拥抱分你一半
不止是颗菜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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许幸在健身房前台填表的时候,闺蜜李缘君正好打来电话。
看到来电显示,许幸颇为熟练地提起一口气,准备唱作念打配合演出。
不料电话那头李缘君直接来了句:“好的,我马上来。”
一口气还没落下,听筒里就只剩下急促的嘟嘟声。
这次的相亲对象得有多不满意啊,连敷衍的面子都不给。
许幸暗自嘀咕,一边将手机塞回口袋,一边唰唰唰地继续填表。
填完之后,她将表格递还给前台。
前台工作人员开始录入信息,小键盘敲得噼里啪啦。
接待她的郝经理则在一旁喋喋不休,“……等卡激活了,我带你去找教练做一个身体素质检测,然后——”
“免费的?”
郝经理一愣,马上又应声:“那当然。”
许幸点了点头。
郝经理停顿片刻,找回自己的话头,又九转十八弯地继续推销自家健身房的私教课。
许幸不时“嗯嗯啊啊”应上两声,大眼睛眨巴眨巴地,似乎听得很认真。
健身卡激活后,她也十分顺从地跟着郝经理往里走。
“这边进去是女更衣室,里面有储物柜,平时过来锻炼可以把东西存在里面,往里走还有淋浴间,淋浴间另一头通向恒温游泳馆。”
许幸视线刚刚上移,郝经理又介绍另一边,“这边几间教室都是用来上综合操课的,您平时可以按课表过来上课,有啦啦操啊热辣炫舞啊空中瑜伽什么的。”
“收费吗?”许幸问起最关心的问题。
郝经理哽了哽,“这个……不额外收费的。”
走到分岔路口,郝经理回身,和许幸商量,“我先带您去休息室找教练,右边那片我们先不过去了,做完检测让教练再带您熟悉熟悉,您看这样行不行?”
许幸随意“嗯”了声,望向右边。
右边那片很安静,只有一台跑步机上有人慢走,传送带运转,发出轻微声响。
跑步机上的男人高而挺拔,侧脸轮廓虽隐匿在光影暗处,却依稀可见坚毅的下颚线。
嗯……好像有点帅。
许幸不由得多看几眼。
可看着看着,那侧脸就看出了几分隐约的熟悉感。
还没等她深究熟悉感的由来,已经走出一段的郝经理就停下步子,回头朝她打招呼,示意她快点跟上。
许幸点点头,边走边回头打量,直到走出一截再看不到身影才算作罢。
郝经理给许幸介绍的教练平头板正,长相上没有太多可发挥的余地,但健康壮实,一看就是个好教练。
许幸瞄一眼教练胸前的小铭牌,上面写着:私人教练,陈东。
陈东在经理介绍下伸手,和许幸打招呼:“你好,许小姐。”
许幸客气回握,“你好,陈教练。”
郝经理将许幸交给陈东过后,拍了拍他的肩,递给他一个好好把握的眼神,很快离开。
陈东那张憨厚的脸上满是感激,目送着给他拉客户的郝经理走出视线范围,他回神,伸出一只手引路,“噢,许小姐,这边走,我带你去做一下身体素质检测。”
“好。”
检测报告是即时出来的。
两人坐在小圆桌前,陈东略略向前倾身,给许幸从头到尾分析了一遍数值,又把需要通过运动改善的地方都重点讲解了一遍,而后用一句“就是这样”作为结尾,再默默望向许幸。
一米八几的壮汉眼巴巴望着自己,许幸差点起了一身鸡皮疙瘩,她“啊”了声,也眼巴巴望向陈东。
两人一时相对无言。
许幸面上呆呆傻傻,心里却早已卷起惊涛骇浪:我去,这流程和李招娣说的不太一样啊!检测做完就完了?你不应该推销一下自己的私教课吗?还是说现在健身房已经进化升级,开始流行质朴风卖课套路啦?
