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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章
杀人广告牌

再奇诡恐怖的事,对法医来说,也只是日常罢了。

但那时候,我并不知道,我也会有心乱如麻的时候。

——聂之轩

1

驼山小学突袭行动结束后。

文疆市第一人民医院门诊留置观察室。

萧朗猛地惊醒,一个鲤鱼打挺猛地跳了起来,却发现自己站在一张病床上。他站在床上,尴尬地发现,两边病床上的病人正像看怪兽一般看着他,他讪讪地下了病床,发现病床一侧的床头柜上,放着一沓图纸。

萧朗拿起放在最上面的一张图纸,发现上面标着各种圆圈、箭头和坐标,旁边还有各种注释,看起来是凌漠的字迹。这似乎是一沓看起来非常复杂的手绘山地图。

“东偏南十五度,暗哨两人,伏地。北偏西十五度,暗哨一人,树梢?这啥意思?”萧朗从站姿变成了坐姿,仔细看了看山地图,有些丈二和尚摸不着头脑。他左看右看,发现了病床边的指示牌,忍不住挠了挠脑袋。“这不就是李孟尧他们堵的那个医院吗?看来他们‘群龙无首’就退散了?可是,我为什么会被留置观察?”

萧朗脑海里都是问号,他拿起山地图,不顾四周好奇的目光,起身就向门口跑去。刚到门口,就和凌漠撞了个满怀,凌漠手上端着的一杯凉白开全部洒在了萧朗的前襟。此时正值春天,气温不高,这一杯水浇得萧朗龇牙咧嘴。

“你不长眼睛啊?”萧朗冻得直嚷嚷。

“这怎么能怪我?”凌漠拿着杯子说,“你冒冒失失地往外冲,把门都堵上了,谁避得开?”

“怎么说话呢?你是马仔!”萧朗自知理亏,转移了话题,“我为什么会在这里?你又为什么会在这里?”

“你是中毒昏迷了,我在这里照顾你。”凌漠如实回答。

“我不需要你照顾。”

“这是望哥招呼的,他说我们刚才分开行动,违背了我们之前说好的规则。”凌漠耸了耸肩膀,说,“所以,我已经被批评了,一会儿你也会被批评。”

萧朗站在原地翻着白眼想了会儿,可算是把暂时遗失的记忆都找了回来,自己刚经历了一场低配版《生死时速》的战斗,于是说:“我怎么记得我把电动三轮车车钥匙攥手里了呢?没钥匙车能开走吗?”

“你确实攥手里了。”凌漠说,“而且车和冰柜都被缴获了,冰柜里的董老师也正在被抢救。”

“董老师居然在冰柜里啊!”萧朗打了个哆嗦,心想在这个季节里自己被一杯凉水泼湿了都很难受,更不用说董老师在冰柜里待那么久了。

“那我们明明就是成功了,我哥为什么要批评我?”萧朗说,“他们在哪里?”

“在ICU(重症监护室)。”凌漠说。

“啊,对了,这是什么?”萧朗把手中的一沓山地图递给了凌漠。

“哦,你晕过去之后,被送到这里来抢救,我们就在驼山附近进行了勘查。”凌漠说,“我们大致看了一眼,他们撤离得蛮彻底的。看起来,他们在驻扎进去的时候,就已经想好了撤离的方案,并且进行了多次的演练。因为‘一村一警’的民警惊动了他们,所以他们用空置的房屋吸引我们的注意力,在我们攻进去之前,从事先准备好的屋后通道撤离了。”

“这我也能猜到。”萧朗说。

“不过,我就在想,两个民警还没靠近呢,他们为什么能立即发现并完成撤离?”凌漠说,“他们肯定有能够瞭望远方的暗哨。所以,在对废弃教学楼进行警戒封锁之后,我和子墨就对小学附近的山地进行了勘查,找到了很多痕迹。比如有聚集的烟头,有反复踩踏导致的植被缺损,有攀登树梢导致的树皮脱落等。相关的痕迹物证已经提取进行检验了,但是我总觉得这个暗哨布置的手法,很眼熟。”

“暗哨布置还有学问?”萧朗问。

凌漠点点头,说:“现在已经是信息化时代了,这门学问已经过时了。可是,对于藏身于暗处的黑暗守夜者来说,还是用得上的。我刚才根据记忆,把我们勘查发现的暗哨位置,都在方位图上标记了一下,更加清晰明了,看上去,特别眼熟。我觉得,是我曾经在守夜者资料库里看过的模式。比如,你看。”

“不看了,不看了,人都抓了。”萧朗挥了挥手,说,“我们还是去ICU看看咱们救下来的董老师吧。”

凌漠收起山地图,点了点头,和萧朗一起按照医院的指示牌向位于三楼的ICU特护病房走去。

这是一间只有一张病床的病房,病床的一侧放着很多台不知名的医学仪器。病床正对着的那面墙是一面玻璃,玻璃墙后是一个小房间。因为住到这间病房的病人通常需要无菌环境,所以这个小房间是供家属探视和医生观察使用的。

病床上没有人,但是小房间里挤满了人。

“哟,你们都在这儿呢?”萧朗进门就大大咧咧地说道,“你们这是在看啥呢?”

“董老师还在楼上手术台上,如果下得了手术台,就会来到这间病房,所以我们在等。”萧望的面色有点难看,并不是对弟弟责怪的神情,而是源于一种说不清、道不明的心理感受。

“那我也等着。”萧朗说,“哎,对了,聂哥,我为什么会躺在一楼?”

“你中毒了,短暂昏迷而已,醒了就没事了。”聂之轩笑着回答道。

“什么中毒?”

“硫化氢,一种神经系统抑制剂。”聂之轩说,“短时间内吸入高浓度的硫化氢,会让人立即中毒昏迷。不过,因为是在一个开放环境,所以硫化氢浓度迅速降低,也没有对你造成什么神经损害,放心吧。”

“可是我怎么记得……”萧朗欲言又止。

“对,你没记错。”聂之轩笑着说,“就是屁。”

“真的是只臭鼬啊!”萧朗皱着眉头厌恶地说道。

“我让你们俩在行动中不准分开,你们却当成耳旁风。”萧望有些责备地说道。

“我们行动都成功了,分不分开的有什么关系?”萧朗说。

“如果你们当时没有分开,按照查缉战术,一人持枪保持距离戒备,一人上去上铐,即便他能释放毒气,也不可能把你们两个人都放倒。”萧望说,“只要能控制到我们赶到,‘臭鼬’也被捕了。当然,我不是在责备你们,如果你骑车追不上,一人在路口设卡会增加抓捕的成功概率。我只是希望你们在行动中不要分开,要说到做到。”

“哎呀,哥你越来越像姥姥了。”萧朗学着姥姥的声音,说,“你们哥儿俩上学路上不要分开,过马路要牵着手过,记住没有?”

