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其1
每当我这样做,就仿佛能看见风的颜色……
母亲经常将幼小的我抱在膝盖上这样说。
仿佛将身体寄托于五月的风,她悠闲地坐在院中央唯一的长椅上。
——看哪,左枝子。摇摆着树枝的轻风,像不像有了光芒和颜色?就像新生的嫩叶般……含羞带涩,却又难掩心中的兴奋……闪耀着碧色的光芒,看得到吗?多美啊……妈妈最喜欢的就是五月的微风。每当这样做,妈妈都会觉得自己的身体,还有左枝子你的身体当中,宛如吹过了一阵耀眼的、碧绿色的微风……
母亲常常抬头仰望微风吹过庭院的树梢,并这样对我说。她一只手扶着坐在膝盖上的我,另一只手则像她口中的那阵微风般轻抚着我的头发……庭院中的母亲那惬意的表情也仿佛新生的嫩叶般,令人感到耀眼夺目。
母亲爱着父亲,也爱着我……她那时的笑容,闪耀着神圣的光辉。那是只有在幸福洋溢,安宁祥和的人脸上才能看到的笑容。
那时的母亲,一定是非常幸福的……
我最近常常这样想。
在母亲那段不算漫长的人生里,一定充满了爱人的喜悦、被爱的惶恐、养育我这个小生命时的疼爱——以及自身的幸福。
我像母亲那样坐在长椅的边缘上。尽管样子不够雅观——但像这样后仰上身,能让我感到整个人都融入在五月的风中。
微微闻到了土地湿润的气息。
风儿在身边轻轻吹过。
我深深地做了一次呼吸——
五月,母亲最为喜爱的时节……
五月,碧色的风儿喧嚣着,令人神清气爽。
当然,这也是我最为喜爱的时节……
然而反过来说,我无法尽情享受这个美好的时节,这也是不争的事实。
因为那场宛如噩梦般令人难以置信的……仿佛恶魔所为的令人痛恨的车祸,也是在这个时节发生的。
十七年前。
仅仅一瞬间,那场可恶的车祸就彻底夺走了我的一切……除了父亲母亲的生命外,还给我留下了终身残疾。
当时尚且年幼的我,几乎没有留下任何有关这场车祸的记忆。可是,肆意妄为的恶魔所留下的爪痕,至今还鲜明地烙印在我身上。
但我从未觉得痛苦。之所以能够接受这场悲剧所带来的结果,一个原因是我当时太过年幼。但最重要的恐怕还是因为,我是母亲的女儿……
因为母亲那样温柔美丽,脸上无时无刻不洋溢着笑容,而我是她的女儿……
所以,即使知道自己的身体与周围普通的女孩子不同,我依然下定决心——决不怨天恨地,而是乐观地生活下去。
可是,可是最近我有点怪。
独自坐在庭院里的长椅上,将身体寄托给五月的风,埋头思考的时间变得越来越长……
最近,我觉得自己的心情总是不能顺遂。
哪怕像这样待在自己喜爱的地方,沐浴着春天明媚的阳光,听着碧色的风在耳边喧嚣时……我的心也会自作主张,不知道飘到哪里去了。
到底飘到哪儿去了呢?
这个问题的答案,我当然知道。
但我依旧忍不住感到困惑。
明明只见过他一两次面……甚至没能正经交谈……
但我的一颗心,还是牢牢地牵挂在他的身上……
这是为什么呢?
每当不经意间回过神来,总是发现自己在想着他。
这是为什么呢?
为什么我的胸口会如此难受?仿佛铅球之类的东西重重压在内心深处一样。
这是为什么呢?
痛苦在体内澎湃汹涌,从内部压迫着我的身体,令我坐立不安。
恋爱。
不……或许并非如此。这不是恋爱。只是一种淡淡的,模糊的向往之情……
我对这种不可思议的感觉是这样理解的。
但是,尽管如此,为什么我的内心又会感觉到甜蜜呢?
难道说这就是恋爱吗?