可能是许幸这副痴傻的表情给了陈东勇气。
半晌,他眼神闪闪烁烁,鼓起勇气嗫喏出一句:“那……那……许小姐,你要买几节课……改善下身体素质吗?”
这流程就对了嘛。
陈东另外一句“一节基础私教课八百,十节以上有优惠”还在嗓子眼打转,许幸就恢复正常,淡定地吐出两个字:“不买。”
陈东失望的“哦”了声,似乎也没有继续挣扎、花式推销的想法。
两人再次相对无言。
许幸抿了口白开水,突然不好意思再开口问健身卡附赠的免费体验课。
倒是陈东很快收拾好心情,一脸诚恳地说道:“许小姐,我们健身房办卡都有一节私教体验课的,我来给你上体验课吧。”
“免费体验课你能拿到钱吗?”
陈东点了点头,“能,就是比正常售课分成少点。”
“那行,你给我上吧。”
许幸松了口气,没钱支持这位朴实教练的心虚也稍稍减退。
跟着陈东去往私教训练室时,许幸一路打量健身房的各项设施,那些小心虚很快退得一干二净。
她有什么不好意思的,她挣得还没这锯口的葫芦多吧。
在星城,这家健身房的定位已算高端,基础私教课八百一节,算他抽成两百,一天上五节课,人家也月入三万不愁吃穿,轮得到她来迷之怜爱吗?
要不是公司年会抽中健身房年卡,她怎么可能来这种烧钱买安慰的地方。
没钱是一种病的话,她都已经病入膏肓了好吧。
今天特意穿了运动服过来,她是打算在这运动一会儿,拍张照晒到朋友圈,吹捧一下老板发放的福利,完了再将卡挂到网上转让。
高端健身房的卡不好卖,但原价一万五的年卡,怎么着也能卖个一万块吧,再不济,对折七千五?
想到即将到手一笔巨款,许幸做卷腹运动都有力气了。
一节私教课六十分钟,还剩下十分钟的时候,许幸瘫在垫子上装死不动,出气多进气少,运转迟缓的脑子死活想不通为什么会有人花钱找罪受。
陈东喊了好几声,许幸都没反应,他无奈地挠了挠头,只得妥协,“行了,那就练到这吧,你起来趴康复床上,我给你做拉伸。”
听到这,许幸才诈尸般动了动手指,艰难起身,慢吞吞爬上康复床。
康复床靠头的位置有一个很大的圆洞,和SPA馆的护理床一样,不过圆洞上的枕头不知道丢哪儿去了,许幸懒得找,直接用手当枕头。
拉伸有些痛,许幸时不时要嗷上两嗓子,下巴枕在手背上,眼睛就透过玻璃墙,直直望向对面力量训练区正在躺举杠铃的肌肉猛男。
23,24,25……
许幸正默默给对面的肌肉男计数,计到25时,有道身影停在两个训练区相隔的走廊上,恰好挡住她的视线。
男女更衣室离这片区域不远,时不时有人从走廊穿行,许幸以为这人会马上离开,可等了几秒,这身影还是直喇喇挡在那儿,一动不动。
她没好气地抬眼,却没想到,正好撞上男人偏头打量。
男人身形颀长,运动过后洗完澡,黑衬领口微敞,配合他一脸的淡漠以及发梢未被吹干的些许湿意,生生勾勒出几分禁欲的美感。
许幸呆怔几秒,还来不及欣赏,对方眼里平静的距离感,就裹挟着铺天盖地的记忆呼啸而来。
他的轮廓与之前瞥见在跑步机上慢走的半张侧脸无缝重合,许幸的脑子突然就转得快起来了。
卧槽冤家路窄……原来是他!他应该不是抽奖抽中的年卡吧,身上衣服看上去很高级的样子,一看就混得不错啊!
