修正自己,感化别人
正己化人(修正自己,感化别人)
“正”者,确不可易;“化”者,自然而然,所谓“其身正,不令而行” 也。“正己”有许多功夫,“化人”有许多妙用。人能“正己”,未有不能正物者也。惟其正也,人皆敬之。人知敬处,即是其心化处。若于此化处,至诚微微感动,自然一拨便转,一挑便现,无不顺从矣。若以我之正,形 人之不正,略一责备,彼必不甘受诲,而强争曲直。不亦反摧绝其善心乎?此近日好善者之通病。每致着手太重,执而不转,所宜深戒。慎勿舍其田而芸 人之田也。王豹 处于淇,而河西善讴;绵驹 处于高唐,而齐右善歌。岂人人授之节奏,日日教以点拍哉?
“正”,坚定而不可改变;“化”,自然而然感化的结果,正如孔子所说“其身正,不令而行”的意思。修正自己有许多功夫,而感化他人也有很多妙用。若能修正自己,则没有不能修正别人的。只要自己“正”,人人都会尊敬你。而人人都知道要尊敬的地方,就是他的心能感化的地方。若在这人心能感化之处,以至诚心从微小处去感动,自然稍微一拨就能转化,稍微一挑就有显著效果,没有不顺从你的。若以我的“正”去比较别人的不正,纵然只是稍微责备,他人必定不愿接受你的教诲,还会跟你强辩,争论是非曲直。这样不是反而摧毁断绝他的善心吗?这就是最近喜欢行善之人所患的通病。每每在劝化他人时出手太重,执而不转,实在要深以为戒。不要舍弃自己的田地不耕,却去耕耘别人的田地。王豹住在淇水边,河西人都变得会唱歌,绵驹住在高唐,齐国西部人都善于唱歌了。难道是人人都接受了音乐节奏的教育吗?他们天天都在接受节拍的教育吗?(这就是自然而然感化的结果——译者注)
“清”贵容,“仁”贵断。勿施小惠伤大体,毋借公道遂私情。处忙更当以闲,遇急更宜从缓。无事时莫忘防检,有事时须要耐烦。勿以成心而蓄疑,休执己见而拒谏。分数明,可以省事;毁誉忘,可以清心。正直可通于神明,忠信可行于蛮貊 。人品至此,方可言“正”。
“清”贵在容忍,“仁”贵在果断。不要为了施舍小恩小惠伤害了大体,不要借公道来实现私人利益。忙时要以闲适之心去应对,遇急事更要从容处理。无事时不可忘记随时防范检点,有事时必须要耐烦。不要因自己偏见而对他人起疑心,不要固执己见而拒绝别人谏言。把自己分内事情弄清楚,自可省掉不必要的麻烦;把毁誉都忘掉,自然就有清净心。正直的人可和神明相通,忠信的人可在落后地区通行无阻。人品能达到这种境地,才可说是“正”。
正心而后可以正己正物,其心既正,万物定矣。盖声色外感,枝疾也;妄情 内发,本病也。学道者,当先治内以敌外,不可贪外以害内。则心正己立,未有万物不从化者。盖一心之根本壮实,自然万物之枝叶荣茂。是以导物要在清心,正人必先正己也。
首先要修正自己的心,而后才能修正自己的行为,再感化一切众生,自己的心既然已经端正,万物自然能各安本位。大凡声色从外感染,就好像树的枝叶得病;妄念私欲从内心产生,就好像树根患病。学道的人应先把内心调治好,才能抵挡外境的侵扰,又绝不可因为贪恋外境,而伤害内心的清净。如此则心能端正,自己能够立足,万物没有不随之而转化的。因为这颗心,就如树的根与茎干,根与茎干壮实,万物如枝叶般,自然就茂盛。所以要引导万物的根本,就在于保持一颗清净心,想要修正别人,就必先端正自己。
宋浮山法远 禅师曰:“心为一身之主,万行之本。心不妙悟,妄情自生。妄情既生,见理不明,是非谬乱。所以治心,须求妙悟。悟则神和气静,容敬色庄,妄想情虑,皆融为真心矣。此正心之法。”