“我不是在鸡蛋里面挑骨头,我是在为你们的安全考虑。”萧望严肃地说。

“我不是在鸡蛋里面挑骨头。”萧朗继续用姥姥的声音模仿着萧望。

萧望显然没有嬉笑的心情,他转头看了看门口,发现几名护士推着一张病床,从无菌通道走进了ICU病房。

看到了眼前的一幕,萧朗也无法再嬉笑下去,他被眼前的景象惊呆了。

从判断董连和没有死亡的那一刻开始,大家就在猜想着“人彘”究竟是什么模样。虽然小时候好像在某部宫斗剧中看到过所谓的“人彘”,但毕竟都是被后期特效做出来的,真实程度不够。所以当守夜者成员们真正地面对一个“人彘”的时候,更多的感受是震撼和恻隐。

无菌ICU病房内的病床上,躺着一个只有躯体和头颅的人。他的四肢都是被连根截断的,出于种种原因,截断的断面不能进行包扎。裸露出来的皮下组织也并不像是新鲜创口的模样,而是黄中发绿的颜色,肌肉组织还随着“人彘”的呼吸而轻微收缩着。创面似乎有粘连 的迹象,但并不是在愈合,创面不断有透明清亮的组织液体滴落下来,将下方的床单浸湿。

董连和仰卧在床上,似乎完全没有意识。但即便是没有意识,他的呼吸也并不平稳。他似乎是经受着阵发性的剧烈刺激痛,每呼吸几次,就会猛然吸一口气,把插在他鼻孔的胃管吸得翘起来一些。

因为没有了手脚,静脉输液只能寻找头皮上的静脉来打开通道。就像是新生儿吊水一样,黄色的液体顺着透明软管从董连和的头皮上进入他的体内。

董连和四肢残端的皮肤变成了淡黄色,看起来很坚硬,但是随着他猛烈地吸气,残端的皮肤会向内翻卷,看起来就像是被切断了触角的八爪鱼一样。

“这也太残忍了。”萧朗低声道,“而且还被放在冰柜里。”

这时候一名五十多岁的医生从病室外走了进来,说:“你们,谁是萧望?”

“我是。”萧望应声道。

“我和你爸很熟悉。”医生笑了笑,说,“刚和你爸通了电话,把情况介绍了一下。”

“叔叔好。”萧朗插嘴道,“那董老师能活不?”

“你们送过来的时候,病人已经奄奄一息了,濒临呼吸衰竭 。”医生说,“我们也是费尽心思,总算让他肺部的感染情况稳定了下来。目前他的生命体征还算平稳,但是意识还没有恢复。”

“感染?用抗生素可以吗?”聂之轩问道,“是和他四肢断端皮肤不能愈合有关吗?”

医生点了点头,说:“是啊,可能是损伤之初有人为干预,导致了病人的四肢断端长年不能愈合。创面较大,不断地感染。但是,我们发现病人体内会滋生一种特殊的抗体,拮抗 病菌的作用。”

“那就是能活了?”萧朗急着问道。

医生摇了摇头,说:“虽然他体内生成的抗体可以防止他因为感染性休克而死亡,但是这种特殊的抗体会对他的肝、肾功能产生巨大的危害。按照现在这种不断感染、不断生成抗体的情况继续下去,不出一个月,他一定会因为肝肾衰竭而死亡。”

“一个月?”萧朗跳了起来,说,“可是他在这种情况下已经活了二十多年!”

“我刚才也是听他爸这么说了。”医生指了指萧望。

萧朗急了,声音也高了八度,说:“那有没有别的办法?”

萧望瞪了萧朗一眼。

医生不以为意,说:“我们文疆的医疗条件有限,不过我将病人的具体资料发给了南安、上海以及北京的专家,他们的观点和我一样,病人熬不过一个月。”

“可是他既然能活二十多年,那一定是你们没有找到办法!”萧朗说。

“你说得不错,是我们都没有找到办法。”医生点了点头,认真地说,“刚才萧局长已经跟我说了,他马上出发去北京,寻访在这方面有成就的专家,希望能在一个月的时间内,找到可以继续维持病人生命的办法。”

“找不到的话,就看着他死?”萧朗又侧脸看了看床上的董连和,心有不忍,“你们这不是无菌病房吗?为什么还会感染?”

“所谓的无菌病房就和手术室一样,只是相对无菌,而不是绝对无菌。”医生说,“相对无菌的病房,可以让他感染情况减轻,滋生抗体减少,生命会延长一点而已。南安市立医院有全省最好的无菌病房,所以萧局长刚才嘱咐了,会请卫生部门派出专门的救护车来把病人拉去南安,尽可能让他延长生命。”

“回南安也好。”萧望点了点头。

“那我们回不回去?”萧朗转头问哥哥。

萧望还没来得及回答,程子墨冲进了病房的观察间,说:“不好了,驼山小学的那座教学楼,自己烧起来了。”

当大家赶到驼山小学的时候,大火已经被扑灭了。几名民警和几名联防队员站在一辆小型灭火车的旁边,不知所措。

“奇怪了,不知道为什么自己就烧起来了。”一名民警说道。

“确定没有人靠近这里吗?”萧望看了看还在翻滚着浓烟的小楼,有些惋惜地说道。按照他们的安排,他们准备在确定董连和幸存之后,对这座小楼进行全面的勘查。虽然黑暗守夜者组织只在这里逗留了几天,但一定会留下很多有用的信息。

只可惜,一场大火,就毁了一切。

“之前我们确定了这里是没有人的,然后就派出了这么多人手把守小楼四周。”民警说,“这里前后院都很敞亮,也没什么藏人的地方,有人进出,要么走院门,要么翻围墙,我们都是可以看到的。”

“那……起火之后呢?”萧朗突然问道。

“起、起火之后?”民警想了想,说,“起火之后,我们就招呼大家端水来灭火,这里消防车是进不来的,好在我们所里有小型灭火车,我打电话让所里来人支援的。”

“我是说,起火之后,这里会不会有人出去?”萧朗指了指楼后面的围墙,问道。

“这、这我就不确定了。”民警比画着说,“不过,我觉得是不可能有人的。你不知道,那大火是爆燃的,同一时间,所有房间都爆燃了,有人的话,根本就无处藏身,肯定会葬身火海。”

萧朗没有说话,招呼聂之轩一起走进了小楼。不一会儿,又走了出来。

萧朗看着萧望询问的眼神,说道:“和我料想的一样,每个房间都和之前吸引我们注意的那个房间一样,墙壁上装了汽油桶,通过机关可以引爆。”

“这手法,和曹允死亡的现场 很是相似啊。”程子墨沉吟道。

“是的,通过机关引爆汽油,只是少了重力感应机关。”萧朗说。

“不,不少。”凌漠从院落一侧的小房间里走了出来,说,“这个房间的地板上就有铁板,和曹允死亡的现场一模一样,一定也是重力感应机关。”

“这个房间,是之前那两个黑衣人把守的房间。”萧朗说。

“是的,之前我赶来的时候,你正准备进去,我就发现那两个黑衣人的眼神里充满了期待。”凌漠说,“这是他们的一个陷阱。”

“所以呢,这是遥控爆破的?”萧望问聂之轩。

“还真不是遥控。”聂之轩说,“这些汽油桶都是安装在床边的,遥控这种方式太危险了,我认为是手动控制的。因为每个汽油桶的起爆装置都有明线连接在一起。”

“可是并没有人进出。”萧望说。

“起火前没有人进出,不代表起火后也没有人进出,毕竟起火后大家忙乱成一团,不一定会注意有没有人从屋后翻墙逃离。”萧朗说,“哥,你还记得吗,之前那个起火吸引我们注意的房间里,似乎有个小孩,但是灭火后,我们进去并没有找到任何尸骸。”

萧望若有所悟。

“如果这个人一直潜藏在屋内,先是引爆了一个房间,打算吸引我们的注意力后逃离,但他的企图失败了,之后,他藏匿了起来,躲过了我们民警的检查。毕竟,现场要保护,民警也不能进屋仔细检查。”萧朗说,“所以在我们离开之后,这个人等到一个合适的机会,手动引爆了汽油桶。趁乱,他逃离了。他的目的,就是毁灭痕迹物证。”

“不可能,不可能。”民警说,“突然起来那么大的火,只要在房子里,肯定没有生还的机会。”

“正常人是这样。”萧朗说,“可是我们面对的,不是正常人。”

“耐火者。”萧望低声说道。

“现场有各种高低床的残骸,还有小孩子睡的小床。”聂之轩说,“说明这里住了不少大人和小孩。能看出来的,只有这么多了,其他什么痕迹物证都没了。”

“有大人,有小孩。”萧望沉吟道。

“现在现场已经毁了,不如就让我去审问一下那两个黑衣人吧。”萧朗看了眼凌漠说,“我就想知道,这俩家伙为什么那么想我死。”