抱着“我混得这么差你混得这么好,不行不能被这个逼王羞辱”的心态,许幸终于想起自己丢到喜马拉雅山另一边的面子。
她脑袋瓜子一个短路,突然猛地栽下去,想装一把掩耳盗铃我没看见你。
“啊——!”
伴随着栽下去那一瞬间的用力过猛,陈东也刚好帮她压到左边小腿,许幸忍不住撕心裂肺地嚎叫出声。
陈东被她吓了一跳,立马松手,关切上前,“你没事吧?”
我有事啊!
脑袋扎入康复床圆洞里,她挣扎了两下,脸憋得通红,声音也有些憋闷,“怎么办?我脑袋好像出不来了!”
人越着急越难理智,但像许幸这样屁大点事就能毫无形象哐哐拔头的,康沉觉得,这辈子也见不着第二个了。
他站在走廊上,慢条斯理地整理着衬衫领口,姿态悠然。
隔着一道玻璃,他眸光微垂,眼底跃动着捕捉猎物的光芒,漫不经心中又带着不容忽视的压迫。
“许小姐,你别急,慢点来慢点来……”
怎么可能不急啊!外面还站着一个看她笑话的人呢!
许幸继续挣扎,可脑袋好像发酵过的面团,体积瞬间膨胀,怎么着都没能从洞口顺利上岸。
就在她满心绝望、以为要打电话叫消防叔叔拿锯子来救自己的时候,有一只手托起了她的下巴,而后又有另一只手按住她的头顶——两手合力一抬,小脑袋瓜就脱洞而出了。
许幸紧闭着眼,感觉自己挺翘的小鼻子和可爱的小下巴都被圆洞边缘削平了一遍。
她撑住康复床,下意识摸脸,刚一碰上,那秀气的眉毛就立马皱紧,同时倒抽了一口凉气,“嘶——”
见状,陈东一脸担忧,“许……许小姐,你还好么,要不要我给你拿点药膏?”
许幸半天出不了声,陈东以为她疼得厉害,急急忙忙往外走。
“唉……”
许幸想喊住他,可抬眼就看到康沉气定神闲地站在那儿,微微偏头,下颚线划出好看的弧度。
再往上和他视线相对,只见眼底一片幽微。
其实刚刚那只手托住她下巴的时候,她已经知道手的主人是谁了。
纯黑衬衫,磨砂面的方形淡金袖扣,似有若无的佛手柑味道清冽——不是康沉那个逼王还能是谁?
不知道为什么,从很久以前开始,她就不太敢和康沉对视,他的眼神再配上他那张时常面无表情的冷脸,总是分外冻人。
反正已经错失装逼先机,许幸假装镇定错开目光,想从康复床上爬起。
康沉伸手,准备搭她一把。她却下意识躲开,满脸防备,“你干嘛?”
康沉动作一顿。
半晌,那只停在半空的手游弋至她的下颌,虚抬着。
许幸没再躲,只警惕垂眼。
片刻,手又抬起,落在她的头上。
“把你脑袋按回去怎么样?”
他的嗓音低沉柔和,说出来的话却很丧心病狂!
许幸一个激灵,很快就从康复床上爬了起来。
另一边,陈东找到药膏走出休息室,正好撞见郝经理。
郝经理行色匆匆,边走边看时间。
“郝哥!”
郝经理抬头一瞥,见是陈东,便随口问:“那位许小姐买不买课?”
陈东摇了摇头,赶上他的步伐。
郝经理也没再多说什么。
陈东刚来健身房不久,和他是老乡,老实木讷。以前在小学当体育老师,没接触过健身房教练这种需要巧舌如簧的职业,所以能帮的他就尽量帮一帮。但课卖不卖得出去,一方面看教练的能力,另一方面也要看顾客的财力。
“郝哥,你有急事?”
