可比男人付出的要多得多哟,等你以后结婚生子,有了家庭就明白了。”

叶剑锋一直不赞成女孩子做现场法医,不光是作息不规律,而且对身体伤害也不小。最简单地来说,连搬运或翻动尸体都没体力,毕竟不是每个非正常死亡的尸体都会有人愿意帮忙的。

“师兄说得我都懂。但干现场法医过瘾刺激啊。”司徒爱喜知道叶剑锋说得很中肯,只不过刚参加工作时间不长,她可没想那么远,而且她还是一个法医专业的研究生,并没有真正学过物证,不想荒废7年大学寒窗苦读学到的专业知识。这点和当年刚参加工作的叶剑锋一样,充满了激情。

闲聊了几句后,大家之前高度紧张的情绪缓解了很多,对于司徒爱喜这样的新人,她更喜欢在轻松的气氛下去工作。

不过平江县的解剖室,少了一件很不起眼的东西,垫脚踏板,它可以让身材偏矮的人站在上面,与解剖台保持最合适的高度以方便检验。

这个件东西对叶剑锋他们这样的七尺男儿毫无用处,但是对司徒爱喜这样身躯娇小的女孩子尤为重要,所以她的动作有些迟缓。

相比之下周权根的刀就快了很多,胸腹腔很快被完全打开。腐败,让这些五脏六腑如同肉泥一般;腐败,让一些原本有价值的征象会随之消亡,更是会让一些真相随之消亡。这比恶臭更加让人痛恨。

人体内器官组织的腐败速度有所区别,一般胃肠腐败得最快,毛发、骨骼保存时间最长。虽然这具无名尸块的各个器官都已经高度腐败,但可以看得出并没有破损。

相对肺和肝来说,心脏的腐败程度要好些,在死者心脏的表面还是可以看到很多出血点,这一点足以让叶剑锋想到了死者最有可能是死于窒息,究竟是勒颈?还是掐颈?已经无法去判断了。

死亡原因固然是法医尸检最为重要的任务,但仅通过对一具尸块的检验难以实现,一个问题解决不了,那么就解决下一个问题,叶剑锋把重点任务放在了死亡时间和身份识别上,这两个问题直接决定了案件能否侦破。

“师兄!”

“啥事,等等,马上。”正在卫生间方便的叶剑锋听到司徒爱喜在叫他。

“快拿个平口袋,装胃!”

叶剑锋急忙提起裤子,快步来到解剖室递给师妹一个平口袋。

“你继续忙,我来检查胃内容物。”叶剑锋带上一双乳胶手套说。

检查胃内容物要一闻、二看、三摸,死者胃里的食物成糊状,叶剑锋靠近鼻子用手挥了一下,只嗅得一股作呕的味道,他屏住呼吸仔细辨认着胃里食物残渣。

看完胃内食物残渣,叶剑锋问司徒爱喜:“十二指肠里有什么东西?”

“没有明显的食物。”

“米饭、菜叶、肉沫都没发现吗?”叶剑锋在胃内发现了大量的米饭、蔬菜、鸡蛋和肉沫,可见死者最后一餐吃的是一顿普通的饭菜。

“没发现哦。”

“看来末餐后没多久死亡的。等一下小肠也要剪开。”叶剑锋根据胃内容的状态推算出死者是在吃完人生最后一顿饭一个多小时左右被杀害。

叶剑锋脑子里忽闪出一个新的想法,从这最后一餐吃的食物来看,不像是早餐,一个女人早上是不会吃这么多白米饭的,而且足足有1斤,看来这最后一餐吃的不是午饭就是晚饭。是午饭,还是晚饭?只能看上一餐死者吃的什么,这要等剪开整个小肠才会知道。

人的小肠盘踞于腹腔之中,成人的小肠一般长5到7米,吃进的食物经过胃的初步消化后,随即下传到小肠进一步消化,食物会在小肠的蠕动下,以一定的速度向前慢慢推进。

周权根和司徒爱喜相互配合,从屈氏韧带处把整个小肠取出了,以一米的长度折叠排列开来,剪开一段肠管后发现了大量的不易消化的食物残渣和颜色变化。

“死者上一餐吃的有香菇、软骨、辣椒类的东西。”

周权根提取出一些残渣放在白色托盘上。

叶剑锋看了看这些残渣,又测量了肠管内食物推进的距离说:“看这些食物残渣,看来死者上一餐吃的是午饭,不会是早饭,而且在死前的5到6个小时左右。”

“这么说,死者最后一餐吃的是晚饭,她是在晚饭后被害的。”周权根说。

司徒爱喜是女孩子,她更能了解女孩子的饮食习惯,叶剑锋于是问她:“爱喜你认为呢?”

