灰褐色的浓雾似乎凝固了,察觉不到丝毫流动。
裂纹仿佛有生命一般,循着地面与墙壁生长,像一行痛苦的足迹。
一栋若隐若现的建筑大张着黑洞洞的嘴,哑口无言。整栋建筑也已被浊雾与裂缝充斥。
某个暗无天日的房间内,男人四仰八叉地躺在地上,躯干僵直,形如尸体。他很瘦,肮脏的白袍因此显得那么宽大。他的头发长而脏乱,覆盖住了大半张脸。黑色的发丝与血污纠结在一起。血已干涸。
男人的一双眼睛鼓鼓地瞪着。
男人的皮肤上爬着青紫色的筋脉,像是一群死透了的蚯蚓。
不知过去多久,脚步声传进了这个房间。浑浊的空气微微漾开,属于人的轮廓划开浮尘,融入了这片闭塞与沉闷。
这次是一个女人。
赤脚踩在地上,踝上的银链发出轻响;衣裙染成了暗红色,依稀可辨飞针走线的繁复;当她俯下身,长发与眉心坠一同垂下,纱巾的流苏微微摇晃,令她的形影仿佛一个随时消失的游魂。
她握住男人的手,口中发出幽嘶如泣的音节,语不成调,像是招魂的歌谣,像是远古的咒文。
不知多久,男人发灰的瞳仁溅起一隙光,他像是刚从深潭中浮出来一般,剧烈地吸了一口气,猛然坐直。
女人松开了他的手,凝视他脸上绽开的血肉,他有气无力蠕动的筋脉,他乱发之后凸起的双眼,还有……
眼珠之中的倒影。
仿佛一道生锈的锯齿猛然割破女人的喉咙,她发出一声凄厉的长鸣。
银箔流苏慌乱地碰撞,纱巾掉在地上像一条死蛇,眉心坠的链钩忽然断了,散下来仿佛脸被劈开了两道伤口。女人死死地抠住自己的双颊,就像皮下正有一群黑蚁在钻挠,她要将脸皮撕下来抓住它们!
男人阻止,两道哀号绝望地纠缠。
直到一切平静如死水。
他们一前一后、行尸走肉般穿过廊道,漫长的漆黑与逼仄就像是来自地下。
终于有了一点儿豁然开朗的感觉,几秒后又发现,满目皆是混沌与荒凉。
太安静了。安静得让人感觉耳朵是多余的。
男人缓缓瘫坐。
女人的双手始终掩着面容,身体神经质地抽搐。黑色的丝缕正从她的身上爬进空气里,就像是黑血正以蒸汽的形式逃离她的生命。
这时,雾气微微流动了起来。
有些什么在靠近。
细长的东西叩击地面的声响。
锋利的事物划过空气的声响。
扇动翅膀的声响。
臃肿拖沓的声响。
二人的背不自觉地挨在了一起,面临来自四方的包围,有那么一瞬间,他们看见了死神与它的无数把镰刀。
男人干笑了一下,说:“看来,我们并不是那么孤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