“今天康总来了,我听前台小郑说起才知道,今天我值班,不去打个招呼不太好啊。”郝经理叹气,“哎,他一个小时前就来了,也不知道现在走了没。”
“康总?”陈东愣愣,他记得老板明明不姓康的。
“你刚来不知道,康总只投资不管事。”郝经理简单解释一句,继续往前找。
路过私教训练室时,郝经理突然顿住脚步。
陈东也下意识停下,抬头一看,原来已经到训练室了。
“郝哥,那我先进去了啊。”
他招呼一声,准备推门而入。
可手刚碰到门,就被郝经理眼疾手快地一把拦下。
这位许小姐看上去不是很有钱的样子啊,居然认识康总。那卡该不会就是康总给办的吧?
郝经理只瞥一眼,脑子里却已经拐了好几道弯。
虽然不知道里面具体什么情况,但他知道,现在进去绝对不是明智的选择。
他拉着一头雾水的陈东往旁边躲,边躲还边压低声音解释。
训练室内,许幸和康沉已经尬聊了好一会儿。
许幸应付得尴尬,康沉倒很自如,随口便问:“现在在做什么?”
许幸摸了摸后颈,故意作出轻描淡写的口吻,“我啊,现在主要从事……教育行业。”
说完她还“嗯”一声,以示肯定,“然后,平时没事就写点小说。”
听到后半句,康沉挑眉,“作家?”
许幸内心尴尬,面上却云淡风轻,“写点小说而已。”
别问了别问了!再问自杀!
好在这时李缘君来了电话,许幸第一次觉得李缘君是这么的和蔼可亲。
“许小幸,你怎么还没回来,勾搭上健身房肌肉男了啊。”
“马上就结束了。”
“噢,你带了钥匙吧?”
“带了。”
“那行,我睡会儿,你回来自己开门啊。”
“行。”
“不对啊许小幸,语气这么敷衍……”
许幸突然清了清嗓子,提高声音,“好,我马上就过来。”
紧接着,她麻溜的挂断电话。
通话结束,许幸心里总算安定了点。
她将碎发别至耳后,若无其事道:“那个,我朋友约我吃晚饭,我得先走了。我平时写小说嘛,总是腰酸背痛,需要锻炼锻炼,但是这家……就一般般吧。”
她耸了耸肩,语气中不无遗憾,“哎,卡估计要转给别人了,以后可能不会再来了。”
也不会再碰见你了。
康沉眸光淡淡。
好半晌,唇边才轻飘飘逸出一声,“是么,那,再见。”
“嗯,那我就先走了啊,再见?”
许幸试探性地亮出爪子晃了晃,权当告别。
见康沉一副淡定自若的样子,她悄悄拿起外套往外走,一直走到拐角处才停下,不过片刻,她突然一个提速,拔腿就跑。
郝经理和陈东躲在一旁说话,见许幸出来,正想跟她打招呼,可话还卡在喉咙,就见她逃难一般迅速窜离。
两人愣了愣,面面相觑。
郝经理再去和康沉打招呼时,康沉不像往常温和闲聊,开门见山直接吩咐,“把许幸的登记信息拿来。”
郝经理一顿,身体先于思维做出反应,“我这就去。”
薄薄A4纸还带着刚打印完的余温,康沉一目十行,扫得很快。
看到许幸的健身卡标注为集团优惠,他突然问:“最近有哪些公司拿卡?”
“这……”
年底年会,很多公司都从他们健身房统一办优惠年卡,他哪能全都记住。
康沉抬眸,瞥向郝经理。
郝经理马上道:“康总,我马上去查,我……”
“不用了,她要是想转卡,告诉她集团优惠卡不能转让。”
康沉轻描淡写说了这么一句,而后将A4纸揉成团,扔进垃圾桶里。
没这规定的啊。
康沉深深睇他一眼,不再开口,只错身迈步。
郝经理忽然醒悟,忙回过身对着康沉背影承诺,“康总放心,我一定办好!”