我第一次产生这样的心情。心动、紧张、有些畏惧,有些困惑,甚至寝食难安。
母亲也有过这样的体会吗?她是否曾将自己躁动不安的心情,悄悄地只说给父亲一个人听?而父亲是否也将母亲揽入怀中,紧紧抱住呢——
母亲,我究竟该怎么做才好……
就这样困惑着,我喃喃自语道。
然而……我的困惑自然得不到任何人的答复。
只有凉爽的微风拂动着我的长发。那感觉就像小时候,母亲轻轻捋着我的发梢……
风儿开始有些冷了。
天色渐渐暗了下来。
我从长椅上站起身来,缓缓将手伸向一旁的拐杖。
随后许下了心愿……
神啊,求求你,请让我的思念传达到他心中……
◇其2
昏暗的房间里。
四壁都被厚重的布料所制成的暗幕遮挡。暗幕将整个房间围得严严实实,完全隔绝了外部的光芒。在没有一丝外界光芒的、黑暗的空间里,唯一的光源就是房间中央点亮的一根蜡烛。
房间虽然是西式结构,但却完美地呈日式房间的二十叠——或许正因如此,实在不能奢求蜡烛所带来的光芒能够驱散多少黑暗。那点烛光,只够模模糊糊地照亮蜡烛周围的空间而已。
如果说存在上帝视角——即能像隔着玻璃视物一样透视房间天花板的话,他所看到的一定是昏暗中,有个宛如由咒术创造出来的、圆顶状的光圈……
而在“圆顶”两端,坐着两个半截背脊融入阴影中的男人。
其中一个是位老人。
他十分随意地穿着看起来价格十分高昂的茧绸和服,一条扎染的兵儿带也直接系在腰上。由于头发差不多已经掉光,额头显得极为宽阔,严肃的脸上遍布着漫长的岁月刻下的皱纹。失去血色的、紧闭着的嘴唇,体现着他坚毅强韧的性格。老人深陷的眼窝不禁令人联想起某种猛禽,那双充满桀骜的眼眸里,透出一股与年龄不相称的锐利,但偶尔也会掠过一丝不安与恐惧。这位老人如今一丝不苟地,若有所思地凝视着坐在他对面的人。
房间里的另一个人,中年偏老。
这个男人也身穿和服,但与老人华丽的茧绸和服相反,他穿着粗纺的棉质和服——就像修行僧日常所穿的服饰一般。硬要详细地说,与僧侣服有些类似。尽管如此,这位中年偏老的男人浑身上下散发出一股威严感。而这种感觉,并非全因他的容貌。他那张仿佛将癞蛤蟆从正面压扁般瘆人的面庞,与慈祥和蔼四个字毫无缘分。光是他那桀骜不驯、目中无人般撇着的嘴唇,就足以令人清楚此人绝非善男信女,并感受到一阵疯狂。更甚的是,他在此时此刻令人感受到的气息,更加充满一股难以名状的妖异感。
这股妖异感源自他的专注。
他有一种奇特的、阴森逼人的魔力,仿佛一只脚已经踏进了疯狂的世界。
但出人意料的是,他依旧能始终保持这种高亢到反常的意识。只见他紧闭双眼,紧咬牙关,涌入大脑的血液已经将他那张癞蛤蟆般的脸染得通红,太阳穴上的血管也仿佛像要胀破般高高凸起。
穿着茧绸和服的老人对他的变化视而不见,屏息凝神地关注着眼前事态的进展。
略微过了一会儿,蛤蟆脸男人缓缓张开眼帘,那速度缓慢到像在打开一扇吱呀作响的老旧门扉。与此同时,他始终用力紧闭着的嘴唇,如同怪鱼用上下颚撕咬猎物——又如作恶后的鬼怪在入睡前打哈欠般——缓缓地张开成一种扭曲的形状。
接着,老人发现一股白色的雾状物从他口中静静涌了出来。
看上去那是种沉重的、浓度颇高的、令人觉得很有重量感的气体。
烟雾接连不断地从他口中喷涌而出。
它们仿佛旋涡般纠缠着向下沉去……但很快又受到蜡烛的热量所激,涌到一起再次升上半空。烟雾源源不绝、接连不断地从男人口中喷出。轻轻下落,又缓缓上升,就这样在半空扩散开来。时而浓厚,时而稀疏……扩散开来的烟雾,仿佛拥有独立意识般,在半空中自行飘舞、游荡,并最终消散。尽管如此,男人口中的烟雾依旧一个劲地喷涌而出,完全没有要停下的意思。
老人瞪大了双眼。
原本平放在膝盖上的双手汗涔涔的,不知不觉间紧紧握成了拳头。和服膝盖处原本平整光滑的布料,也被老人攥得皱皱巴巴。但老人完全没有工夫理会这些,而是光顾发自内心地惊叹着。
灵能——
只有拥有高强灵力并感知敏锐、久经磨炼的灵媒师才能做到将体内的灵气净化再集中,提升到人类肉眼可见的程度后,再将其以物质的形态释放到体外——在举行这场“演示”前,男人曾对老人说过这样的话。