“嗯,都消化这么长时间了还有这么多香菇、软骨,不会是早餐,我也觉得是午餐,如果是晚餐或夜宵,那最后一餐吃的东西就不合常理了。”司徒爱喜说这话也经过深思熟虑的。

叶剑锋想了想说:“我们不能说一定是,但这是最合理的解释,从时间上看也说得通,死者午饭后五、六个小时左右吃晚饭,晚饭后一个小时左右被害。”

“嗯。”周权根和司徒爱喜同时点了点头。

大家的意见一致,这是让人欣慰的。

还有最后一项工作,就是之前叶剑锋交待的锯耻骨联合。周权根像个木工一样,拿着短锯“吱吱”地锯着耻骨联合,叶剑锋在一旁时不时的矫正他的手法,突然自己的手机铃声响起。

原来是师父魏东升打来的。

“喂,师父。”

“小叶,怎么样了?”

“哦,快收尾了,正在锯耻骨联合。”

“那你们先忙,好了给我打电话。”

“您今天来吗?”

“再看吧,我这里还有好多事。”魏东升在省厅培训班的课还没结束,回不回来要看具体情况了。

“那再联系吧,再见!”

刚挂完电话,周权根已经完工了,一块还连着肌肉的骨头完全被离断下来。

个人识别即身份的识别,这是法医尸检工作的一项重要任务,尤其对这样无名的尸块,可以说是首要的任务。

通过尸体的各种骨骼去推断死者的性别、身高、年龄,是个人识别中一种最主要的方式。法医业内人士给这项工作取了一个很文雅的名字,称之谓“识骨追踪”。

耻骨联合,就是为了推断死者的年龄。

要知道骨质特征,必须除去骨骼上的软组织,叶剑锋用的方法很简单,水煮法。

这和平常人家炖排骨差不多,不过他这锅里加的可不是味精和细盐,而是加酶洗衣粉,因为洗衣粉中碱性蛋白酶的活性,可加速软组织的软化,唯一需注意的是,要掌握好火候,保持恒温状态。

用手术剪剔除大部分肌肉,周权根将耻骨联合扔进了锅里。这口锅虽然是放在解剖室外面,但锅里飘出的千万种味道还是随风而来,他们几个法医倒还能顶得住,但其他的几个负责摄像和拍照的技术员实在是受不了,咽喉处已经在作呕了!

叶剑锋看到他们痛苦的表情,就劝道:“列位,你们还是去隔壁办公室躲躲吧。”

刚说完,技术员小李真的跑出去哇哇地吐了起来,他这么一吐,似乎引起了连锁反应,另一个技术员小杨也跟着呕了起来。

看到他们两个的狼狈样,几个法医都哈哈大笑,叶剑锋在里面大喊:“吐啊吐,慢慢吐,吐完了就习惯了。”

“还笑,哪能和你们比,非正常人类!我再也敢不吃排骨汤了。”小李哭笑不得。

小杨捏着鼻子说:“真受不了你们,怎么不拿回你们物证室去煮?”

“那哪来得及啊。”叶剑锋知道这么重大的案件,领导肯定急着要结果,该做的活还是要快点做完。

现在还有个问题让叶剑锋很棘手,只有这么一块躯干如何推断出死者的身高?