规定规定,规矩人定,哪个人呢,当然是老板啊。
以前没有,可现在老板说有,那这规定就是有了。
许幸离开健身房,还没走多远就打了个喷嚏。
她裹紧外套,又搓了搓手,只想着星城的冬天可真冷,完全不知道自己幻想中的巨款在某人一句话交代中已经化为泡沫。
路边绿化带的枝丫上沾染着一层浅白冰霜,这个冬天的第一场雪大概用不了多久就会扑簌落下。
许幸无暇观赏,把脑袋埋进外套衣领里,快步往前,只想赶快回家。
严格意义上来说,她现在住的地方其实不能算家。
从雍城来到星城,她两手空空身无分文,如果不是年纪轻轻就靠写文发家致富的大学好友李缘君收留,她大概只能露宿街头成为卖火柴的大女孩了。
哎,人间自有真情在,不如先吃点关东煮吧。
许幸停在便利店门口,一边搓手一边哈气,又从口袋里扒拉出手机,找到这家便利店的优惠信息。
手机付款享九折,她还有支付软件送的三块五现金红包,今天不用就过期了。
许幸仔细算了算,生菜一块,鱼丸两块,虾丸两块,加在一起五块,九折是四块五,她要出一块钱。
她犹豫了下,虾丸不要,换成菠菜好了,菠菜才一块,那四块钱打九折就是三块六,她只要出一毛就好了,简直完美!
许幸兴冲冲钻进便利店。
话刚出口,就被店员告知今天没有做关东煮。
她嘴角上扬的弧度很快耷拉下来,心情丧丧的,准备离开。
迈步的瞬间,忽然想起那没用完的三块五毛钱现金红包,她又转身,去货架上拿了个四块钱的饭团。
一路啃着冰冷的饭团,许幸脑海中又浮现出康沉那身剪裁精致的黑衬还有淡金色的方形袖扣。
想当年,她也是个活蹦乱跳的小公举啊。
可当年的康沉她爱答不理,这会儿她却已经高攀不起了。
饭团冰冰凉凉,实在有点难以下咽。
许幸感觉再吃下去可能会心肌梗塞,她留了半个,准备回去放微波炉里热热再吃,毕竟这就是今天的晚餐了。
想到这,许幸有点心酸。
做个贫穷的成年人真的好辛苦哦,想自尽。
许幸到家的时候,李缘君盘腿坐在沙发上,手里举着蒸脸器,目不转睛盯着投影屏幕上的B站视频,1.5倍速叽里呱啦不带停歇。
许幸半眯起眼看过去,视频却刚好结束。
见她回来,李缘君换了个姿势,“你怎么才回,我都睡醒了。”
“有那么夸张吗,我就在便利店买了个饭团。”
李缘君立马摊开手,往自己的方向招了招,“饭团还有没有,给我吃点,我好饿。”
“你不是过午不食?”
李缘君一脸便秘的表情,“还不是今天那男的,我中午连主菜都没等到就走了!那男的真是……简直了。”
许幸一听就乐了,换上毛绒绒的兔子拖鞋,她把李缘君往沙发角落挤了挤,给自己腾了块地方坐下。
“我说你怎么电话挂那么快呢,怎么回事?快跟我说说。”
李缘君就等着许幸回家和她吐槽,这会儿迫不及待坐正身子,绘声绘色描述相亲对象的各项奇葩举动。
说了半晌,她清清嗓子,又开始模仿那男人陶醉的语气,“我没猜错的话,你名字应该出自元稹的《离思》吧?’取次花丛懒回顾,半缘修道半缘君’,真美~”
“哈哈哈哈哈~”
许幸看李缘君捏着嗓子翘起兰花指的造作样子,笑得直不起腰。
“美他个屁啊美!”