但如今的老人,已经无法通过男人事前的说明来认知如今的状况。
就要愿望成真了。
老人不由得在心里高声欢呼。这是他多年以来——从他与世隔绝,蛰居家中以来从未感受过的兴奋。
——不会有错,千真万确。
老人向前探出身去,目眦欲裂。
——他一定能做到,一定能替我做到!我能见到她,能见到她,然后和她说话。初江,初江——
连自己都没有察觉,不知从何时起,他的口中已经念叨起亡妻的名字。
现在这副模样,丝毫无法令人联想起他白手起家并积累万贯家财,被人称作“昭和年代的福泽桃介”那时所散发的理性光辉。
在他那日渐衰老迷糊的头脑里,近来挂念的就只有自己的亡妻。
年轻时专注于打拼事业,完全没想过要顾及家庭。什么妻子,在当时的他眼里只是个体格健壮又不用支付工资的女佣罢了。不只如此,兵马甚至还一直苛责她、疏远她、虐待她、残酷地对待她。在购入的股票事与愿违地市值大跌时,兵马经常会不由分说地把气撒在妻子身上。兵马始终以一个传统的日式工作狂自居,但他没能想到的是,从工作一线上退居下来后,自己的头脑居然会衰退得如此严重。
也正因如此,老人比普通人更加惧怕死亡。不,他所惧怕的并非自己的死,而是死后在阴间之类的地方与亡妻相见。
老人的妻子为他生养了三个孩子,就仿佛结束了自己的使命般默默地患了疾病,没过多久就黯然离世了。在年纪轻轻的时候,她就如同赌博般嫁给了一位独行侠投机客做妻子,可能正是由于这份过度的操劳和疲惫,才导致她心力交瘁,早早而亡。
——初江,初江——
如果不向妻子赔罪,老人恐怕死也无法瞑目。
被名为衰老的病魔所侵蚀,已经几近失去了逻辑和理性的老人脑中,如今所挂念的只有这一件事,这使他的内心片刻不得安闲。
……初江,初江,最近一直觉得你就在我的身边,我知道你就在附近,但没办法与你说话,真是急得我团团转呀。我是多么想和你说说话,多么想见见你呀。但我的愿望马上就能够实现了,我一定能见到你的。这个人他一定能做到,我一定能见到你的。等见到你之后,我就向你道歉赔罪。要是得不到你的原谅,我就连死也没法闭眼呀。所以你等着我,初江……
老人一边发疯般不停扭动着身躯,一边目不转睛地盯着那些不可思议的烟雾。他轻轻地伸出双手,拿起了放在身边的茶碗。
那只是个平平无奇,稍显陈旧,看上去十分廉价的茶碗。它的烧制极其粗糙,上釉也非常随意,上面用拙劣的笔法绘着波浪图案。
但在老人心里,这是连接着阳世与阴间的、世界上绝无仅有的凭证。
当在妻子的遗物里发现这个茶碗时,他悲痛欲绝。他年轻时贫困落魄,至今与妻子有过的唯一一次旅行,就是他们那场简朴的新婚旅行。两人当时是在严岛旅行,而这个茶碗就是他们在那里购买的。茶碗是成对的,而这是其中一只。他本以为这只茶碗早已因损坏被抛弃,但妻子却慎之又慎地始终保管着它。在妻子心里,这只茶碗是见证两人间唯一的共同回忆的重要之物……
妻子的这份心意惹人怜惜。
……初江,你等着我,我一定会让他将你唤来。到时我会诚心诚意地向你道歉,为当时没能珍惜你赔罪。所以初江啊,原谅我吧,请你原谅我吧……
老人用他那干枯、瘦削而布满褶皱的手指,静静地抚摸着手中的茶碗。
仿佛回应他的动作般,蜡烛的火苗幽幽地摇曳着。
◇其3
“你小子怎么一副愁眉苦脸的样子嘛。来来来,多喝点啊,使劲儿喝!话说回来新宿站那么多人,居然能恰好碰上你小子,你说巧不巧?说了这顿我请,来来来,使劲儿喝,用不着跟我客气!”
“哦。”
“哦一声就完事了啊,还是那副老样子,总是沉着张脸。说话就像半夜在坟头念经似的……别这么消沉嘛。好歹也是见到了久违多年的学长,而且当年咱们关系不挺好的?表现得高兴点又不会遭雷劈。”
“唉,不好意思。”
“你小子就是这点不好……说话像念经似的,声调太低沉啦!你一开口,搞得我心里也怪阴沉的,真是士别三日,当刮目相看啊……不过就算这方面能耐了,又没有啥用处。我说成一,你这是遇到什么不开心的事了?老实说吧,是不是被哪个大姐姐给甩了?”