他没有更好的办法,于是就按照一般人体各部位尺寸与身高的比例来推算,虽然准确性不一定高,但还是可以推算出个大概,除非这个女人是侏儒。

据统计,亚洲女性肩与肩之间的距离一般占身高比例的21.3%,这具尸块的肩距是34厘米,这样算出来的身高是159.6厘米,这倒在正常女性的身高范围之内,叶剑锋把上下误差算作5,那么死者的身高应该在1米55至1米65之间,考虑到测量时尸体已经高度腐败和膨胀,数据可能偏大,这样死者身高最接近于1米55至1米6。

他觉得这个身高应该错不了。

三个小时的尸检工作终于结束了,收拾好一切检材、工具,三个人在办公室里简单汇总尸检分析意见。

解剖室也安静下来,只有外面“咕噜咕噜”钢锅里沸水翻腾的声音。

“师兄差不多了吧?”司徒爱喜看了下时间,提醒叶剑锋耻骨联合估计煮好了。

叶剑锋一直在写尸检分析报告,就说:“权根去看看咋样了。”

正在这时,司徒爱喜的手机铃声响起,她拿起电话一看,有些诧异地对叶剑锋说道:“是你们崔局长的电话。”

“快接!”

“喂!崔局,你好!”司徒爱喜恭恭敬敬地应声道。

“爱喜,你好!剑锋手机怎么关机了?你们那边好了没有?”

“啊?不知道,可能他手机没电了吧,我们快好了。”司徒爱喜一边说着话,一边用手示意叶剑锋看看自己的电话。

“怎么样?有初步结论了吗?”

“差不多了吧,我叫师兄接电话。”说完司徒爱喜把手机递给了叶剑锋。

叶剑锋接过手机连忙说:“不好意思,崔局,我电话没电了。”

“怎么样?”

“刚搞完。我们初步分析,死亡时间估计5到7天,死者可能是在晚饭后一个小时左右被害,分尸工具应该是把菜刀。”

“5到7天?那死者的年龄、身高现在有个初步判断吗?”

“身高不好判断,不过我个人估计在1米55到1米60吧,应该是一般女性的身高。至于多大,我们还要看耻骨联合情况,崔局你们那边进展如何?”

叶剑锋知道排查失踪人口也是当前侦查必须的工作。

“查到有两个前几天失踪的,一个是17岁的女孩,3天前失踪,还有一个是5天前失踪,是个45岁的妇女。”

“哦?那等耻骨联合的结果出来,再告诉你。还有,就是死者最后一餐吃的是米饭、菜叶、肉沫,上一餐吃的是香菇、软骨类的食物,你们也问问看吻不吻合。”告诉崔耀军这些就为了他们能快速筛查出这些失踪人员,当然这些只是初步的排查工作,最终还是要靠DNA的比对,这是最可靠的,也是唯一可以确认的方法,DNA检验需要一定的时间,但侦查工作不能滞后。

“那先这样,你们辛苦了。”

叶剑锋知道他们还没有新的发现。

刚挂完电话,周权根就走了进来。

“好了?蛮快的嘛。”叶剑锋看到他已经把耻骨联合一分为二,肌肉、筋膜已经剔除得差不多了。

“嗯,腐败了,容易剥离,就剩点软骨膜了。”

“那再剔剔干净,可别破坏联合面。”

过了半个多钟头,周权根终于将耻骨联合剥离干净。

耻骨联合,由左右耻骨联合而成,其联合之处,就是联合面,联合面上有很多凹凸不平的沟脊,人越年轻沟脊越明显,随着年龄的增长沟脊慢慢会变得平坦。

周权根手上的耻骨联合面沟脊很明显,被残忍分尸的这个女子看来很年轻。具体多大?叶剑锋他们还要根据整个耻骨联合每个不同的特征来推算。

打开随身携带的笔记本电脑,对照各项指标,最后测算出死者年龄在22岁到24岁之间。这个误差一般很小,保守点估计年龄在20岁到25岁之间。

叶剑锋立即把这个结果告诉了崔耀军:“崔局,年龄应该在20岁到25岁之间。”

“准吗?”这个对崔耀军很重要。

“差不多,误差不大。”叶剑锋相信死者年龄就在这个范围。

“看来那两个失踪的都不符合啊。”崔耀军有些失望。

“是不符合,不过你们还是再调查调查,再采点他们父母的血样,以防万一,事无绝对啊。”

“嗯,这个我会安排。你们赶紧去吃点饭吧,时间不早了。”

现在已经是下午一点多钟,叶剑锋赶紧招呼大家去吃饭,司徒爱喜虽说是他小师妹,但人家毕竟是上级法医,于公于私都不能怠慢,等会还要带她去现场。

吃完午饭,叶剑锋安排周权根去市局送检,自己则回单位换了块手机电池,带着司徒爱喜赶往现场。

下午两点半,案发现场树林外围仍有些零星的群众驻足观望,陈卫国带着几个技术员还在搜索树林。

叶剑锋站在路边朝陈卫国喊了一嗓子:“主任,能进来吗?”