宋朝浮山法远禅师说:“心为一身的主宰,也是一切修行的根本。如果心不妙悟本性,那么妄念私欲自然就会生起。妄念私欲既然产生了,所认识的道理就不正确,对于是非判断就会颠倒错乱。所以要调治心灵,必须能妙悟(即体悟本性即空——译者注)。觉悟了心神就会平和,气质就会安静,容貌就会肃敬,神色就会端庄,所有的妄想、私欲、杂念,全都融化成为真心了。这就是正心的方法。”
后汉郭泰 ,字林宗,与河南尹李膺共济,望者以为仙舟焉。朝廷屡辟 不应。性尤知人,好奖借士类,多所成就。
茅容避雨危坐,劝令就学。孟敏破甑 不顾,泰以为有分决 ,亦劝之学。俱成名儒。拔申屠蟠于漆工,识庾乘于门卒。其余或出屠沽卒伍,因泰奖进成名者甚众。
郡学生左原,以犯法见斥。泰遇之途,劳之。曰:“昔颜涿聚 ,梁甫 之巨盗;段干木 ,晋大驵 也。卒为齐魏忠贤。勿恚恨,责躬 而已。”或议泰不绝恶人。泰曰:“人而不仁,疾之已甚,乱也。”左原正欲结客报仇,以泰教而止。
贾淑,性险仄 ,为邑里患。泰丧母,受其吊。或怪之。泰曰:“仲尼不绝互乡 ,子原洗心向善矣,故吾与其进。”淑闻,遂自改成善士。
如史叔宾、黄允 等,俱有盛名,泰知其非真,以为必败。后果然。
党祸作,知名之士,多被祸。而泰以隐恶扬善,独免世网。
卒,会葬千余人,共刻石立碑。蔡邕 曰:“吾碑铭多矣,独郭有道无愧焉。”
东汉有位郭泰,字林宗,有一次和河南府尹李膺(yīnɡ)一同渡船,看到的人以为是仙人乘坐的舟。朝廷屡次征召他做官,他都不答应。他善于知人,喜欢向官方推举有才德的读书人,大多都有成就。
有一次,他看到茅容在避雨时还能正襟危坐,就劝他读书。孟敏在饭甑破时不回头看,郭泰认为他很有决断力,也力劝他读书求学。后来他们都成为有名的学者。此外,他把申屠蟠(pán)从油漆工中提拔出来,把庾乘从门卫中提拔出来。其他,尚有出身屠户、卖酒及当兵的,都因郭泰赏识提拔而成名。
有位郡学学生名叫左原,因犯罪而被斥责。郭泰在路上遇到他,就勉励他。说:“从前孔子的学生颜涿聚,曾在梁甫当过大盗;子夏的学生段干木,在晋国做过大商人。他们后来分别成为齐国和魏国的忠贤之士。所以不要怨恨,今后多反躬自省就是了。”有人议论郭泰不能和坏人断绝来往。郭泰说:“一个没有仁心的人,若再以痛恨敌对他,社会就会更乱。”左原正要纠结一些人去报仇,因为郭泰的教导而停止。
有个叫贾淑的人,个性阴险邪恶,为乡里祸患。郭泰母亲去世时,也接受他的吊祭。有人觉得很奇怪。郭泰说:“孔子对于互乡那个地方冥顽不化的人都不断绝往来,何况贾淑已经洗心改过向善,所以我赞许他的上进。”贾淑听到之后,从此改过,变成了善人。
当时如史叔宾、黄允等人,都颇有盛名,郭泰知道他们名不符实,认为将来必会失败。后来果然如此。
当时有许多著名士人因受党锢之祸牵连而受害。只有郭泰平时待人能隐恶扬善,独免于此案牵连。
他过世时,有千余人前来送葬,共同刻立石碑来纪念他的德行。蔡邕说:“我刻过的碑铭非常多,惟独郭泰不愧是位有道之士。”
宋司马温公,忠厚正直,名闻海内。其居洛也,风俗为之一变,莫不敦尚名节,羞谈货利,人人知畏廉耻。后生欲行一事,必相戒曰:“无为不善,恐司马端明 所知。”
宋朝温国公司马光,为人忠厚正直,德风远近闻名。他住在洛阳时,洛阳的风俗受他影响而改变,人们莫不崇尚节操而爱惜名誉,羞于谈论财利的事情,人人都知敬畏,且有廉耻之心。就是后生小辈想做一件事情,也必会互相告诫说:“千万别做坏事,恐怕司马端明会知道。”
雍邱 令刘矩 ,以礼义化民。凡讼者至,必和颜切训曰:“忿恚可忍,公庭决不可入。”使归更思。讼者感悟,辄各罢去。大化其俗,民德归厚 。
夫听理词讼,本以为民,乃有任法太过,而又不知下情,往往坚持至死者。何如谦虚平恕之,为得情哉?