“不要冲动。”萧望嘱咐了一句,说,“萧朗和凌漠,你们去审讯黑衣人,聂之轩、程子墨,你们对外围进行进一步勘查。我和铛铛护送董老师回南安,回头我们再联系。”

萧朗一路领头,气鼓鼓地来到了驼山镇卫生院。两名被萧朗打骨折的黑衣人正是在这里进行住院治疗。派出所派出了四名民警和四名辅警对两名黑衣人进行看守。

当萧朗看到这两名黑衣人的时候,真是气不打一处来。两个人正躺在一间病室里,谈笑风生。

萧朗猛地推开病房大门,把两个黑衣人吓了一跳。再定睛一看,居然是这尊阎罗王!两个黑衣人差点儿就被吓尿了。他们也不管胳膊上、腿上的石膏和已经被铐在床栏上的手,连滚带爬地跌落在地上,对着萧朗磕头。

“你们黑暗守夜者,都是这么软骨头的吗?”萧朗被两个人的滑稽动作给逗乐了。

两人你看我一眼,我看你一眼,似乎不知道萧朗在说什么。

“我就想知道,你俩为什么那么想我死?”萧朗坐在病床上,跷着二郎腿问道。

“爷爷啊!你搞错啦!我们怎么会想你死?我们想你长命百岁啊!”其中一人连忙说道。

“少给我来这一套。你知道他是谁吗?”萧朗指了指靠在门边的凌漠,说,“他是读心专家,他知道你俩想让我进那个小房子!”

两个黑衣人互相看了一眼,说:“这确实是啊,有个老板让我们守在那里,说有强盗会来抢房间里面的东西,让我们尽全力拦住,给我们一人五百块钱。但如果拦不住,强盗还是进门了,给我们一人一千块。”

“胡扯什么?!那傻子都知道干脆不拦。”萧朗吼道。

“我也觉得这不合理啊,但老板确实是这样说的。”黑衣人吓得一哆嗦,说,“所以你也看出来了,我俩也没怎么尽力拦你啊。”

“你拦得住吗?”萧朗眼睛一瞪,说,“少给我贫,给我说实话!”

凌漠走了进来,拦住萧朗,问道:“你说的老板,长什么样子?”

“是个二十岁左右的年轻人,不认识,也没什么特征,你让我怎么给你描述呢?哎,一米七五左右,瘦瘦的,说话还结巴。”黑衣人说道。

“你扯什么?”萧朗说道。

凌漠拉起萧朗就走,萧朗喊着:“你干吗你?你是我马仔,你拉我干什么?”

走出了病房,凌漠说:“这两个人说的是实话。”

“微表情吗?”萧朗说,“说不定他们会伪装呢?”

“再会伪装也逃不脱心理分析。”凌漠叫来一个民警,问,“这两个人的身份查清楚了吗?”

“查清楚了,就是驼山镇的村民。”民警说,“没什么劣迹。”

“你看,他们只是受人指使,什么都不知道,问也问不出来。”凌漠说,“而且这个所谓的老板,是年轻人,肯定不是真正的幕后老板。即便他们能描绘出样貌,作用也不大。”

“你是说……”萧朗猜测道。

“对。”凌漠打断萧朗,说,“他们知道信息暴露,所以已经做好了撤退的计划。他们安排了村民守卫重力炸弹,就是在设定陷阱。我们识破陷阱后,他们引爆的那个房间,也是利用我们必须先救人的心态在拖延我们的时间,为的就是给运输董老师的人充分的时间逃离。其他人、其他资料容易撤离,但是董老师很难,所以他们来不及。”

“最后再来个自毁装置,彻底让我们查无所查。”萧朗恍然大悟,“确实,既然已经有了这么完善的撤离计划,自然不会留下两个人让我们抓住。”

“所以,我们还是要指望聂哥和子墨能发现点什么。”凌漠说。

“可是现场都被大火给毁了。”萧朗有些垂头丧气。

“去看看吧。”凌漠说,“既然黑暗守夜者要再次转移,那么小艾一定会想办法把这个消息透露给崔振,对不对?”

萧朗眼前一亮,说:“对!那个赤足者!”

车开在路上,凌漠就接到了聂之轩的电话。聂之轩和程子墨虽然在现场没有发现没被烧毁的资料,但是在对外围进行搜索的时候,他们发现了端倪。

萧朗加足油门,直接开到了驼山小学的门口。

“我们在小学远处观察了那么长时间都没有注意到。”聂之轩带着萧朗和凌漠走到了小学背后山上的一棵大树的旁边,指着树顶,说,“之前我们对周围分布的暗哨留下的痕迹进行了勘查,却没有注意到更外围的情况。你们看看,这棵树有什么奇怪的?”

这是一棵高大的白杨树,站在树下,透过树叶,能看见树顶有一根正在随风摇曳的拇指粗的竹枝。

显然,白杨树上不会长竹子,这是有人刻意放上去的。萧朗二话不说,脱了他那双刚买的45码白色球鞋,三下五除二就爬到了树顶,将竹枝取了下来。

“果然是个信号!”萧朗拿着长长的竹枝,说,“这是用竹子编了一个六角形!”

“六角形,不正是守夜者的标志吗?”凌漠说。

聂之轩点了点头,指了指地面上用粉笔画的一个白圈,说:“你们看,这是赤足印!我正是跟踪这一串赤足印,走到了这棵树边,才发现树顶的信号的。在暗哨包围圈里,赤足印几乎找不到,可能是为了绕过暗哨。一出了暗哨包围圈,他似乎就肆无忌惮了。”

“哎,我的注意力都被学校的建筑吸引了,根本没注意后面的大树。”萧朗拍了拍脑袋,说,“其实站在远处,用望远镜还是很容易发现这个标志的。”

“大树树干被刀削开了一个小口,应该是用来夹住传递的信息的地方。”聂之轩指了指树干上一个刀口,说,“刀口还在流着树汁,很新鲜,而且也很明显。这和赤足者谨慎的性格不符,应该是仓促之间留下的。不过,里面的信息应该是被拿走了。”

“竹枝的设置很烦琐,说明是之前有充分时间准备而留下的信号。”萧朗说,“可是撤离很仓促,于是只能到绑信号的树下面仓促留下信息。”

“这个足迹,新鲜吗?”凌漠问聂之轩。

聂之轩点点头,说:“很新鲜,估计是在二十四小时之内留的。不过,有很多燃烧的灰烬覆盖在足迹上,说明是在起火之前留下的。”

“赤足者在他们撤离的时候,仓促留下了信息。只可惜这个信息我们掌握不了,崔振那边先我们一步拿到了。”凌漠惋惜地说道。

“看起来,崔振他们确实到过这里了。”聂之轩说,“可是,李孟尧似乎并没有把驼山小学这个信息透露给别人啊。”

“这个不好说。”凌漠说,“崔振那边说不定有办法在不惊动李孟尧的情况下,得知驼山小学这一信息。只要到了这一片,一定可以看到树顶的六角形。”

“那他们是来救董老师的吗?可是并没有救走啊!”萧朗说。

“肯定是来救了,只是营救行动失败了。”凌漠肯定地说,“我们没有打草惊蛇,而黑暗守夜者显然之前就开始了撤离行动。既然赤足者没有被老八发现,那么黑暗守夜者为什么费尽心思把这个小楼打造成基地后,没几天就要撤离?而且你还记得吗,当时我们行动的时候,这里没有手机信号。你想想,如果山里总是没有手机信号的话,老村主任为什么还会习惯性地使用手机呢?”

