碧琳殿内熏香缭绕,将眼前一切渲染成迷离幻境。云卿仍是一身素衣,斜歪在榻上,凤眸微眯,神情慵懒。安儿早被她遣了出去,只留下平儿一人在内伺候。
平儿向来手巧,又会拆丝之法,坐于窗前,专注地修补着前几日被火星溅上的鹤氅。渐暖的日光穿透纱窗,在她身上染了一层淡金。
“这些日子来,你服侍王爷起居,甚是周到细致。我时常听他称赞你温婉有礼,好似对你有意。”琢磨了半天,云卿觉得自己不擅迂回之术,干脆将事情挑明了说。
方才飞针走线的纤纤玉手剧烈地抖动,左手指腹上现出一滴嫣红。平儿慌忙放下手中的活计,莲步轻移,拜倒在云卿面前:“平儿万不敢有非分之想,小姐您这不是要折煞奴婢吗?”
云卿淡然一笑,起身将她搀起:“我瞧着西北两院的,一个个虽然妖娆动人,但都不及你体贴周到。”
她边说边拢着平儿鬓边的散发:“这府内姬妾多你一个也不多,既然他对你有意,我想着,你是我身边的,总比外面纳进来的莺莺燕燕要可靠,倒不如落个顺水人情,你意下如何?”
她幽黑的瞳孔带着蛊惑,平儿看得出神,几乎深陷其中,无法自拔。
“小……小姐!”平儿讷讷地叫了一声,脸上竟浮两抹薄红。对于那位风流倜傥的王爷,想必没有几个女子可以抗拒得了他的魅力吧?
见她虽是犹豫,却没有拒绝的意思,云卿微微松了口气,握住她的手说:“你放心,有我在,定不会让你受任何委屈!”
“就算我哪天不在了,也会为你将一切打点妥当!”余下的半句,她深深地埋在了心里,为了报仇,她已是抱着必死的决心了。
一大清早,楚瞻刚一睁眼,便见云卿捧了洗漱用具立于床边。身上不再是一贯的素衣白裳,浅紫的外裳疏密有序地勾着缠枝莲纹,越发衬得她肤若凝脂。若不是听到她脚边铃响,真要把她当作梦中仙子了。
“既然王爷今日不去早朝,可否随我去个地方?”云卿淡淡地说着,声音虽冷,却让人难以回绝。
瞻王怎么也没料到素日里冷若冰霜的她竟主动相邀,诧异之余竟还有些微的惊喜,不假思索便应了下来。
一出门,望着府门前两顶软轿,楚瞻才好奇地开口问:“我们这是要去哪里?”
“沐府!”云卿简短地答道。
“你……竟然不早说,我也好早做准备。”楚瞻闻言,心中起了焦虑之意,只是奇怪,竟不觉半分气恼。
看来,对着美人,连气也不会生了!他这厢自我嘲笑,却听云卿接口道:“礼我早已备好,你只管随我去便是了。”
只见她说完,便径自往后面那顶轿子走去,悦耳的铃音伴随着轻盈的步调,如此佳人,怎不令人动心?
思及此,楚瞻不禁又要自嘲,怎么说他也是权倾朝野的王爷,当今圣上的左膀右臂,沙场上令敌人闻风丧胆的“战神”,谁知现在,事事倒要受一小女子摆布,真是越发的不像话了!
二人到了沐府,少不得与沐夫人絮叨一番。看着府中俭朴的陈设,瞻王暗暗生出敬佩之意。没想到,当年重权在握的镇国将军府上,竟是如此的清寒。
云卿此行的主要目的就是为母亲把脉、斟酌药方。出师当年,她不但武艺有所成,医术之上,也小有成就。自父亲逝后,母亲抑郁成疾,治病开药的事情,云卿总是亲力亲为。自她手开出的方子,就连庆和堂的老掌柜也是啧啧成奇,心悦诚服。
回到了王府,云卿又破天荒邀他去园子里小叙。二人并肩没走多远,她便开门见山地说:“府上的情形你今日也见着了,之所以请你去,一是因着礼数,二是有事相求!”
见她如此客气,楚瞻内心涌上了愧意。以一己之私,拉了她做挡箭牌,当真不是君子所为,与那些奸诈小人也无所区别。
“算起来,我欠你良多,有什么事,你只管提!”
“我也知这事令你为难,可你也见着我母亲状况了。这些年来,她的病每况愈下,实不相瞒,她时日已不多了。所以我想请你,请你在月后的纳妾之日,一切礼仪从简。”云卿看着满园喜人的碧色,却是黯然神伤。
“今日我便打发宫内的御医到府上为她瞧病,沐将军戎马一生,若是朝廷连夫人都照拂不妥,可是大大的失职了,怎不叫天下人寒心?”楚瞻闻言,心内虽惊,但还是怀了一丝希望。
云卿扬起脸,定定地望着他,精致的容颜在日光的照耀下,越发的晶莹剔透。她嘴角噙着冷冷笑意:“她得的是心病,能医好她心病的药早已不存于世了,就算是大罗神仙,也束手无策!”
“竟会如此……”楚瞻大惊,半晌才讷讷吐出这样一句。
“为了让她安然度过余下的日了,所以,我请你将纳妾之礼从简办理,以免惊扰到沐府。”云卿说着,从袖中掏出新婚当晚他送给的三枚金簪之一,“这就当是我额外的请求吧!”
华美的金簪上雕着祥云,在阳光下熠熠生辉,楚瞻见了,觉得格外刺眼。不自觉地,他握上拿着簪子的玉手:“不过是些小事,一切就按你说的去办!”
“既然如此,那就谢过王爷了!”目的达成,云卿总算是松了口气,不着痕迹地挣开他手,微微向他一礼,将金簪放入他手中。
“这簪子,我不能收!”手中的金簪,像是烫手山芋一般,楚瞻忙将它重新塞回云卿手中。
云卿见了他狼狈样子,不由轻笑:“客气什么,是我扰了你们的大礼。你若是觉得不妥,就当是我送给平儿的贺礼了!”
说完,她掩口一笑,趁着楚瞻神思恍惚的时候将簪子往他手中一放,翩然而去。
惹你牵挂多年,平儿这丫头,就当是替我偿还这情债吧!
出了园子,她冰冻多年的心,隐约生出痛意,却又暗自庆幸没被他识破真相,这一切,似是冥冥之中,上天给她的指引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