陈卫国回头看了一眼说:“你们从北面进来。”

发现尸块是在树林西南侧的湖里,陈卫国他们已经确认树林北侧没有可疑的痕迹,这里可以自由进出。

这片香樟树林,高直挺拔,树叶茂密,现在正值树的花期,花叶清香扑鼻,让人神清气爽。树林的地面铺盖着成年累月脱落的老叶,看上去似乎很平坦,其实掩盖了坑洼湿软的泥土地,两人走起来并不顺畅,尤其是司徒爱喜还穿着5厘米高的粗跟高跟鞋,更不方便。

叶剑锋看到她笨拙的样子,笑了笑说:“笨丫头,下次出现场,穿个休闲鞋,这样就方便多了。”

“这不是显得我身材高挑吗?”对于女孩子,这个理由很有说服力。

“哎哟,身材已经很完美了。”叶剑锋顺着司徒爱喜的意思夸赞了一句。

“还是师兄会说话。”这小师妹听到这个评价,不管是真是假,看上去是乐开了花。

说笑间两人很快就来到了陈卫国这里。叶剑锋急切地问陈卫国:“主任,咋样?是从这树林里进来的吧?”

“是从东侧的公路进来再穿过南面的树林抛到湖里。”

“案犯对这里很熟啊?不然怎么知道这里有个湖。”一般人的确不知道穿过树林还有一个大湖泊。

“我看不一定。”陈卫国却不这么认为。

听他这么一说,叶剑锋到来劲了,定要问个究竟:“为啥?”

陈卫国带着叶剑锋和司徒爱喜往南侧树林深处,走了一小段路停了下来说:“从东侧的公路进到树林往西有箱子的拖痕,一直到这里为止,断断续续有二十多米,然后又把箱子往南面拖了一段路。”

陈卫国说完又带着大家继续沿着拖痕往南面走了约十五米,他指了指眼前地面说:“看到这里的地面吧,有几处压痕比较深,这是箱子压在地面形成。”

除了箱子压痕外,还有很多凌乱的踩踏痕,叶剑锋蹲下来看了半天说:“主任的意思是,案犯原本把箱子扔在了这里?”

“是的。”

“那也许是案犯很累了,想在这里休息,所以停留了一段时间。”

“停留是肯定的,但是我认为不应该是休息。”

“主任高见?”

“你们想想,案犯如果很熟悉这里,并且有意把箱子扔进湖里,他应该从公路一直把箱子拖到往西侧的湖边,再扔掉。完全没必要把箱子拖了二十米后,再往南拖十五米,然后又拖往湖边,这不是舍近求远吗?再说,在树林里拖这么重的箱子并不容易。”

听陈卫国这么说,叶剑锋完全开窍了,他拍了拍脑门说:“我懂了,你的意思是说案犯原本是把箱子扔到了这里,结果偶然发现了西边有个湖泊,所以又把箱子扔到了湖里。”

“所以说,案犯不一定就熟悉这里,他开始并不知道穿过树林有个湖。还有,你们看,从这里恰好能看到前面湖泊的水面。”

的确如陈卫国所说,虽然这里距湖岸还有二十米的距离,但前面湖岸正好有一片空缺的芦苇丛,可以看到远处的湖面。不过叶剑锋还是有点不解,继续问道:“你这是在大白天,光线充足。我估计案犯一般不会在大白天抛尸,太显眼。如果是晚上的话,很难看得见吧。”

“晚上也能看得见。”陈卫国很肯定,“你们能看到湖那边的居民区吗?”

陈卫国所说的居民区,正是湖东北岸的一大片新农村建设的居民区。

“看得到。”

“晚上居民区的灯光倒映到湖面上,稍微留意下,一看便知前面有水域。”

“乖乖,狄阁老在世啊。”

“神断!”

