云卿一人在房内徘徊许久,这才拆开安儿悄悄递上来的信函。真没想到,这位瞻王还有这么一手。
“沐府与瞻王府素无瓜葛,怎么突然生出这样的事端?”带着如此疑问,她拆开了标由自己亲启的信函。
细细看了一遍,顿觉周身冰凉,下意识摸了摸腰间,却是空无一物。没想到,她不过信手取来替代遗失之物的玉佩竟成了信物,偏偏不巧,却被他给撞见了。
没想到啊,几年前的事情,他还记得一清二楚。若不是信中点到,她早已抛之脑后。这世上,还有他这般重情的人,确实少见!所幸当年自己假托平儿之名,否则还不知要如何收场。
“若假嫁王府,想必秋日沙场之事便可顺利解决,也免得自己绞尽脑汁仍是不得要领。”沐云卿微微一笑,犹如一树梨花绽放,只是这美,太过寂寥冰冷。
不料这位传说中的多情王爷却是如此耿直,信中言语恳切,直接道出了他的目的。他虽重权在握,却无半丝胁迫,取舍之权,却交于自己中手中。
想到父亲的大仇、母亲日渐衰弱的病体,云卿心头怒意上涌,双手紧握成拳,指甲深深地刺入掌心。姜王上官赭,你且好好保重,待秋日亲手将你斩于马下,以报父仇,了却此生之愿!
大婚当日,已是初春天气,柳牙初吐,娇嫩可爱。偏偏那日天色阴郁,临行前,沐夫人心中不舍,暗自垂泪许久,才现身相送。看着瘦削羸弱的母亲,云卿亦是难舍难分。若不是那场战乱,想必自己出嫁之日,府上必是喜庆热闹。父母坐于高堂,目送女儿出嫁,其中的喜乐安宁,这一世,她再无缘体会了。
当晚,瞻王在众人的恭贺声中喝得微熏,脑中却一片清明。心心念念这么多年,就要达成所愿,自是心情畅快,唯一的遗憾便是无法给她正妃之位。他未曾想到,皇兄口中那位将门之女,竟如此爽快地答应了他的要求。之前虽未谋面,却平添了几分好感,这样大度的女子,怎会被众人形容成那般冷酷无情?
一想到皇帝得知她应允时的神情,楚瞻心中的得意便飘然而起。有谁能想到,那位九五之尊下巴快要惊掉时的模样!
掌灯时分,碧琳殿内红喜烛高照,瑞兽熏炉中龙涎香连绵馥郁,袅袅轻烟吞吐,将寝殿宣染成缥缈仙境。云卿头顶凤冠,额前珠玉累累,蒙于喜帕之下。一身的绯色华缎,如红云一般堆叠,在烛光下散发着珠玉似的光泽。
听见殿门被人轻轻推开,她终于忍耐不住,伸手一扯,将喜帕拽下。
瞻王进殿,刚巧撞上这一幕,望见璀璨珠冠下那张精致而冰冷的容颜,心差点漏跳了一拍。佳人虽美,却并非自己心仪之人,而乍见如此貌美之人,难免心有所动。
“今日真是委屈小姐了!”瞻王平日阅尽美人无数,谁知见了她却不知如何开口,因此说话时并不抬眼看她。
云卿倒是泰然自若,取下头上珠冠,一头乌发顺肩披下,光可鉴人。她并不为意,随手除下身上繁冗嫁袍,竟露出里面素白中衣,腰间的银色丝带流光婉转,更显不盈一握。
待将满身的嫁饰悉数除去,她才接口说道:“不过是担个虚名,况且王爷开出的条件甚为优厚,又哪来委屈可言。”
说完她抬眼直视着他,纵然面前男子丰神俊秀,宛若神祇,也难让她那颗冰冷生硬的心起丝毫波澜。
楚瞻刚才所言不过是句客套话,未曾想她并不领情,心中大为不悦,之前平添的好感也随之烟消云散。
“小姐如此爽快,看来之前谈及之事必是全数应下了?”他斜眼看着她,语气颇为不佳。
“君子一言,驷马难追!”云卿说着,由袖中取出一精致短刃,提气一掷,顿时脚下金石崩裂,短刃也随之化为两截,“如若有违,云卿便得此下场!”
她此番惊世骇俗的举动令楚瞻大骇,手心冷汗直冒。习武之人断剑之意,他自是知晓,不过一句掩饰尴尬的话,竟让她做出此举。想起那日皇兄讲起她时,一副可敬可畏的模样,这才深有感触。
若枕畔之人如她一般,这日子,怕也不好过了。复又想起平儿的温婉娇俏模样,他才轻舒了口气。
眼前冰冷佳人得罪不起,看来也只能笼络了。他想了想,由袖中掏出一只绣袋,放置桌前:“这里面三根金簪,在府中除了正妃的尊荣,便是以外的三个承诺。它日若有所需,你尽管开口。”
云卿也不客气,看也不看便将绣袋收下,盯着他问:“什么要求都能答应吗?”
仿佛承受不住她眼中冰寒之气,楚瞻双眼微眯郑重道:“违逆天下之求不可,其他有求必应!”
“即是如此,那就多谢了,以后平儿之事,我也会多加照拂!”云卿心满意足,倦意微露,盯着喜桌对面的小榻看了一会儿,又不经意地瞟了他一眼。
楚瞻会意,转身取过一架小巧屏风,将内室隔成两半。隔着水墨屏风,他才略觉坦然:“累了一天了,你也休息吧。是本王有求在先,那床,由你睡吧!”
云卿并不客气,只嗯了一声,便将床铺整理妥当,翻身向里睡了。
古来有个规矩,新婚当晚,任由红烛燃至殆尽,寓意颇深。瞻王身形高大,卧于榻上略显局促,听着屏风那边响起一阵窸窣声,须臾便归于沉寂。
想着往后三月,每晚受此“优待”,他不由苦笑。他这番正人君子的做派,真是对不住京城里风传的“佳评”。一位风流成性的王爷,与绝色之妻共居一室,竟然……
好在三月后,他可得偿所愿,寻觅多年的佳人在怀,那是何等的美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