“干扰器 来了!”萧朗说。

“而且我们在沿途追赶的时候,发现小路的一侧有新鲜的树枝断裂的痕迹。”聂之轩说,“双方应该是在小路附近进行了打斗,但是老八这一边获胜了。”

“也就是说,崔振是在我们之前动手的,但是失败了。同时,老八也被惊动,于是开始实施之前就制订好的撤离计划。”萧朗恍然大悟,“可能我们在观察的时候,崔振他们还不死心,还在附近。但是我们动手的时候,崔振也彻底放弃了她的计划。所以我们进入现场院落的时候,手机信号又恢复了。”

“这根竹枝,不仅给崔振指了路,还给他们留下了下一个转移地点的信息,只是我们却什么都不知道了。”凌漠耸了耸肩膀。

“不要灰心,马仔!”萧朗拍了拍凌漠的肩膀,说,“董老师现在在我们手里。既然老八这么困难也要转移董老师,崔振无论如何也要营救董老师,那就说明董老师很重要。这么重要的人现在在我们这里,怕什么?”

“怕崔振就此逃离。”凌漠说,“因为董老师在警方手里,是最安全的。她没有了顾虑,可能我们就抓不住她了。”

“不,一定可以!有我们绝代双探在,怕啥?”萧朗又重重地拍了拍凌漠的肩膀,安慰似的说道。

萧朗的手机响了一下,他拿起看了一眼,露出了无比惊讶的表情。

“怎么了?”凌漠注意到了萧朗的神色变化。

“我哥到南安了。”萧朗说,“不过杜舍也回南安了。”

2

“杜舍会在哪里呢?”萧朗坐在守夜者组织的会议室里,抱着脑袋,愁眉苦脸的。

两天来,萧闻天为了让董连和苏醒,一直在各地寻访名医,但收效不大,董连和仍昏睡不醒;守夜者的其他成员当然也没闲着,一直在南安寻找杜舍,可也迟迟没有结果。

一点好消息都没有。

“现在各个辖区派出所的排查还没结束。”程子墨说。

“等排查结束,估计杜舍的小命也就结束了。”萧朗说,“这监狱也真是会添乱!”

“不是监狱的问题。”萧望说,“老爸这么忙,还抽出时间去找监狱长了,估计很快就会发现更多的线索。”

“来了。”凌漠打开了守夜者内部的OA(办公自动化)系统,看到刚刚收到的来自萧闻天的电子邮件。

“法律援助律师——陈方园。”萧朗读了一遍,说,“没啦?就这么一句啊,这老萧也太草率了吧!”

“这信息足够了。”凌漠说,“萧局长的意思,是让我们去找他。”

“陈方园,是我们南安,乃至全省最出名的刑辩律师。”唐铛铛已经打开了资料库,说,“当之无愧的南安首席大律师了。”

“大律师怎么能干这种事?走!会会他。”萧朗拽了拽凌漠的衣服,说道。

“我也去?”凌漠征询似的看着萧望。

萧望点点头,用期许的目光盯着凌漠,说:“对,你们俩行动的时候不能分开。”

凌漠自然也读得懂萧望目光中的意思,这位律师自然不会那么容易就交了底,所以需要凌漠这个读心者来解读谈话,找到杜舍,或者找到他帮助杜舍的原因。

萧朗开着万斤顶,带着凌漠来到了南安市中心区一处湖景写字楼。写字楼的楼顶矗立着几个大字—“方园律师事务所”。不用去翻阅这位律师的简历,看这排场,就知道他还真不是一般人。

事务所在写字楼的顶楼,萧朗二人坐在会客室里等了四十多分钟,一名西装笔挺、相貌堂堂的中年人才神色匆匆地出现在会客室。

“两位警官好,抱歉让你们久等了。毕竟,吃律师这碗饭也不容易,要养活这么大的家业,我们都是按小时收费的。”陈方园礼貌地和二人握手,言语之间却不那么友好。

看着萧朗疑惑的眼神,陈方园笑了笑,说:“当然,对二位警官,我们的咨询服务是免费的。”

听着这开场白,萧朗有些生气,说:“那你要是被拘留了,在拘留所的时间收不收费?”

凌漠见萧朗有点控制不住自己的情绪,连忙踩了他的脚,让他打住。

陈方园似乎并不生气,哈哈一笑,说:“我是守法公民,社会主义的法治制度就是保护我们这些人的利益的。”

“要是按小时收费,那你把杜舍搞出来,收了多少钱?”萧朗不依不饶。

“抱歉,我的当事人太多了,你说的是谁,我不太清楚。”陈方园开始对萧朗有点不耐烦,露出一脸抗拒的表情。

凌漠当然知道陈方园是一种什么心理,也知道不能让萧朗就这样把谈话搞砸了,于是和颜悦色地对陈方园说:“陈律,抱歉,这个是我们队里的刺儿头,他有什么得罪的地方,您请见谅。”

萧朗刚要辩驳,凌漠猛一抬肘,撞在萧朗的肋部,阻止了他继续说话。

凌漠接着说:“我们最近在办理的案件,和金宁监狱的一个精神病罪犯有关,他叫杜舍。我听闻您前几天去金宁监狱,专门为他办理了减刑出狱的相关法律流程,所以想来向您请教一些问题。”

话说伸手不打笑脸人,虽然这个家伙脸上有刀疤,但说起话来还是让人很舒服的。陈方园心里大概是这么想的,于是打了个哈哈,说:“啊,你这么一说,我还真是想起来了。一个没有亲人、没有朋友的可怜家伙。”

“那是谁委托的你?”萧朗问。

陈方园跷起二郎腿,饶有兴趣地盯着萧朗,但就是不回答。

僵持了一会儿,依旧是凌漠打破僵局,说:“我们是想请教您,他当年被判决的时候,是限制减刑,为什么还能减刑出狱?”

“我觉得,你们公安机关的民警,应该多学学法律,这对于你们日后的依法办案是有好处的。”陈方园嘲讽似的微笑了一下,说,“首先你得知道什么叫作‘限制减刑’。《中华人民共和国刑法修正案(八)》及最高人民法院《关于死刑缓期执行限制减刑案件审理程序若干问题的规定》中规定:对被判处死刑缓期执行的累犯以及因故意杀人、强奸、抢劫、绑架、放火、爆炸、投放危险物质或者有组织的暴力性犯罪被判处死刑缓期执行的犯罪分子,人民法院根据犯罪情节、人身危险性等情况,可以在作出裁判的同时决定对其限制减刑。根据《刑法修正案(八)》对被限制减刑的死缓犯罪分子实际执行的刑期的规定:最低服刑时间,如缓期执行期满后被依法减为无期徒刑的,将不能少于二十五年;如缓期执行期满后被依法减为二十五年有期徒刑的,将不能少于二十年。也就是说,无论如何被限制减刑的死缓犯罪分子都要服满至少二十年的徒刑。看到条件了吧?不是什么犯罪、什么刑罚都可以加一句‘限制减刑’的。”

陈方园口若悬河地说下来,口齿伶俐,没有一个停顿。

“这个我们当然知道,但是这个《刑法修正案(八)》是2011年5月1日开始实施的。”凌漠的记忆力当然对这些概念性的问题也不含糊,说,“可是杜舍被判决的时间是1994年8月。”

“所以,这个判决是有问题的,那个时候的《刑法》并没有所谓的限制减刑的规定。”陈方园耸了耸肩膀,说,“我们法律的精神,有一个叫作‘从旧兼从轻’的原则,你听说过没?”