听到这里,叶剑锋和司徒爱喜由衷佩服陈卫国的见识和推理。

“这没什么,这是生活常识,平常要注意多观察多琢磨,自然就知道了。”

陈卫国说得很谦虚,但这是成为一个高人的特质之一,平时善于观察、善于思考,做个有心的人,慢慢就会储备很多看似不起眼的经验,其实这就是一种最简便最有效的知识贮备方式,这点以前魏东升也对叶剑锋经常说,的确受益匪浅。

“对了,箱子是在哪里发现的?”司徒爱喜还没到过中心现场。

“案犯后来就是从这里到湖边的,叫你师兄带你去吧,注意地面痕迹,绕开走。”

司徒爱喜跟着叶剑锋后面,踩着厚厚的枯叶、松软的泥地,来到箱子的发现地。

其实,叶剑锋也是第一次站在湖堤上查看中心现场,从这个角度看,下面一览无余。

发现箱子的位置,现在几乎都看不出了,周边的芦苇倒伏得很厉害,而且杂乱无章,叶剑锋估计这一边水域已经被痕迹人员仔细搜索过,便朝着陈卫国那边喊了一嗓子:“主任,箱子周围你们已经搜索过了吗?”

“搜过了。”

“有什么发现没?”

“没,不过水上派出所已经到其他地方去搜了。”

看来这里除了那个装着尸块的箱子,其他一无所获,现在寄希望是否能在湖泊其他地方或周边的再发现死者其他身体的部分,如果有,那又多了一条线索。

现在没什么重要的任务,午后的阳光变得明媚温和,叶剑锋对司徒爱喜说:“想去湖上看看吗?他们在搜索其他的尸块。”

“那好啊,反正暂时没什么事,去看看也好,顺便还可以欣赏下湖光美色。”

“让你观赏下一半湖色一半城的美景。”

两人走到原先打捞尸体的桥下,叶剑锋便通知了在船上的水上派出所民警老王,等着小快艇来接他们。这里是有个45度的斜坡,既方便船靠岸,也方便人上船。

破旧的小快艇刚靠岸,叶剑锋让司徒爱喜先上船,他自己跟着就跳了上来,可能是动作太猛,小艇摇晃得很厉害,差点把司徒爱喜摔到河里,叶剑锋见状一把拉住了她。

老王则拉住了叶剑锋,说:“叶法医,你猴急啥,不知道照顾下美女啊。”

“sorry,sorry,急了点,爱喜没吓着吧。”

这老王“奸笑”地说:“我看你就是故意的,是不是想乘机吃豆腐?”

老王一句玩笑话说得司徒爱喜脸都红了,也让叶剑锋略显尴尬了。

“咋会呢!兔子还不吃窝边草呢!我就是有贼心还没贼胆,这可是上级派来的。”

“哦,刚分来的,也是法医?那可要照顾好。”

“嗯,这是我师妹,来市局一年多了。”

“哦,幸会幸会。”

“前辈好。”司徒爱喜有些惊魂未定,还是微笑着打了个招呼。

两人跟着小艇沿着湖岸继续搜索,过了一个多钟头,已经是夕阳斜下,可惜还是没收获,腐烂的死狗倒是发现了两具。

落日的余晖倒映在平静的湖面,在一抹晚霞的映衬下很美,让人流连忘返。但是一个电话,他们不得不尽快赶回去。

电话是崔耀军打来的:“剑锋,你们还在现场?”

“嗯,跟着水上派出所在搜索。”

“那你们回单位吧,你师父马上来了,你跟他汇报下。”

叶剑锋这才想起来,忘了给师父打电话了,赶忙去了一个电话:“不好意思,师父。一直在忙,忘了给你电话了,你已经到了?”

