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们的衣服已穿得多么破旧啊!”看到两个半大不小的女儿从外面买些廉价的生活必需品回家时,四十岁出头的莱蒂齐娅·波拿巴在心里叹道。这个骄傲的女人与孩子们住在马赛的一幢没收充公的房子的五楼,房主是个被处决的贵族。孩子中有三个开始挣钱,最小的两个留在科西嘉岛的亲戚家里。作为“受迫害的爱国者”,他们从当地司令那儿领取一部分口粮。但莱蒂齐娅从不抱怨,她保持着原有的骄傲。
不久,拿破仑在旅途中办成了一件事:通过关系卖武器给他哥哥。舅舅费什脱下神父的长袍,做起了丝绸生意。长得一表人才的约瑟夫不仅外貌酷似父亲,而且因为是长子而像父亲年轻时那样自称波拿巴伯爵。他娶了马赛一位已故丝绸商的女儿为妻,很快过上了富裕的生活。拿破仑也开始琢磨如何把富商的另一个女儿,即他嫂嫂的妹妹德西蕾娶回家。
这个夏天他东奔西跑,忙个不停。时而在尼斯他所属的团,时而在罗讷河畔,时而在土伦。但不管身在何方,他那军人的目光和炮兵的头脑都在留意山川地形,如这狭长的海滨每个据点的工事。很快他便会用到这些。与此同时,他还写些政治对话,其中一则甚至由政府出钱印成传单。
这则政治对话中的工厂主属于很常见的一类人。在土伦,有钱人担心自己像其马赛的朋友们那样,被罗伯斯庇尔砍头或没收财产,因而内心愈来愈倾向可怜的、被驱逐的王室。为了保全自己的财产,他们向祖国的敌人求助,把舰队的剩余部分交给英国人,英国人则答应保护他们。
这对年轻的法兰西共和国无疑是个可怕的打击。反动势力从各个方向的进攻已使它疲于应付,比利时沦陷了,西班牙人正翻山越岭而来,波旁王朝的势力在旺代增强。偏偏在这节骨眼上,土伦的富豪们出于恐惧,竟把舰队出卖给自己的死敌!现在,政府把所有的男子都发动起来,还征募妇女入伍,把全国变成一座巨大的军营。那些有一技之长的人,更是大受欢迎。
在土伦城前,人们摩拳擦掌,准备赶走英国人。至于如何作战,国民公会委托画家出身的指挥官全权负责。这名指挥官只有革命热情,对军事一窍不通。
这时,年轻的波拿巴上尉正好从阿维尼翁运弹药回来,顺便拜访他的同乡萨利切蒂。萨利切蒂把他介绍给画家将军。饭后,两个军事外行陪波拿巴散步,从一门离海有好几里的二十四磅炮旁边经过,外行们开始眉飞色舞地讲述他们的作战计划。波拿巴却认为他们的计划一无是处。他放了四炮,证明炮弹根本打不到海里。外行们目瞪口呆,把他留下来帮忙。
总算看到了绳子的一头,抓紧它,别松手!这位孤独、坚强的上尉想道。他以惊人的干劲把远离海岸的大炮拖到海边。六周后,海边已聚集了一百多门重炮。
现在,年轻的上尉还会向我们展示他的指挥才能吗?他的计划是怎样的呢?
土伦的海湾被一个岬角分成两部分,波拿巴准备在岬角上布置炮队,以切断敌舰的出海通道。这样,英军元帅肯定不愿待在死胡同里挨打。他会下令炸毁弹药库,把部队撤离土伦城。
“真是异想天开!”外行们讥讽道。然而波拿巴在国民公会也有朋友。这名二十四岁的上尉向国民公会状告其上司,并把长达数页的炮轰土伦计划寄往巴黎,其中也有如下一般性的建议:“必须永远集中火力。只要轰出一个缺口,敌方就会乱了阵脚,所有抵抗都将是徒劳,阵地就归我方所有。生活需要分散,战斗需要团结。没有统一的指挥就无法取胜。时间就是一切!”
在巴黎,他有一位强有力的朋友——小罗伯斯庇尔。尽管其兄大权独揽,气氛令人窒息,但小罗伯斯庇尔依然可以在他耳边吹吹风:“如果你哪天需要一个善于巷战的钢铁战士,”他说,“那肯定是一个年轻的男子,一个新人,那肯定就是这个波拿巴。”之前曾有人提议请波拿巴领导这些恐怖分子的卫队,出于谨慎,波拿巴没敢接受。现在,他的计划获得批准,画家将军被召回。谁来接替他的位置呢?
波拿巴气得咬牙切齿:来的又是个外行!新任命的将军是位医生,一上任就到处查找有没有贵族阴谋叛乱,结果让敌人抢先占据了那个宝贵的岬角。与此同时,一群穿着华丽军服的男子坐着金色的宫廷马车从巴黎抵达军营,慷慨激昂地表示要一举夺回土伦。波拿巴带他们来到几门没有掩蔽的火炮前。当敌人向他们开火,这帮人大声问掩蔽工事在哪里时,波拿巴一本正经地说:“没有了,我们用爱国主义来代替。”这个长着蓝灰色眼睛的年轻男子喜欢实干,不喜欢空想。他再次向巴黎表示不满,于是指挥官再度更换。这次派来的是一位行家,他马上任命波拿巴为营长,并下令按后者的计划赶走岬角上的英军。
终于,部队根据他的计划发起冲锋。在战斗中,他的坐骑中弹倒下,他的小腿肚被英军的长矛刺中。这是他第一次也几乎是最后一次负伤。这也是他的第一次胜利,虽然他不是正式的指挥。这是一场对英国的胜利。敌人连夜逃到军舰上,点燃弹药库,撤离土伦。一切都如波拿巴预言的那样。
大火,死亡,战斗,恐惧。成千上万背叛祖国的土伦市民试图逃命。在这个烈火熊熊的十二月之夜,透过浓烟和惨叫,在成堆的尸体上方,在即将溺死的市民的咒骂和趁火打劫的士兵的狂呼声中,拿破仑一举成名,像一颗新星升上天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