萧朗一脸茫然,但凌漠点了点头。

“那就是陈年旧案,法律程序没有走完的,新的法律判决较轻的,就适用新的法律。”陈方园依旧是语速极快,“比如2014年,法医的伤情鉴定标准发生变更,那么还没有审判的案件,就会重新进行鉴定。假如老标准中,伤者鉴定为重伤,而到了新标准,是轻伤了,就要依据新标准来进行鉴定。由此可以看出,既然当时没有规定,而现在有明确规定,那么这个被判处了无期徒刑的犯人,适用‘限制减刑’,从法律条文上来说,是明显错误的,应该予以更正。当然,我们不能说法官不懂法,我认为当时法官的这条‘限制减刑’是针对其精神病来说的。简单地说,还有精神病,就要强制治疗,精神病好了,就可以按照法律规定予以减刑。”

凌漠知道陈方园的这段话是有道理的,所以也没有辩驳,默默地听着。

“根据我的调查材料,杜舍在狱中表现良好,没有任何不良行为。按照监狱管理的相关法律,他早已多次减刑。”陈方园说,“他已经坐了超过二十年的牢,理应释放。”

“那您刚才说了一个前提。”凌漠提示道。

陈方园骄傲地抬了抬下巴,说:“我请了全国最知名的精神病鉴定专家,确定杜舍目前精神状态良好。专家对他的危险程度评级,是0级。”

凌漠低下头来,有些沮丧。他非常清楚,自己和杜舍的一次对话 ,虽然套出了很多有用的信息,但是对于杜舍的触动也肯定是存在的。任何人都渴望自由,杜舍也一定不例外。恰恰在这个时候,有个大律师来对他进行“法律援助”,他当然会抓住这根救命的稻草,可能不是稻草,而是一棵大树。他本来就是伪装的精神病,现在来做精神病危险程度评级,他自然会被鉴定成是无危险的人。

凌漠的内心非常确定,这是一次刺杀行动的引子。

对方一定是进行了精心的研究,分析出守夜者一定和杜舍进行过谈话,一定会对杜舍有所触动,触动的是杜舍那颗逃避法律制裁的心。而在幕后帮助杜舍的人非常了解守夜者的行动模式,更了解杜舍的内心,所以,才会在这个节骨眼儿上,有了这样的行动。这个多年潜心研究守夜者和杜舍的人,不会是别人,一定是崔振。

“你知道吗,你把他弄出来,无异于害死了他。”萧朗的一句话打断了凌漠的思索。

陈方园先是一愣,然后哈哈大笑,说:“我有这么多委托人,难道我帮他们打官司之后,还要照顾他们的生老病死吗?哈哈哈!这真是好笑!”

看着陈方园讥讽的表情,萧朗把拳头握得更紧。凌漠安抚似的悄悄拍了拍他,对陈方园说:“陈律说得对,您给他提供完援助之后,和他一起回来的吗?”

“是啊,我给他买的机票。”陈方园说。

“看来你还真是收了不少钱啊,服务这么到位。”萧朗说。

“一定要收钱吗?”陈方园瞥了萧朗一眼,说,“我看他可怜,不仅送他回南安,还准备租房子让他开始新生活呢。我有钱,我帮助弱者,不可以?”

“所以,衣食住行您都给他安排好了?”凌漠问道。

“我当然可以给他安排,但是他没有让我安排。”陈方园笑了笑说,“我想,他一定是有他自己的谋生之道吧。”

“您都说了,他没有亲戚朋友,怎么生活呢?”凌漠问。

陈方园又笑了笑,说:“坐了二十多年牢,表现良好,那一定有不少积蓄,你说呢?当然,这都是我的猜测,也许这个抠门的人并不会舍得花他的辛苦钱。抱歉,两位警官,我已经耽误了半个多小时了,如果还有什么问题,你们可以让前台转达给我,我抽空用电子邮件回复你们吧。”

说完陈方园站起身来,稍一颔首,转身离开了会客间。

“哎,哎,哎!这什么态度啊这是?!”萧朗急了,说道。

“没办法,找不到他有哪里做得不对。”凌漠笑着耸了耸肩膀,靠在沙发上思考了一会儿,掰着手指头说,“这个律师虽然傲慢,但是从微表情来看,他没有说过一句假话。我现在至少能得出几个推论:一是根据他听到你那一句‘无异于害死了他’时的惊愕反应,说明他并不知道雇主让他捞出杜舍的真实目的,所以他不是黑暗守夜者成员,或者说不是崔振的人。二是他努力回避雇主,而强调‘法律援助’,说明雇主有明确的指示要保密身份。所以,无论我们用什么手段,律师都不会透露雇主的。当然,以我们的角度来看,很容易判断雇主就是崔振。三是他一直对于‘收钱’这个词有所回避,可以推出是崔振给了他一大笔钱来捞人。既然我们知道崔振的终极目标就是复仇,那么她一定会不遗余力地展开这个举动。四是陈律师透露出杜舍‘抠门’的时候,微表情是轻蔑,这显然就是实话。杜舍不舍得花自己的辛苦钱,那么自然不会租房子或者开宾馆住。所以,派出所的排查是无效的。”

“厉害啊!”萧朗瞪着眼睛,说,“能捋出这么多线索,不愧是我的马仔!”

凌漠哭笑不得,说:“是啊老板,你冒失的问题和话语引出他的微表情,才是关键之所在。”

凌漠一句话让萧朗转忧为喜,他吹着口哨开着万斤顶回到了组织基地。

“对,凌漠分析得有道理。”萧望听完二人的汇报,说道,“杜舍应该是自寻住处。一来可以省钱,二来也可以躲避崔振。”

“有人去找他寻仇,这是我在狱里就和他说过的。从杜舍的人格分析来看,他对于这种事情一定是宁可信其有,不可信其无的,所以他一定会找个隐蔽的地方藏身。”凌漠说。

“南安这么大。”程子墨有些垂头丧气。

“没关系,我可以试试。”唐铛铛说,“既然他们是坐飞机回来的,咱们又能查到机票信息,我可以试试从机场开始进行视频追踪。”

“需要我姐来帮忙吗?”程子墨突然想起了自己家里有个图侦技术专家——程子砚

唐铛铛微笑着摇摇头,说:“子砚姐姐教会了我很多东西,我可以自己试试看。”

“那这件事就交给铛铛了。”萧望鼓励似的朝唐铛铛微笑了一下,又正色道,“最近微博上传着一个热门视频,舆情监察的同事转给了我爸,他又转给了我们,我觉得大家有必要分析一下,视频发生地是不是在南安,和黑暗守夜者有没有关系。”

视频是夜间拍摄的,但是没有拍摄摄像头的识别号,也没有具体日期。画面的左上角有个“星座云”的字样,右下角是发生的时间,凌晨一点半左右。

画面显示的区域,是一个十字路口,路边是整齐的绿化带和人行道,画面的一角还能看到灰色的墙砖。看上去,应该是某个商场或者写字楼的楼外摄像头照射的区域。红外监控摄像头照射下的画面非常昏暗,呈现出轻微荧光的颜色。

半夜三更的路口,连一辆车都没有,更别提行人了。几棵法国梧桐在路灯的照射下,在路面上投射出诡异的影子。

不一会儿,一个男人摇摇晃晃地向摄像头所在的位置走了过来,不正常的步态,像是喝醉了一样。男人是个瘦高个儿,看不清眉目,穿着黑色的衣裤,戴着一顶棒球帽,双手插在裤子口袋中。他穿过马路,扶着路边的梧桐树休息了一会儿,又继续用那蹒跚的步履往前走。越来越接近摄像头的时候,他像是突然听见了什么声音,猛地向自己的头顶上方看去。很快,一块巨大的广告牌从天而降,将他瞬间覆盖。大体积的坠落物落地的时候,激起了地面大量的灰尘,在这不清楚的监控画面中都能看到,让人能感受到那股巨大的冲击力。

正常情况下,被这种高空坠物砸到,肯定是没有生还的希望了。不过,在广告牌坠落一分钟后,它开始微微颤抖,然后猛然被掀开。当然,这个广告牌显然不是什么人工智能或者精怪,它是被压在下方的瘦高个儿男人猛然推开的。即便无法感受这块巨大广告牌究竟有多重,但男人不仅奇迹般生还,还能一把将广告牌推开,实在是让人咋舌。

男人坐在广告牌的旁边,似乎是受伤了,休息了一会儿,然后猛然站起,小跑到了摄像头的一侧。出于角度的原因,看不清这个男人是在爬墙,还是攀登排水管什么的,只能看到男人的衣角噌噌噌地上升,然后消失在监控之外。

“壁虎?”萧朗第一反应就是那个爬炸药库的壁虎 ,他说,“可壁虎不是死了吗?