“爱喜已经打过电话了,我还在路上,等等直接去你们单位。”

“那好,我们在单位等你。”挂完电话,叶剑锋对司徒爱喜说,“回去吧,政委快到了。”

一直等到下午五点半,魏东升才匆匆赶来。

打过招呼,崔耀军就说:“政委,辛苦了,先去吃饭吧。”

魏东升摇摇手:“先不急,看看尸检情况。”

这位老专家这么急着从省城赶回来,可不是为了吃这顿晚饭的。

大家都拗不过他,叶剑锋连忙打开电脑和尸检记录本,一一向他汇报。

从魏东升的表情,看得出他对三个人法医的尸检工作还是比较满意的,基本认同了他们的分析意见。

唯一没有下结论的就是死亡时间。

听完汇报后,魏东升对叶剑锋说:“这样,你明天去省城一趟,把提取到的这个小金属片送到省厅;再把蛆虫送到南江大学昆虫研究所,我等等和他们所里胡教授联系一下,你明天直接去找他。”

金属成分分析决定着分尸工具,蛆虫研究决定着死亡时间,甚至是死亡地点,这些都需要最权威、最专业的部门才能完成。

魏东升交代了这两项任务后,大家才赶到食堂吃晚饭。

第二天,叶剑锋早早地带上检材赶往省城,陈卫国陪同魏东升和其他几个市局领导去复勘现场,看完现场后,大家紧接着前往指挥部召开案情研讨会,会议断断续续一直开到下午三点。

等叶剑锋从省城回到平江,满大街已经贴上了协查尸源的通告。

法医所推断出的死者身高、年龄还有性别等身份信息均写在了通告上,广告天下,充分发动群众的力量。

只在小小的平江排查死者身份远远不够,魏东升与陈卫国,这两位刑事技术专家有一个大胆的推测,有三个理由支撑着他们的观点。

第一,案犯并不熟悉此地;第二,这也是魏东升从很多起杀人分尸案中摸索出的案犯抛尸规律,分尸后,案犯抛扔尸块一般先近后远、先易后难、先头后身,而平江“鱼尾漾”只发现了装着躯干的行李箱。由此,他推断这里是很可能是最后的抛尸地点。第三,抛尸必有交通工具,而且汽车最为理想。从抛尸地点来看,案犯选择了西侧树林,而没有选择公路东侧的树林,说明案犯驾车是从北往南行驶。根据这几点来研判,上海、江苏、安徽是重点协查地区,杀人分尸第一现场很可能就在其中。

动用一切可能的手段和资源来查找尸源,是侦破此案的核心任务。

根据“4·26分尸案”专案组的工作部署,除了视频组、技术组,还往周边省市派出了四个侦查组日夜加班加点地进行摸排工作。这样的工作一直持续下去,直到破获此案,看来五一假期是要泡汤了。

叶剑锋不需要整天待在专案组,平江县法医日常工作还需要运转,每天不停的活体损伤需要检验鉴定,每次非正常死亡也需要勘查检验,但他和周权根处于随时待命状态,24小时待命。

时光在一天天地流逝,距离案发时间已经过了两个多星期,案件还是毫无进展,刑侦大楼里每天除了三四个值班的侦查员以外,其他都很难碰到。

江川市与平江县两级政府和公安局领导多次来到专案指挥部,慰问全体参战人员,同时也下了一道死命令,此案必须限期破获。

大肆宣传的协查尸源通告,毫无结果,送上来的失踪人口DNA信息不下百个,但都被一一排除。现在,平江县大街小巷,包括周边地市,每个人都知道了这起分尸案件,每个人都有心无心地在议论着,专案组的压力日益倍增。

叶剑锋一直坚信这个案件是肯定能破的,但是否能在限定的期限内侦破,谁都不能打包票。每次有人好奇地问他:“案子能破吗?”他都会说:“我相信肯定能破,就是个时间问题。”

专案组的每一个人也是这么认为的,这也是他们夜以继日不停战斗的一个信念。

送往省厅的金属碎片已经有结果了,这是一块镍铁合金的金属片,也正是菜刀的金属成分,现在就等着送到南江大学的蛆虫检验结论。

崔耀军打了好几次电话问叶剑锋,蛆虫研究结果出来没有?叶剑锋也只能硬着头皮催促昆虫学研究专家胡教授。

送到南江大学昆虫研究所的蛆虫在17天后羽化成成虫,经过研究所的鉴定这些成虫为红头丽蝇与大头金蝇。根据这两种苍蝇的繁衍规律,胡教授带着他的研究组经过认真演算后,认为叶剑锋送来的这些蛆虫在尸体上的发育时间为4天到5天,从而确定死者死亡时间应该是在6天到7天。