李缘君翻了个天大的白眼,将蒸脸器扔在茶几上,满脸倒胃口。
许幸笑得肚子痛,这男的夸什么不好,非得夸李大小姐名字,依许幸对李缘君的了解,留下AA饭钱真能算是她最后的温柔了。
李缘君是许幸大学室友,李爸在隔壁雍大文学院教现当代文学,不到五十职称已至教授。
念大学的时候许幸就觉得奇怪,李缘君干嘛不报雍大,她爸是文院教授应该会便利很多才对。
后来许幸才知道,李缘君和她爸关系很差。
她爸虽然是高级知识分子,骨子里却封建得不行,特别重男轻女。
李缘君出生的时候,她爸给她取名叫招娣,还是她妈非不让这名字上户口,才改成文雅版的缘君。
缘君缘君,还不是想要儿子?
只可惜她爸没生儿子的命,后来因为生不出儿子和李缘君她妈离婚,再娶了个年轻漂亮的老婆,可到现在,还是没生出儿子。
之前李缘君一气之下拿这事嘲讽她爸,她爸暴跳如雷,直接把她赶出家门。李缘君咽不下这口气,这两年愣是没再回去。
想到这,许幸撞了撞李缘君胳膊,“哎,马上过年了,你今年回不回去?”
李缘君找了块小镜子仔细打量脸蛋,“回啊,当然得回去看看我妈,让她可别再让七大姑八大姨给我介绍相亲对象了。你说到底是缺了牌搭子还是广场舞不出新歌了,她们怎么就这么闲得慌?”
她顿了顿,又转头,“对了,你要不跟我一块儿回去得了,让我妈给你介绍介绍对象。”
许幸一个抱枕扔过去,白眼都能翻上天了。
李缘君躲过抱枕,还想贫上几句,可灵光一闪,她突然想起件事,“等等,许小幸,你在健身房什么情况,电话里我听着好像不大对啊。”
许幸没想到话题转这么快,有点回不过神。
“快点,老实交代!”
许幸缩了缩,又下意识去摸后颈,慢吞吞地边想边解释。
“我就是碰见一个高中同学……然后聊了几句,我不是不想让人知道我现在混得这么落魄嘛,就……就假装有人约我吃饭快点脱身了呗。”
依照许幸在外人面前死要面子的尿性,这个理由李缘君还是信的。
那么问题来了,“什么高中同学,是不是你以前说过的那个……你青梅竹马,特别小就认识,然后上高中的时候还被分到一个班的那男的。”
许幸错愕,随即瞪大了眼睛,“你这都知道?”
李缘君满脸写着“那当然”三个大字,好生吹捧了一番自己的美貌与智慧之后,她又问:“听你口气,你那青梅竹马现在混得不错啊?干什么的?有没有长残?”
她摸了摸下巴,继续发挥神棍潜质猜测,“这都十来年了吧,你还能一眼认出来,那肯定没长残。”
“还行吧。”
她才不会承认康沉那逼是个帅哥。
敷衍地应了两声,许幸打算转移话题。
可刚刚李缘君说的话不由自主在脑海中过了一遍,似有倏忽灵光闪过,她突地一怔,定定坐在那儿。
李缘君见她突然安静下来,在她面前晃了晃手,“唉,许小幸?”
许幸一眨不眨,她把健身房与康沉相遇的每个细节都仔仔细细回忆了一遍,心跳得越来越快……
好半晌,她转头看向李缘君,咽了咽口水,声音变得有些不安。
“招娣,我和他……我和他真有十多年没见了。可我看见他的时候,完全没觉得特别陌生,他也是一下子就认出我来了……”
空气突然变得分外安静。
李缘君愣了愣,终于听懂许幸的意思,“你……你是说,那三年里,你可能见过他?”