“是死了,我还尸检了,尸体都火化了。”聂之轩说。

“这段视频最近在网络上到处传播,很多人都说这是个超级英雄什么的。”萧望说,“也有一半的网友认为这是做的特效,吸引人眼球的造谣视频。”

“因为视频没有来源、没有日期,所以感觉还真挺像制作的特效。”唐铛铛说,“不过,以我的经验来看,这个视频没有一丝特效的痕迹。”

“是啊,很多专家看过,都认为这不是后期特效的结果。”萧望说,“毕竟引起了舆情,很多人也在寻找这个视频的发生地,有一点可以肯定,这是写字楼或者商场自己装的监控。这个‘星座云’就是星座智能公司推出的家庭监控系统,任何人都可以买到。”

“肯定是因为广告牌跌落,怕受惩罚,所以这幢写字楼或商场刻意要隐瞒此事,没有报警,所以警方不掌握情况。”程子墨说,“可能是事发单位的视频管理者为了吸引眼球、博取关注,偷偷把这诡异的视频给放出来,却隐瞒了上传信息。这种事在网上比比皆是。”

“那个什么‘星座云’的公司,找不到来源吗?”萧朗问。

“因为视频量太大,所以即便能找到,也是需要时间的。”萧望说。

“是不是南安呢?”萧朗说,“看这法国梧桐树,倒有点像,我们南安到处都是梧桐树。”

“很多城市到处都是梧桐树。”萧望笑着说,“只可惜这种十字路口实在是毫无辨识度,无法直接判断是不是我们南安。我在想,这个男人掀起广告牌从下面钻出来的时候,广告牌的正面露出了一点。不知道铛铛能不能把图像处理清楚一点,看广告牌的正面大概是个什么模样,从而能不能推理出是什么广告。然后,我们再找广告商,看他们在哪里投放广告……”

程子墨突然打断了萧望,说:“凌漠,你这脸色白得吓人,你是不是又要晕?”

凌漠眉头紧锁,一脸痛苦地盯着电脑显示屏,挥手打断了程子墨的话,过了一会儿,说:“不用望哥说的那么麻烦了,这确实是我们南安,广告牌是国际大厦顶部的招牌。”

萧朗愣了一下,说:“别开玩笑了,你记忆力就算是再好,也不至于把南安整个市区的十字路口都记住吧?还有,别过度用脑啊马仔,不要透支身体,后面还有你发挥作用的时候。”

“没你说的那么夸张。”凌漠看了眼萧朗,差点被他那种故作老成的样子逗乐,说,“你们还记得‘高速鬼影’ 的案子吧?当时那辆中巴车开到了南安国际大酒店,并且在酒店大院等候那一车人。”

“记得。”萧朗抢先说道。

“当时我们反复观看了汽车里的监控,对吧?”凌漠说,“我记得很清楚,当时的车头就是面向国际大厦的。虽然看不到国际大厦楼顶的招牌是什么样的,但是我非常清楚这几棵法国梧桐的位置,还有红绿灯的样式,还有这灰色的墙砖。最有辨识度的,是这种小方块似的地砖,还缺了几块,这几个月过去了也没修。不会错的,这栋大楼就是国际大厦!”

萧朗听得瞠目结舌。

萧望想了想,说:“我相信凌漠的记忆力,你们现在就去那里勘查!我和铛铛留下,希望可以尽快研判出杜舍的住处。”

3

南安国际大酒店和国际大厦同属一家公司,两座建筑呈现出双子楼的姿态矗立在南安市区。因为修建的年代久远,所以双子楼也不算太高,每幢十五层。

国际大厦的门前,马路上车水马龙,人行道上熙熙攘攘。一块巨大的薄铁广告牌竖立在屋顶边缘,上面有四个大字—“国际大厦”。一切看起来,都是那么平静祥和,完全不像是刚刚发生过意外事件的地点。

但是那灰色的墙砖、翠绿的法国梧桐、小方块形的地砖和特殊形状的红绿灯,分明就是视频中的地方。

萧朗横屏拿着手机,站在国际大厦的楼边,看看手机,再看看眼前的景象,说:“嗯,确实是这里,没错了,我的马仔就是牛。”

“到底是马还是牛?”聂之轩笑着指了指萧朗头顶的摄像头,说,“就是这个摄像头拍的了。”

说完,聂之轩也伸头看了看萧朗的手机,数了数人行道上的地砖,蹲到视频中相应的地点,看了看,说:“子墨你看,这里的地砖果真有金属物体刮擦的痕迹,这里应该就是事故现场了。”

聂之轩和程子墨蹲在地上勘查了半个小时,时不时地拿出勘查箱里的棉签提取一些物证。站在一旁的萧朗百无聊赖,突然拿起手机看了看,兴奋地说:“凌漠,你们在这里继续勘查,我有事先走,回头我们组织里见。”

说完,他直接开着万斤顶离开了,留下了凌漠等三人面面相觑。

“这家伙,不知道什么时候才能改一改急躁的性子。”聂之轩哭笑不得,指着一块地砖上的痕迹,对凌漠说,“你看看,这是什么颜色的斑迹?”

“血?”正在大楼一侧观察楼体外侧排水管的凌漠转头问道。

“是的,四甲基联苯胺 反应是阳性,肯定是血。”聂之轩说,“虽然大马路上的血迹证明效力不是很强,但毕竟是在特殊的地点,还有不少血迹,我认为这就是视频里的人在被广告牌砸到后,受伤流的血。”

“看颜色不像血啊。”凌漠蹲到聂之轩身边,仔细观察了一番,说。

“血流出体外后,会变色呢。”

“你是说,时间长了?”

聂之轩点了点头,说:“血液流出后,血液内的亚铁离子氧化成正铁离子,颜色就会加深。你看这一小摊血泊,边缘现在已经不清楚了,而且呈现出深褐色,说明有两三天的时间了。”

“那还能提取到有用的物证吗?”凌漠沉吟道,“这个受伤的人本来就没有可以作为视频追踪甄别依据的特征,现在看,时间都已经这么久了,肯定也无法进行追踪了,不知道有没有其他办法。”

“既然是血痕,做出DNA肯定是没问题的,傅大姐那边可以比对一下是不是失踪婴儿。”聂之轩说,“至于指纹嘛,我估计你刚去看的水管上是很难找到了。”

“可是,他为什么要爬水管呢?”凌漠说,“十五层楼,从这里爬上去还真不是一般人能做到的事情。费这么大劲,要上楼做什么?”

“楼上有人把广告牌弄下来砸他,”聂之轩问道,“他被砸了以后,上去复仇?”

“这个我觉得是不可能的。”凌漠说,“那么大的广告牌,空气阻力大,在空中会翻转飘浮,用这个来砸人,准确度实在是难以保证。你们过来看看水管,这是鞋印吗?”

