早在十日前,云卿便让楚瞻在南院的偏殿为平儿设了漱玉斋,往后便是作为侧妃的她的住所。
当时府内其他姬妾听到她们的王爷要纳了王妃身边的丫头时,个个惊得花容失色。往日不常来往的几人,时不时地凑在一起说长道短。
府中正妃容姿绝佳,自入府以来,瞻王便独宠她一人。一连三个月都歇在碧琳殿,无一日例外。众姬妾对此自然是敢怒不敢言,一是云卿谪仙之姿,令她们自叹不如;二是她乃将军之女,身世显贵,又得太后宠爱;最重要的是,这位王妃武艺奇高,嫁入府王第二日便让她们知晓了她的厉害,她们再有能耐,也不得不安分守己,往后再作打算。
可正当她们渐渐灰心丧气之时,王爷纳妾的消息却如平地一声惊雷,将她们炸得魂飞魄散。一个个咬着银牙,愤愤不平:“这位王妃果然好手段,自己霸着王爷宠爱不说,竟然奉上身边的丫头,这不是要绝了我们的后路吗?”
众人义愤填膺之时,也不乏有些冷静的,兀自瞧着指上的丹蔻淡然地说:“王爷的性子你们还不了解吗?他爱的就是那股子新鲜劲儿,时日一长,自然会想起我们姐妹,你们都少安勿躁,还是静观其变吧!”
说这话的便是当日身着蓝裳拜见新妃的那名女子,也是众姬妾中容貌最美的一个。但凡到这府上的女子,哪一个身世都不清白。这位女子名唤如眉,便是靖王派来的细作,甚得瞻王宠爱,直到云卿入府,这才将她撂开。
“且等着吧,螳螂捕蝉,黄雀在后,谁输谁赢,还难说呢!”镶满珠玉的指套轻轻划过手中的檀木棋瓮,一颗黑子便落在棋盘一角,将对面的琴姬逼上了绝路。
“姐姐真是心狠,几次三番都打得我落花流水,真是好没意思!”琴姬将棋盘一推,赌气向外坐着。
“妹妹莫急,这有意思的,还在后头呢!”如眉嫣然一笑,颊边梨窝浅现。
既然是做戏,云卿少不得要多多提点平儿,那些个前尘旧事,又不能让她知晓,也只能交代她言行谨慎,多听少说了。
平儿本就沉默寡言,老实得让人心疼。早先沐夫人曾提过,若是到了年纪,定要为她觅个家底殷实人家,找个温柔可靠的人嫁了。看着瞻王对她痴心一片,云卿也只得将错就错。既解了楚瞻的相思之苦,又为平儿找到了归宿。
“小姐,你才到府上多久,竟然让平儿她……”回到碧琳殿,百思不得其解的安儿终于忍不住发起牢骚来。
“怎么?你若是觉得小姐我偏心,那再过几月我也试着让瞻王把你给纳了。若是以后那群姬妾欺负平儿,还有个你来打抱不平!”沐云卿见她嘟个嘴巴,一副愤愤不平的模样,只得拿话堵她。
安儿自小跟着云卿习武,个性较平儿开朗,听了这话将嘴一撇:“王爷真是好福气,这世上,估计再也找不着像小姐你这么大度的人了。府里一群姬妾不说,还整日为他张罗着填纳新人,您说您这不是犯傻吗?”
云卿见她气得满面通红,不由扑哧一笑,眸中流光婉转,光彩照人。她侧身坐于床边,指着脚上的银铃说:“前些日子你问这是做何用处,到了明天,你便知道了。”
“小姐,你该不会是另有打算吧?”这些日子见云卿行动有些古怪,安儿也猜到了几分。
因日后还需她从中协助,云卿也不打算瞒她,索性跟她挑明:“安儿,你自小跟我在身边,就连与父亲在军中行走时,也少不得要带上你。所以这些事,我也不瞒你!”
说完,她起身走到妆台,取出藏于台底的一只红木小箱,打开锁后,拿出一本白绫为面的小册子。
“这上面都是当年延误军机、克扣军中粮草的狗官名册,若不是他们,父亲也不至于孤注一掷,惨死沙场!”云卿将册子往安儿面前一放,连声音都颤抖起来。
当年噩耗传来,沐家上下乱作一团,特别是温柔体弱的母亲,自此一病不起。正是这些人,毁了她一家幸福安宁的生活。还有阴狠狡诈的姜王上官赭,将父亲尸首挂于辕门三日,向天朝示威。
每每想起这些,云卿冰冷的心中怒焰炽燃,有如岩浆崩裂。尖利的指甲刺入掌心,她却丝毫感觉不到疼痛,眉宇间戾气更盛,周身散发着骇人的狂乱之气。
“这位小姐模样虽生得极好,但由里到外透着些微戾气,依贫僧看,像是怨灵转世。若要化解,必须早入佛门,才可保她一世无忧。”
记得四岁那年的元宵佳节,父亲带着年幼的自己去观灯,一时兴起,便将自己架在肩上。谁知当时自己太过开心,一路上笑个不停,突然被一白胡老僧挡住去路,当下说出这么一句惊世骇俗的话来。
当时父亲脸色一变,反问道:“如若不然呢?”
老僧细细观察了一番,摸着粹白胡须说道:“若是不然,这位小姐怕是要一生坎坷了。”
父亲闻言,将自己抱在胸前,仔细地看了半天,见爱女容貌娇美,一双眼睛清澈可人,哪里有半点戾气?当下怒斥了老僧一顿,才带着自己离去。
未曾想,当年那游僧一语成谶,自己果真陷入深深的仇恨无法自拔。
可是,有谁见到自己父亲被乱箭穿身、尸首被曝三日还能无动于衷?有谁在不久之后,亲手捧着被辗转送回的父亲尸骨还能不心生怨恨的?有谁能够在温馨和睦的家庭被毁之后还能够平静待之,苟且立身于世的?
怨灵转世也罢、戾气过重也罢,就算被称之不世孽障,她也要亲手报仇雪恨,将当年一个个有过之人,送入他们早该到达的地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