“没有……不是这种事。”
“说的也是,你怎么可能会被大姐姐甩呢。你从过去起就厌女,自然也不会谈恋爱或是被甩嘛。”
“我也不是厌女……”
“但事实不就是这样吗?咱们一起上学那会儿,你从来不接近任何女生……有阵子还有谣传呢,说你是不是同性恋什么的。”
“谁,谁编的这种谣言啊!”
“我编的。”
“……别编这种奇怪的谣言好不好?”
“我也没办法嘛。你看,你外表长得不差,女生们见了都很激动,经常让八木泽和我把你介绍给她们,结果你每次都一脸冷淡地拒绝掉了嘛。后来我就先下手为强,编了你的谣言……其实我也不愿意去编那些无聊透顶的谣言啦。但是当时为了你好,我也只能特地……”
“我说……学长。”
“怎么了?”
“我打算回一趟家……”
“什么,这就要回去了?”
“不是这个意思……我指的是回老家。”
“说什么呢,你老家不就在世田谷吗?”
“嗯,是啊。”
“怎么了,不过是回趟老家而已,表情怎么那么严肃,搞得要去墓地上坟似的。”
“唉……”
“对了,说到这个,我记得你过去好像跟外公吵了一架之后,被赶出家门了吧。”
“是啊。”
“我记得他好像还说——‘只要我还活着,就不准那个小兔崽子踏进家门一步’来着。”
“唉……算是这样。”
“你要回那个家啊。”
“是啊。”
“哈哈,就是说老爷子已经咽气了?”
“别说这么不吉利的话啦,不是这么回事。前几天老妈打了一通电话过来。”
“告诉你老爷子咽气了。”
“都说不是啦……她说外公最近的状况有点古怪。”
“原来如此,快要咽气了是吗?”
“麻烦别动不动就把别人外公说死……身子骨虚弱点倒也正常,但问题在于,最近他的脑袋好像也不太灵光。”
“你倒是早说嘛,搞了半天是老爷子痴呆了。”
“嗯,差不多吧。”
“所以你母亲想趁着老爷子还没病得糊涂,让你回家再见上他一面是吗?”
“算是吧……不过不只这回事。”
“怎么,家里老太太也快咽气了?”
“我外婆早就过世了,是别的事。最近我家里好像闹得一团乱……”
“哈哈,是为了准备老爷子的葬礼吵架吗?”
“能不能别提这个了,学长你好烦啊……老妈在电话里说得也不是很明白,但据说是我舅舅看到了幽灵。”
“什么情况?这个话题也太突然了吧。”
“唉,我也不太清楚,但舅舅从那以后就开始沉迷那方面,还带了个可疑的灵能者到家里……这下可好,连外公都彻底信了他的……他似乎扬言要召唤出外婆的灵魂。”
“哇,这可真有点不得了。”
“唉,然后是我老妈……”
“怎么,还有别的问题?”
“嗯,她不想让外公迷信灵能者的把戏,就请了在大学研究心理学……好像是叫超心理学吧,总之就是熟悉这方面的研究学者到家里,打算拆穿那个灵能者的骗局——就是这样,闹得家里鸡犬不宁的。”
“我的天,你们家里是在上演星期五特别节目吗?在家里搞特别节目时要搞什么吗?”
“唉,所以说老妈希望我能回去说服外公,别让家里再乱下去……”
“但是怎么说呢……就算你回去,也只会目睹一场骂战罢了。”
“骂战?”
“没错,神学与科学之间的战争从过去延续到现在从未止息。也就是说,争不出个结果。在相信灵能者的人们眼里,科学家只是些盲信唯物论、鼠目寸光的偏执者而已。而在科学家眼里,灵能者都是骗子,他们的追随者也都是些落后于时代、精神水平还处在猎巫运动时代的、庸俗不堪的家伙们。于是为了使对方屈服于自己的观点,古往今来,无论东方还是西方,这两派都已经以无数种形式进行过反复的论证与实验……在美国之类的西方国家,因为这些闹上法庭,都已经是司空见惯的事情……但至今也没能争出个结果来。但这种事打从开始不就明摆着争不出结果吗?说到底,这方面的问题,以人类的智慧还远远无法定论……它们归根结底都只能回到一句话上去,那就是‘信或不信’。”
“但我听说……那个灵媒师似乎有点真本事。”
“真本事?哦?原来你是相信这些的人。”
“不是啦,怎么说呢……我只是觉得也不能全盘否定……而且外公他还看到了那个叫什么来着——灵质?”