程子墨凑近管子一看,说:“是的,应该是鞋底沾有墨绿色的污渍,所以还能看到一点花纹,只是没有什么鉴定价值。”

“至少能说明一点。”凌漠说,“他和壁虎不一样。壁虎之所以能攀高,是因为手足都有吸盘肉垫,所以爬高的时候必须脱鞋、脱袜。他既然不用脱鞋子,自然原理也不一样。”

“壁虎那个难度高。”聂之轩说,“实际办案中,有很多入室盗窃的小偷都具备爬排水管的能力,只是因为身体灵巧罢了。”

“走,我们都去楼顶看看。”凌漠一挥手,和聂之轩、程子墨走进了国际大厦。

坐电梯上到十五楼,然后从楼梯走到了楼顶,聂之轩俯身看了看地面,说:“这里的新鲜足迹太多了,但是看不到墨绿色的痕迹。”

“正常,显然这个广告牌是重新装上去的,重装广告牌,肯定会上来不少人。”程子墨走到了广告牌旁边,看着两侧立柱上新鲜的螺丝钉,说道。

“这里又有墨绿色的污渍了。”聂之轩蹲在广告牌固定柱的旁边,用自己的机械手指刮擦着那锈迹斑斑的立柱,说,“还不少呢!”

“脚底的污渍会留在立柱上?怎么回事?”凌漠说,“是打斗痕迹吗?”

“打斗痕迹一般会在地面表现得比较明显,表现为明显的鞋底拖擦痕等。”聂之轩说,“现在看来,没有发现鞋底拖擦痕。而且,人足底的污渍必须是施加一定的刮擦力,才能在载体上留下的。如果是打斗痕迹的话,可能会在地面凸起的部位留下。可是,并没有。而且,顺着排水管攀登,也不可能爬到这个固定柱上。那么,在立柱上留下污渍唯一可能的原因,就是他不断地踢立柱。”

“因为广告牌坠落,所以踢立柱?”程子墨嚼着口香糖说,“这个思维逻辑倒是新奇得很。”

“脑子不清醒?”聂之轩问,“结合他的步态,是不是酒喝多了呀?”

“不。”凌漠说,“这个人的步态和行为,反映出的是不正常的行为心理,尤其是报复柱子这种事情,肯定是意识错乱。喝完酒,确实容易大脑皮层兴奋,但是意识错乱的发生率还是不高的。我觉得,是精神病人或吸毒者的可能性会更大。”

“所以,究竟是不是演化者呢?”聂之轩敲了敲广告牌铁皮,道,“正常人被这么硬的高空坠物砸中,活不了吧?”

“是不是演化者,谁也不敢确定。毕竟,除了被盗的婴儿,还是有我这种潜在的演化者的存在。”凌漠站到楼顶边缘,眺望着没有被遮挡的十字路口,说道。

“我提取了这些墨绿色的污渍,回去进行微量物证检验,看看是什么成分。”聂之轩怕凌漠想得太多,于是岔开话题说道。

萧朗开着车,思考着。

刚才他在守夜者成员们的微信群里,一直在看唐铛铛发的视频追踪信息。杜舍和陈方园从机场就分手了,陈方园有律所派的车来接,而杜舍则自己一路步行。因为机场位置较为偏僻,杜舍又不会沿着高速行进,所以杜舍多次在视频线路中消失。好在唐铛铛已经掌握了程子砚之前教她的多种视频侦查方法,几次都重新找到了杜舍的身影。可是,杜舍越走越偏僻,可用的摄像头也越来越少,最终她还是丢失了杜舍的行踪。

当唐铛铛在微信群里表达出沮丧情绪的同时,萧朗倒是注意到了一个问题。

对地形天生敏感的捕风者 程子墨和绝顶聪明的读心者凌漠,此时还没来得及通过杜舍的行动轨迹来分析他可能去的目的地。这就给了萧朗发挥自己能力的机会。不用描画轨迹、分析心理,萧朗通过杜舍的消失地点,就可以猜到杜舍去哪里了。

杜舍最后的影像,是南安市殡仪馆门口的监控头拍到的。

殡仪馆,杜舍的父亲杜强被杀案 ,不正是在这个历史悠久的殡仪馆里发案的吗?杜舍的家,不正是离殡仪馆不远吗?

当时董连和分析杀人焚尸地点时,就是在以殡仪馆为中心十公里的范围之内去寻找的。而董连和通过乔装寻访,最后发现作案地点就是位于西门村的杜舍的家。难道,杜舍的藏身地点就是他以前的家?崔振他们既然翻阅过此案的卷宗,自然知道西门村这个地方,难道杜舍重新回家,就不怕崔振他们猜到吗?在掌握不了城市监控的情况下,崔振想要寻找杜舍也不是一件容易事,杜舍躲在哪里都比躲在自己家里安全吧。

难道,杜舍会觉得“灯下黑 ”吗?

或者,有其他的原因?

萧朗此时已经驾车来到了殡仪馆附近,之所以没有直接导航去西门村,是因为萧朗换了几个导航软件,都没有找到名字叫西门村的地方。

毕竟杜强被杀案是在三十多年前,近三十年来南安市发展变化天翻地覆,西门村这个地方就此消失了也说不定。可能正是因为杜舍在坐牢期间获取了这样的信息,才大胆地回到家里。因为即便崔振知道西门村,也找不到了。可是,杜舍回到这个已经消失了的村子里,又能住在哪里呢?

找到西门村的原址看起来也是非常困难的事情,殡仪馆方圆十公里,这个区域还真不小。萧朗曾经是学考古的,学过什么区域系统调查法。但是一来这个方法很复杂,二来萧朗也没有好好学习。不过尽管系统调查法较为复杂,但是萧朗记得里面的一些精髓,还是可以用来借鉴的。

萧朗把车停了下来,坐在车里摆弄着手机。他想,在网络上找到一张过去的南安地图,再和现在的地图进行比对,就能圈定出大概的位置了。可是找来找去,地图倒是找得到,可是都是图纸翻拍的,上传到网络的图根本看不清上面的文字。

“西门村,西门村,肯定就在西边啦。”萧朗把地图放大,拉到了殡仪馆的西边区域,然后聚精会神地想去看懂地图上像素极低的文字。

萧朗一会儿翻白眼,一会儿斗鸡眼,一会儿眯缝着眼,把手机换了无数个角度,终于指着上面的一个黑点,自言自语道:“就是这儿了,相信我,没错的。”

有了大概的方位,萧朗又重新打开地图软件,对比现在的南安地图,说:“盛世华庭,我的天哪,还有这么土豪的小区名?”

萧朗判断的区域,现在是一个小区。萧朗相信自己的判断,而且一个人行动又不需要面对别人的质疑,便驾车直奔盛世华庭而去。

即便已经划到了市区之内,还起了个高大上的名字,但实际上这里依旧是经济发展较为落后的地段。八栋高层楼房组成的小区,在这个落后的区域里显得很突兀。虽然手机App显示这个小区的建设年代是七年前,但是站在小区外看着这几栋外墙斑驳的楼房,倒像是上世纪末建造的一样。

“要是盛世华庭是这个模样,那我还是不要华庭了。”萧朗暗笑着,开着车在小区周围兜了一圈。

小区的周围,三面都是厂房,每个工厂都有高高的围墙。萧朗在手机上找了找这个小区的资料,网上说,这一片在九十年代被一个地产商建造了很多工厂,准备建设成南安市的一个工业区域。后来发现很多所谓的工厂都不过是利用政策来圈地的。随着南安市区的扩大,这块区域也被归入了市区,市里的政策也变化了多次,最后决定将这一片的工厂搬迁到附近的县里,这一片地被规划成了居住区域。

盛世华庭就是第一个建起来的小区,可是由于房屋质量的问题,刚刚建成,就因为业主维权,地产商直接赔折了本。小区另一面原本也是这个地产商买下来的地,他们却没有实力去开发。二期工程一搁就是七年。这一块区域因为这一次影响很大的业主维权活动,而暂缓了开发计划。于是盛世华庭成了“鹤立鸡群”的奇特住宅区。

如果杜舍真的很关注自己的老家,很有可能在七年前就知道有这一次维权,因为监狱里可以看电视,而这件事当时闹得很大,电视节目报道过很多次。盛世华庭的业主因为生活起居极为不便,最近也在寻找媒体进行曝光。所以杜舍很有可能知道这个地块一直没有继续再开发。萧朗这样想着,把注意力集中在那一片没有被开发的地块上。

