下载掌阅APP，畅读海量书库
立即打开
西塞罗和喀提林在元老院中的对峙是整个故事的决定性时刻：这两位对手在位于罗马政治中心的机构里直面对方。但我们应该如何描绘它？把那个11月8日发生的事呈现在我们眼前的最著名近代尝试是19世纪的意大利画家切萨雷·马卡里（Cesare Maccari）的画作（详见图3和彩图1）。画面非常符合我们对罗马及其公共生活的许多先入之见：宏伟、轩敞、正式和优雅。
这幅画无疑也会让西塞罗感到高兴。喀提林孤零零地低头坐着，仿佛没有人想要冒险靠近他，更别提和他说话了。与此同时，西塞罗是场景中的明星，他似乎站在祭坛前冒烟的火盆旁，对着专注的听众——身着托加袍的元老们——发言。相比之下，罗马人的日常服饰——短袍、披风，甚至还有偶尔一穿的裤子——要多样和鲜艳得多。不过，托加袍是正式场合的着装，也是民族服饰：罗马人可以把自己定义为“穿托加袍的民族”（gens togata），而当时一些外族人偶尔会嘲笑这种怪异而臃肿的服装。托加袍为白色，担任公职者还会在上面镶上紫边。事实上，现代的“候选人”（candidate）一词源于拉丁语的candidatus，后者意为“漂白的”，指罗马人为了打动选民而在选举活动中特别穿着的漂白托加袍。在一个需要彰显地位的世界里，服饰上的微妙差别还不止于此：元老托加袍下穿着的短袍上有一道紫色宽条，而在罗马社会中地位仅次于元老的“骑士”阶层身上，这道紫条则要稍窄些，两个阶层还有各自的特别鞋子。
图3
马卡里准确刻画了元老们光鲜的托加袍，虽然他似乎忘了那些重要的紫边。但在其他几乎所有方面，这幅画不过是对那个场合和布景的诱人幻想。首先，西塞罗被描绘成白发苍苍的老年政客，喀提林则是个郁郁寡欢的年轻恶棍，但事实上两人当时都是40多岁，喀提林还年长几岁。此外，与会者实在太少了，只有区区50名元老在聆听这场重要演说，除非我们设想还有更多的人在画面之外。
公元前1世纪中叶，元老院由大约600名成员组成，所有人之前都当选担任过公职（我说的是所有“男人”，古罗马女性从未担任过任何公职）。所有担任过财务官（quaestor，每年选出20人）这一次级职务的人自动成为终身元老院成员。他们定期开会，展开辩论、为执政官提供建议和发布决议。由于这些决议没有法律效力，因此如果元老院的决议受到藐视或干脆被无视会导致什么后果始终是一个难以回答的问题，但实际上人们通常会遵守这些决议。每次会议的与会人数无疑会有所不同，但这次特别的会议一定座无虚席。
布景看上去非常像罗马的真实景物，但对那个时期罗马的任何事物来说，一直延伸到画面之外的巨柱与墙上铺设的色泽明亮的奢华大理石都过于宏伟了。现代人心目中的古代城市形象充满了熠熠生辉的大片巨型大理石建筑，这并不是完全错误的。但那是罗马历史上后来才出现的情况，要等到皇帝独裁时期的到来以及首次系统开采意大利北部卡拉拉（Carrara）的大理石采石场，这比喀提林危机晚了30多年。
西塞罗时代的罗马城拥有大约100万居民，但大部分建筑仍然用砖块或当地的石头建造，到处都是错综复杂的蜿蜒街道和昏暗小巷。雅典或埃及亚历山大里亚（这两座城市有许多与马卡里画中风格相同的建筑）的来访者会觉得此地毫无特色，甚至显得肮脏。这里是疾病的温床，后来有个罗马医生写道，你无须教科书就能在罗马城研究疟疾，因为这种疾病在你周围随处可见。贫民窟中的租房市场为穷人提供了糟糕的居所，但给不择手段的地主带来了丰厚的收入。西塞罗本人在低档房产上投资了很多钱，他有一次开玩笑说（出于炫耀而非尴尬），就连老鼠也收拾好行李并离开了他的一处摇摇欲坠的出租房屋。
少数最富有的罗马人的豪华私人宅邸开始令人瞠目，这些豪宅中陈列着精美的绘画、优雅的希腊雕像和奇特的家具（独腿桌子特别能引发羡慕和渴望），甚至还有进口的大理石柱子。也有一些规模宏大的公共建筑开始零星出现，它们由大理石建成（或在表面铺设了这种材料），让人可以领略这座城市即将出现的奢华面貌。但11月8日的会址完全不是这样的。
元老们经常在神庙中召开会议，西塞罗这一次将元老们召集到一座不太大的献给朱庇特的古老神庙中，该神庙位于罗马城中心的广场附近。神庙呈标准的长方形，而非马卡里想象中的半圆形，很可能既小又昏暗，油灯和火把只能部分弥补缺少窗户的弊端。我们不得不想象数百名元老挤在狭窄而不透气的空间里的场景，有人坐在简易的椅子或长凳上，有人则站着，相互之间推挤着，在他们上方，无疑有一座受到尊崇的古老的朱庇特塑像。这肯定是罗马历史上的一个决定性场合，但同样可以肯定的是，就像罗马的许多东西一样，它实际上远不如我们乐于想象的那般优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