“你是说灵能吧。”
“对对对,就是那个。那个灵媒师似乎还让外公见到了这方面的演示……随后外公就对他深信不疑了。”
“是吗,那可真了不起。都这个年代了,居然还有做灵能演示的灵媒师。”
“是啊,他只演示给外公一个人看的……话说回来学长,灵能到底是什么玩意儿?”
“连这个都不知道?你小子够无知的。灵能是心灵科学领域的专业术语,指的是灵媒师在恍惚状态下从嘴里所喷出的,类似于烟雾的物质。我记得这个词是由一位法国博士——名字我忘记了,将希腊语中的ecto(外界的)和plasm(物质)两个词所组成的合成词……它从约十五世纪起流传开来,当时人们用‘第一原质’或‘水银’这些古怪的名称来称呼它。回忆一下,你没在那种路边摊小杂志上看过那种照片吗?像这样从嘴里吐出烟来,然后烟雾汇聚成人脸形状的那种。”
“哦,你是说那个啊,那就知道了,我也见过的。就是那种从嘴里吐出棉花糖一样的东西,汇成人形的照片。那些烟雾一样的东西模模糊糊地形成了一个戴着头巾的年轻女子模样。”
“哦哦,那张照片非常出名。它是一位叫作埃塞尔·波斯特帕里什的灵媒师在宾夕法尼亚州举行的降灵会上所拍摄的照片。她宣称自己要召唤一名叫作西尔韦·贝莱的印第安女孩的灵魂。”
“这些具体内容无所谓啦,学长懂的知识可真够冷僻的。”
“这可一点都不冷僻,刚刚我说的这些,就连稍微对超自然现象有点兴趣的小学生都知道,只是你自己太无知而已。”
“唉,那还真是多谢科普了。”
“不过话说回来,现在居然还有这么正统的灵媒师,还挺令人吃惊的。就是因为平时很少见,才会觉得蛮有意思。”
“现在不是兴致勃勃的时候啦,这可是发生在我家的事,对我来说可是大问题。”
“那倒也是。然后呢,你打算回去吗?”
“嗯,我挺担心家里,而且也好久没见表妹了。”
“表妹……哦哦,就是身体不太方便的那位吧。”
“是的。”
“我记得你说过她通常都只待在家里。”
“是啊……”
“唉,小姑娘太可怜了……喂,你怎么又垂头丧气的……要是总沉着脸,还怎么治好你外公的心病啊。”
“学长说得对……只不过我总有种不祥的预感……”
“又是预感……这么说来你在上学那会儿,也总是把‘预感’什么的话挂在嘴边。”
“嗯……算是吧。”
“我说你啊,这可不是什么好习惯。预感之类的说辞,只不过是你处事消极,不愿意付诸行动的借口罢了。”
“倒也不是这样……”
“行啦行啦,就别想太多了。你这样子,周围的气氛都阴沉下来了……来来来,多喝点儿,使劲儿喝!有时间想那些无聊的事,还不如多喝点酒。喝!接着喝,今天我们一醉方休——服务员,我们加一份海鲜沙拉、一份炸豆腐和一份炸鸡,然后再给他上壶酒。今天我请,别客气。喝!多喝点,今天要一醉方休!要不然直接要瓶一升装的清酒吧,下酒菜也多来点,随便挑你喜欢的。”
“……看来学长最近生意不错。”
“可不是嘛,生意好着呢。我刚刚接了笔大活儿,忙得很。”
“工作啊……够少见的,学长居然会工作。”
“话别说得这么难听嘛,不劳者不得食,毫无疑问,我当然也是个优秀的劳动者。听吧——全——世界——的——劳——动——者。”
“知道了,知道了,求求你别唱那么大声了。学长还是老样子,喝乌龙茶都能醉成这样。”
“我才不是喝乌龙茶喝醉呢,坐在这种店里,无论谁喝什么饮料都会醉啦。”
“明明是因为学长你很容易醉。”
“正因为容易醉,所以才要多喝。”
“这倒也是……然后呢?学长你接的到底是什么工作啊。”
“嘿嘿,现在还得保密。不过等到我完成的那天,整个日本都会为之震惊。”
“整个日本这么夸张……学长你该不会又扎进了什么稀奇古怪的事件吧。”
“什么叫稀奇古怪嘛……无所谓了,总之你瞧好吧,这一定会是一场惊天动地的大事件!”
“唉,虽然不抱什么期待,但我等着你的好消息,猫丸学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