胡教授把这个结果第一时间通知了魏东升和叶剑锋。

6天到7天,叶剑锋取样的时间是在4月26日上午十点多钟,结合解剖的情况,这样来推算死者在4月19日或20日晚饭后被杀的可能性最大。

机会总是给有准备的人。

说是巧合也好,说是幸运也罢,上海普通的居民小区内一个正在行窃的小偷被当场抓获。

小偷深夜连续在这个小区盗窃了三家住户,派出所在调查取证时发现,小区33幢1单元102室的住户始终联系不上,在经过仔细询问和走访调查后,发现该102住户是一个叫胡芸的租客,据房东反映,这个胡芸已经三个多星期没有来住过,其身高、年龄,还有失踪时间都与平江县“4·26”分尸案中协查通报上所描述的极为吻合。

调取胡芸的户籍资料后,上海警方及时通知了平江县公安局。

叶剑锋跟着江川市局与平江县局两级领导率领的专案组大队人马,火急火燎地赶往上海。

专案组将案情向上海警方做详细的介绍,经过协商,胡芸出租房的现场勘验以上海警方为主。这个叶剑锋当然求之不得,上海警方无论是财力物力、还是技术水平,肯定不在江川市之下。

经过连夜勘验,上海警方得出的结论是,胡芸的出租房可能不是第一现场,换句话说这里并不是杀人分尸的现场。

这一结论,让人大失所望。

难道胡芸不是死者?这个质疑,很快被DNA的检验结果否定了。102室提取到死者日常用品中的DNA与“4.·6”分尸案死者的DNA同一。

侦查方式是多措并举、多路并进,一条路子走不通,一个方案行不成,还有其他很多方法措施。外围侦查员们围绕者死者胡芸生前活动情况和关系人的侦查多管齐下。

现在侦查上也基本可以确认胡芸在4月20日之前已经被害,这也进一步印证了4月19日晚饭后被杀的可能,根据这个时间段,侦查员们在胡芸众多的关系人当中排查出了四个嫌疑较大的人。

这个时候,已经离胡芸被害已经有一个多月了。

这四个人当中,有两个还住在上海,另外两个已经离开了上海,一个在苏州,一个在东莞。四人中谁的嫌疑最大?

为了不贻误战机,必须快速锁定案犯,大家都忙成一锅粥了,在案情分析会上,叶剑锋感觉有些英雄无用武之地,他不是专职侦查员,只能在一旁静静地看着。

他想错了,他忽略了一个重要的线索。

“上次胡教授培养的苍蝇是不是有大头金蝇?”魏东升突然问叶剑锋。

“对,大头金蝇与红头丽蝇。”

“这四个人有谁是居住在鱼肉市场、污水沟渠附近。”魏东升又问了一圈专案组的人。

大家一时被问得丈二和尚摸不着头脑,不过大家都知道他肯定话有所指。

“哦,是这样。”魏东升向大家进一步说明他的意思,“在尸体上发现的蛆虫是两种苍蝇产下的,一种叫大头金蝇,数量不少。这种苍蝇常见于人类居住的场所,尤其在鱼肉市场、屠宰场、污水坑、茅厕附近非常之多。我们发现尸块的地方,是在野外湖边,应该极少有这种大头金蝇出现,所以我们大胆设想下,那么是否在杀人分尸的地方有大量的这种大头金蝇出现呢?”

“政委什么时候对苍蝇这么感兴趣了?你刚才还说了一种什么蝇来着?”崔耀军听得很入迷,他还从来没听说过苍蝇有这么多的学问,他感到意犹未尽的意思。

“我们法医还有一个特殊的学科叫《法医昆虫学》,我只懂些皮毛而已,这些都是从南江大学的胡教授那里了解到的,我刚才说的还有个是红头丽蝇。”

“这个又有什么说法吗?”