东汉雍邱县令刘矩,以礼义教化百姓,凡打官司的人来到县府,他一定和颜悦色恳切地训诫说:“忿怒可以忍耐,但法庭绝不可轻易进入。”要他们回家再思考一下。很多打官司的人受他感化而醒悟,常因此撤回诉讼。刘矩这种作为,大化民间风俗,人民的德行变得忠厚老实了。
官吏听处诉讼,本是为百姓解决事情,然而有些官吏执法太过分,又不了解民情,常使讼案拖到人去世也无法解决问题。为何不以谦虚、公平、宽恕的心态来处理,以情理来感化百姓不是更好吗?
后汉陈寔 在乡里,平心率物 。其有争讼,辄求判正,晓譬曲直,退无怨者,且曰:“宁为刑罚所加,勿为陈君所短。”
尝有盗止梁上,寔起秉烛,呼子弟训之曰:“人不可不自勉。不善之人,未必本恶,习以性成,遂至于此,梁上君子 是也。”盗惊,投地请罪。寔徐晓知,赠绢二疋 ,令其自改。化及一县,无复窃盗。
东汉陈寔在乡里能以公平的心来处理众人的事情,并做众人的好榜样。乡里若有人争讼,经常请他裁断,他就晓以是非曲直,使他们离去后心无怨言,并且还说:“宁可受刑罚处置,也别被陈寔说缺点。”
曾有盗贼夜里躲在他家的屋梁上,陈寔看见后假装不知道,起床拿着蜡烛,呼叫子弟们集合训诫说:“人不可不自我勉励为善。不善的人,未必本来就是恶人,只是习惯已养成,才变成今天这个样子,就像屋梁上的小偷一样。”盗贼大惊,赶紧从屋梁上跳下来请罪。陈寔慢慢为他分析道理,并可怜他贫困而赠送他两匹绢布,要他改过自新。陈寔的行为让整个县都受到感化,从此以后再也没有盗窃发生。
武后篡唐,武承嗣 、三思 ,营求为太子。太后意未决,狄仁杰 尽忠唐室,每从容言于太后曰:“文皇帝栉风沐雨 ,以定天下,传之子孙。大帝以二子托陛下,今乃移之他族,无乃不可乎?且姑侄与母子孰亲?陛下立子,则千秋万岁后,配食太庙,永继无穷。立侄,则未闻侄为天子,而祔姑于庙者也。”因劝太后召还庐陵王,复立为太子,化“周”而为“唐”。后以平章事,封梁国公。
武则天篡夺唐朝政权之后,她的侄儿武承嗣、武三思,谋取太子之位。此时武则天心意未决,狄仁杰忠于唐朝皇室,每次都很从容地向太后说:“当时文皇帝(唐太宗)冒着风雨在外奔走定下江山,传给世代的子孙。高宗皇帝又将二子托付给陛下,现在欲将皇位移给他族,似乎不妥吧?而且姑侄间和母子间,哪个比较亲近?陛下立儿子为太子,则千秋万世后,仍可在太庙享受祭祀,如此继承无有穷尽。如果立侄儿为太子,则从未听说侄儿当天子,会将姑妈神位放在太庙中祭祀。”因而劝武太后召回庐陵王,再立他为太子,把“周”的国号又变为“唐”。后来狄仁杰当了平章事(即宰相),封燕国公,死后追封为梁国公。
五代时房景伯,为清河太守,母崔氏,通经术,有明识。贝丘 妇人,列其子以不孝。母曰:“民未知礼义,何足深责?”乃召其母,与之对榻而食,使其子侍立堂下,观景伯供馔。旬日,其子悔过求还。母曰:“此虽面惭,其心未也。”又留二十余日,其子叩头流血,母涕泣乞还。后以孝闻。