许幸揪着衣服下摆,可怜巴巴地点了点头。
这件事说来话长,总之,在许幸二十六岁的生命里,二十一到二十四的那三年,于她而言是完全空白的。
翻译一下就是,她失忆了,失去了将近三年的记忆。
许幸曾一度以为自己身上发生了离奇的穿越事件,可偶尔蹦出的零碎画面和某些似曾相识的场景在不断提醒,她没穿越,是失忆了。
虽然失忆的玄幻程度在许幸看来和穿越没什么区别,但柯南宝宝说过,排除一切的不可能,不管多不合理,最后剩下的就是真相。
当她对李缘君心酸地说出这句话时,李缘君还面无表情抨击过她:“这句话是福尔摩斯说的。”
一个记忆不完整的人总是很没安全感,许幸时不时要怀疑一下,自己那三年有没有乱搞男女关系,有没有做什么丧尽天良道德败坏抛夫弃子的坏事。
为此,她特地跑了趟医院做检查。
事实证明,她小说看得有点多。
见她一副魂不守舍的样子,李缘君安慰道:“没事没事,你们应该没什么感情纠纷的,你不是做过检查还是个小处女呢么。”
……?
处女怎么了,处女没人权,处女不能谈恋爱啦?难道那三年就不能发生点手拉手亲亲嘴纯洁的校园恋爱?
她是不可能接受自己二十六岁还母胎solo这个事实的。
许幸默默拍开了李缘君搭在自己肩上的爪子,以示抗议。
李缘君却没在意,也不知道哪句话戳中了科普的G点,她已经由处女开始发散,长篇大论滔滔不绝。
“……我就跟你说做人不能太保守了,人活着就是要及时享乐,《三体》你还没看完呢吧,我们这地球多渺小啊,就咱们银河系那还不知道有多少高等文明呢,人家捏地球和捏蚂蚁似的,随手扔张二向箔大家都得变成二次元……”
眼瞧她已经偏离中心思想开始暴露她科幻言情写手的本质,许幸受不了,起身道:“饭团只剩半个了,你肯定不吃,我给你煮个方便面好吧。”
说着,她匆匆趿上兔子毛拖,快步蹿向厨房。
只留李缘君说到一半,意犹未尽。
厨房里,许幸熟练地架起小奶锅煮开水,又将饭团扔进微波炉加热。
饭团热一分钟就能吃,热好后,她站在电磁炉前,边啃饭团边等水开,思绪也渐渐蔓延开来。
其实对正常人来说,失去一段记忆已经算得上是人间惨剧了。
可对许幸而言,更加人间惨剧的事情是——她在失忆之后还马不停蹄地蹲了一波大牢。
罪名是故意伤人,判刑一年,因表现良好减刑至十一个月。
据说,她伤人之后逃跑,然后发生了车祸。
车祸导致她患上心因性失忆症,选择性地忘记了一段时间。
从医院醒来,她的记忆还停留在大四,只记得自己为实习工作连轴转了两个通宵,清醒过后,还一心想赶快把片子剪出来。
那会儿许幸觉得命运给她表演了一个巨大的后空翻,她什么都没干呢,怎么一醒来就要蹲监狱啊!
可一哭二闹三上吊都没用,毕竟法律没有规定失忆就不用坐牢。
那将近一年的牢狱之灾可谓是给她欢脱的心灵留下了浓墨重彩的一笔。
虽然女子监狱并没有虐待她,也就是上课劳动看看书,逢年过节还组织看场免费电影,可特么的谁想为了蹭个免费电影蹲监狱啊!
出狱之后,她始终耿耿于怀,不相信自己这么一个五讲四美的良民会做出故意伤人这种令人发指的恶行,这其中一定有什么不对劲的地方。
那么问题来了,她是不是真在那三年见过康沉啊,康沉会不会知道一些和判决书相背离的事实?
或者说,康沉是不是在他的牢狱之灾中暗暗使了几分力?
比如说求爱不得忿而嫁祸什么的……康沉那表里不一的斯文败类应该干得出来。
毕竟当年的全校模范乖乖牌,可是趁体育课她躲在教室睡觉——偷吻过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