“肯定不会偷住厂房。既然杜舍到了这附近,一定是对家有着一份执念,虽然我并不知道这份执念是什么。既然他能从电视上关注报道,一定是确信自己的家还没被拆,那就一定会住回家里。”萧朗坚定自己的信念,想着,“看,我和凌漠待的时间长了,他的本事我也能学会。”

盛世华庭小区南边的地块大约有二十万平方米,里面因为有过挖掘活动,所以高低不平。四处长满了一人多高的杂草。杂草的中间,还有一小片破旧不堪的房屋夹在其中。

萧朗挥了挥拳头,确定杜舍一定就在其中。

小区和荒地之间,有一条小路,路边停满了业主的车辆,听说这个小区的地下停车位经常进水,所以没有业主愿意把车停在地下,干脆停在路边,没有交警贴条,也不用交停车费。萧朗找了个空,刚刚将车侧方位停进去,就看见一个扫地的老大爷沿着围墙走了过来。

“大爷好!请问这里是以前的西门村吗?”萧朗下车后,热情地上前打招呼。

老大爷听见这个熟悉的名字,显得很激动,下巴上的胡须都在微微颤抖,说:“你咋知道的,孩子?这个名字好久没人提过了。”

“您就是老西门村的人啊?”萧朗有些喜出望外,自己的运气似乎也太好了一些。

“是啊,是啊。”老大爷说,“西门村1993年就拆迁了,二十几年前就没有西门村了。”

“那是不是老西门村的人,您都认识呢?”萧朗没心情听西门村的历史,开门见山地问道。

“差不多都认识吧。”老人说,“不过,因为拆迁,他们都搬到全市各地去了,只有我留在这里做清洁工。”

“那……杜强,您认识吗?”萧朗眼珠一转,拐了个弯。

“那人谁不认识啊,多讨厌的家伙,不过,死了三十多年了。”老人家显然是没有什么心理戒备。

“他家原来在哪儿呢?”

老人想都没想,指着围墙内,说:“这一片没拆的地方,中间那几栋房子,有一栋房子是塌了一半的,那就是他家。”

萧朗心中暗喜。

“你找他家做什么?他家的人都没了。”老人旋即问道。

萧朗担心老人会产生怀疑,说:“哦,没事,我是个写小说的,准备写一写他家的案子。”

“那你可别问我。”老人家似乎有些害羞,“我不太了解他家的案子。”

“没事,没事,我就想去当年的现场看看。”萧朗连忙给老人减负。

老人说:“当年拆迁的时候,他的隔壁几家当了钉子户,所以建设工厂的时候,这一块地就一直没有拆。后来开发商进来了,那时候这些房子都已经不住人了,但鬼使神差的也没能拆成。可能是杜家人在天之灵不愿意自己的房子被毁吧。可毕竟是好几十年的老房子了,几年前就塌了。”

萧朗已经按捺不住内心的喜悦了,他不再听老人唠叨,匆匆谢过老人,打了招呼后便离去。他走到空地围墙的一角,一翻身就跃进了围墙,踩在那高低不平的黄土地上。

天色也在这个时候逐渐暗了下来。萧朗趁着夜色,慢慢地向房子靠近。几栋房子并排藏在杂草之中,但是房子的前面是毫无遮挡的空地。如果有人向房屋靠近,房子里有人的话,一定是可以发现的。

为了不打草惊蛇,萧朗快速移动了几步,躲在房前空地的一个小土坡后面,隐藏在杂草之中。他没有带望远镜,不过这么近的距离,也不需要望远镜。萧朗凭借着自己的视力,很快就发现那一幢塌了一半的房屋前面,有倒伏的杂草。

有人反复出入这个房子,不会是别人,一定是杜舍!

萧朗想了想,跑回了围墙墙角,拨通了哥哥的电话:“哥,我找到杜舍了!”

“真的假的?你不要轻举妄动!杜舍现在是合法公民,你接触他不仅不能把他怎么样,反而会让他对警方有逆反心理,从而再次逃离我们的视线。”电话那头的萧望连忙说道。

“这个我当然知道!”萧朗说,“这里太空旷了,要是有民警来保护,杜舍是肯定会发现的。你让程子墨带着她的无人机和基地里的热像仪过来,我马上把定位发给她。”

“你想怎么做?”萧望问道。

“你别问啦,我再说话,杜舍就听见了。”萧朗说,“你要相信你弟弟搞得定。”

挂了电话,萧朗蹲在围墙的一角,等了好一会儿,才看见程子墨的小脑袋从围墙上方出现:“萧朗,你拉我一把。”

“你真够磨叽的。”萧朗帮程子墨翻进了围墙。

“你这地方这么难找,怎么能怪我?”程子墨解下自己的背包,从包里拿出自己的无人机和一个热像仪,说,“你说,怎么弄?”

“你看啊。”萧朗指着远处的房屋,说,“目标应该就在那栋塌了一半的房屋当中,但是房子前面的空地太多了,很容易暴露。前面都是杂草,如果露天在这里过夜,肯定要被虫子咬,车又开不进围墙里来。所以,我认为要想保护杜舍,就只有一种办法。”

“什么办法?”程子墨问。

“我们俩在围墙外面的万斤顶里值守,然后把热像仪丢到目标房屋外面。”萧朗说,“无论是杜舍离开,还是有人靠近,我们都可以从接收装置上看到热反应,就可以及时救助了。”

“好办法!”

“现在考验你的时候到了。”萧朗说,“用无人机携带热像仪,并准确投放,尽量不要有声音。”

“这个太简单了。”程子墨动作麻利地安装好热像仪,然后遥控无人机升空,说,“你看,在这个高度,地面就基本听不见无人机发动机的声音了,不过热像仪从这么高的地方坠落,不会摔坏吧?”

“你扔在草上。”萧朗看着程子墨手中遥控器上的显示屏,说道。

程子墨反复调整位置,一咬牙,按了按钮,无人机上的热像仪应声落下。很快,热像仪传感器屏幕上,出现了屋内一个坐着的人形。

这个人似乎听见了声音,站起身来走动了一会儿,又重新回到原来的位置坐下。

“成功了,走,撤。”萧朗兴奋不已。

完成了设备安装,接下来就是长时间的“盯防 ”了。两人重新回到车里,一边吃着外卖,一边盯着热像仪呈现出来的人形信号。

杜舍似乎很安静,在自己曾经的家里一直坐到了晚上十点,才慢慢躺下,似乎进入了梦乡。

此时,萧朗才发现自己和程子墨大半夜单独坐在一辆车里,有些尴尬,于是问:“你说,这家伙吃啥?”

“估计是买了食物带进去的。”程子墨说。

“对了,你们白天的现场勘查,有结果吗?”萧朗继续找话题。

“有啊,那个被广告牌砸到的人的DNA找到了,不过傅大姐经过比对,确定这人不是被盗婴儿。”程子墨机械地回答。

“叫阿姨!”萧朗纠正道,“比对不上也正常,凌漠的DNA不也没比对上被盗婴儿吗?除了我们掌握的被盗婴儿资料,肯定还有其他人也是演化者。”

“是啊,可是这就无法追查了。”程子墨说,“而且凌漠说了,这人估计是精神病人。”

“除了DNA,就没其他线索了?”萧朗问道。

程子墨摇摇头,说:“还找到一处特征性污渍,不过微量物证的检验是需要一段时间才能出结果的。但我觉得出了结果也没用,指向性不强。”

“那凌漠……”

“行了行了,你话怎么这么多?”程子墨打断了萧朗的问题,说,“我困了,我先睡,后半夜你叫我起来换你。” FUwuae1sVEX7vXYvoSzmQdsGARSKqDcQylCcYRHR9YoTuowdajWHQ1OCQvWHSzK0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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