“在我们这里,一般尸体上最常见的苍蝇主要是丝光绿蝇和红头丽蝇,这两个苍蝇最大的区别就是,丝光绿蝇喜欢有阳光的地方,红蝇头丽蝇喜欢阴暗的地方。这具尸体最开始到达尸体的只有红头丽蝇,没有丝光绿蝇,这同样印证了死者是在室内被杀害的。”

“那么麻烦在座的各位领导和同志们了,帮忙看看这个四个人当时在上海的居住地情况。”崔耀军代表平江县局请求上海方面给予大力协助。

上海警方一个姓王的副局长连忙说到:“崔局见外了,都是兄弟单位,不必这么客气,我们马上部署下去。”

四个人中,一个叫丁洪乔的男子疑点逐步在提升,他当时就是住在上海一个鱼肉交易市场附近的租房内。

两个星期前,也就是案发后的一个星期,他到了东莞。

要完全确定丁洪乔是不是这起分尸案的案犯,还需要大量的证据。要知道前往千里之外的地方去抓一个案犯并不容易,不仅需要当地警方的大力配合,更是要消耗大量的财力人力。

平江县公安机关就那么点财政经费,是不容白白浪费的,换句话说,不能浪费纳税人的钱。

时隔多日,再去寻找当时点点滴滴的线索,有些困难,不过在这最为关键的时刻,大家的激情分外高涨,他们心里都很清楚,现在每一步工作、每一点线索都意味着离案犯越来越近,离破案也越来越近。

魏东升带着叶剑锋跟随上海刑事技术人员,赶往丁洪乔当时的出租房,在路上,叶剑锋就一直在想,如果是这个姓丁的,他一定要在他的租房找到证据。

好在这间类似单身公寓的简易出租房,还没有被租出去,里面设备很简单。众人均把勘查重点放在了只有6个平方米的卫生间内,这里空间不大,但是足以把一个1米6的女人分成几块。

卫生间已经被打扫得干干净净,这里是否是案犯第一现场,很快就见分晓。

特殊的化学试剂,会将肉眼无法看出的残留血迹显露无遗,惊喜就在喷完试剂的墙面、地面、浴缸里显现出来,显现出来的很可能是血迹,那么这里就是很可能第一杀人现场。

叶剑锋和上海警方的田法医,相对其他的人都算年轻体瘦,他们俩更方便在狭小的卫生间寻找蛛丝马迹。

蹲着看、趴着找、站着瞧,不断变换各种姿态。卫生间的地砖缝隙、马桶脚、浴缸边、天花板都是重中之重,米粒大小的可疑组织、针尖大小的可疑血迹,都被一一发现,量不多,但是一旦能够比对上无名尸块的DNA,那就足以能认定这里就是杀人分尸的现场。

崔耀军与市局刑侦支队长余世春亲自带队,在DNA结果出来的当晚,连夜赶赴东莞,将“4·26”杀人分尸案元凶丁洪乔抓捕归案。

当平江县警方出现在丁洪乔的面前时,他没有过多反抗,也没有多说一句话。

丁洪乔不说话,不是因为他有多少狡辩心理,他自己心里很清楚,平江县的警方在千里之外将他缉拿,肯定已经掌握了大量证据。他不说话,是因为他不想说。

丁洪乔被押解到了平江县。刑侦大队长宋志国根据侦查掌握的诸多证据,旁敲侧击、心平气和、推心置腹地和他聊起了天,烟一根一根地抽,话一句一句地说。

丁洪乔开口说话时已经声泪俱下。

10年的同窗,8年的感情,6年的打拼,胡芸宁愿做别人的小三,也不再愿再跟着丁洪乔。

4月19日晚上7点多,丁洪乔约来胡芸,再一次苦苦哀求,但也无法挽回这段感情,他如此爱她,刻骨铭心。

爱之深切,由此生恨,丁洪乔失去理智地双手紧紧掐住了胡芸的脖子。

当发现自己亲手杀死了最爱的人,他极度恐慌与懊悔,他把尸体藏在了卫生间,不停地喝酒不停地抽烟,他想到了随她而去,但生存的本能,还是让他选择了逃亡之路。

准备好一切,在杀死胡芸的第二天晚上,丁洪乔拿起菜刀将胡芸大卸八块,包装好各个尸块,用租来的汽车,沿着高速一路狂奔,一路抛扔尸块。

4月20日晚上十点,丁洪乔驾车到了平江县境内,这个时候的他又渴又饿又累,下了高速后开二十几分钟,他看到了公路两侧大片的树林。停下车,他拎着装有最后一具尸块的行李箱走进了树林深处…… qXR802gwPDInBOaHPrGsxgZmXHN1O6neBv57rTGNhspC7N9kdYCXeDvGJceq67Vo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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