五代时房景伯担任清和太守,他的母亲崔氏不但精通经学,而且非常明理又有见识。在贝丘这个地方,有一位妇人列举儿子不孝事实,一状告到太守府。景伯母亲就对景伯说:“老百姓不知礼义道理,怎可过分地责备呢?”于是就召见他的母亲到太守府里,和她在床榻上对坐而食,并叫她的儿子侍立在堂下,看景伯如何侍奉母亲吃饭。这样过了十天,他的儿子忏悔过错,要求回家。景伯母亲说:“他虽然脸上露出惭愧的样子,但内心还未真正改过。”因此又留人二十多天,直到她儿子叩头叩到流血,他的母亲哭泣着为儿子求情,乞求太守准许他们回家。后来这位妇人的儿子果然以孝顺闻名。
施佐施佑,兄弟俱为知州 ,致仕 家居,田产参差,有唇齿之隙,亲友不能处解。同邑溪亭严公,名凤,素著孝友,事兄如父,周恤保爱,无所不至。
偶与佑同舟,语及产事,公颦蹙谓曰:“吾兄懦,吾正苦之。使得如令兄之力量,可以尽夺吾田,吾复何忧!”因挥涕不已,佑恻然感悟。遂招溪亭,同至兄宅,且拜且泣,深自悔责。而佐亦涕泣慰解,各欲以田相让,遂友爱终身。至今二姓皆蕃衍,人犹乐谈其事。
上三案,忠孝友悌,化人者也。其原只是自淑其身,而人遂感化若此。天性本善于此益见矣。
明朝的施佐和施佑兄弟二人,都当过知州,后来退休回家安居,因田产的好坏不齐而意见不同,手足之间产生了裂隙,亲友们无人可替他们和解。同县有一位溪亭先生,叫作严凤,平时以孝顺友爱著称,事奉哥哥有如父亲一般,周济奉养保护慈爱,无微不至。
偶然有一次他和施佑同船,谈到家产事情,严公听后,频频皱眉,说:“我的兄弟懦弱,我正在为此苦恼。假使能够像尊兄这样,可以全部夺走我的田产,我还有什么忧虑呢!”说完就挥泪如雨,施君见状,悲伤之心油然生起,很受感动。于是邀请溪亭先生一同到他哥哥家中,一面跪拜一面哭泣,深深忏悔自责。而施佐也哭着安慰弟弟,兄弟互相谅解,互以田地相让,于是一生互相友爱。直到今天,两家子孙非常众多,人们乐于谈论此往事。
以上所述故事,有关忠孝友悌,都足以感化人。他们原先只想独善其身而已,而人们看到之后却受到如此感化。所以人性本来善良可感化,由此更可证明。
译者补充:
此则故事敬请参见《安士全书白话解》第一部“敬爱兄弟”一章:归安 有一个人,名叫严凤,大家叫他溪亭先生。天性慈善,孝敬父母,友爱兄弟。有一次,和同乡施翊(yì)之一起坐船,施诉说兄弟之间分产不均,严公听后,频频皱眉,说:“我的兄弟懦弱,我正在为此苦恼。假使能够像尊兄这样,可以全部夺走我的田产,我还有什么忧虑呢!”说完就挥泪如雨,施君见状,悲伤之心油然生起,很受感动。原来施相之与施翊之是两兄弟,都担任知州职务,因为分田产而造成矛盾多年了。自从和严君相遇以后,兄弟之间就互相谦让,一生都没有闲话了。
严公为官的时候,哥哥衰老且贫困,严公就把他请到自己家中赡养。每次宴请宾客的时候一定请哥哥拿酒杯,自己则拿筷子跟随在后边。有一次,严公给哥哥夹菜稍微慢了一点,哥哥很生气,打了他一个耳光,严公欣然接受,宴席气氛始终欢快。酒席之后,哥哥就寝。第二天早晨,天还没有亮,严公就来到床前问候。不久,哥哥去世了,严公伤心痛哭,按礼节送葬。严公对待兄长如此尽心,所以前面和施君所说的一席话,的确是字字出自肺腑,没有半句假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