以前说过,“神快”系列的许多场景和元素都来自我的旅游经验,这本也不例外。
比如白色灯塔的原型是台湾的鹅銮鼻灯塔,纳木族带着西藏色彩,送行祭源自约旦佩特拉古城之夜,空中楼阁当然是悬空寺啦,“试炼之地”是美国优胜美地国家公园的酋长石结合华山的攀爬体验……
我喜欢去各种各样的地方,邂逅各种各样的新鲜感,在写作的时候,它们会自然地跳出脑海,成为故事的一部分,顺便报销一下我的旅费。
给本书收尾的时候,我在日本九州深度游,当然又是一趟收获颇丰的行程。最初有人推荐我去九州,使用的诱饵是鹿儿岛著名的“砂蒸”。
砂蒸,顾名思义就是用砂子来蒸。我在日本泡过温泉,砂蒸却还是听到背后有人叫——头一回(读者:这是什么冷若冰霜的歇后语?!)。入住的酒店提供这项服务,忙不迭就报名了。
时候到了,我来到一个砂蒸场,放眼望去,遍地黑土,只差点缀几棵菜,妥妥的就是农田。而接待我的服务生手里竟然拿着把锄头,更有务农气息了!
服务生用锄头在砂地上扒了扒,挖出一个浅坑,我就入了坑,这时候就明白了为什么泡温泉不能穿衣服,但是做砂蒸却必须穿浴袍,因为要适度隔热啊!那些砂子像煤炭一样黑黝黝的,像泥巴一样黏糊糊的,同时又像是热毛巾一样,在滚烫的边缘疯狂地试探。
见我躺成了砧板上的鱼,服务生就像一个敬业的写手那样开始填坑了,黑砂一堆堆地覆到了我的身上。
我想,如果现在让我写《来自黑暗的委托》里的活埋戏,我的笔下又可以多出不少细节。
蕴含着热气的黑砂仿佛厚厚的棉被,我感受着那沉重的炽热沿着脚趾往上攀登,到膝盖了,到腰腹了,到胸部了……那感觉很奇妙,你与清凉、轻松的世界之间的联系被一点一点切断,甚至我一度觉得自己半身不遂了,身体被黑砂吞没的部分,感知变得迟钝。
当喉咙都被盖上时,我只剩下了一颗脑袋还在砂外。想象着待会儿我的脸也要被埋没,眼耳口鼻都要被热砂粗暴地入侵、堵塞……
但服务生就此收手了。
其实他一路都手法轻柔,没有溅起一粒多余的砂,有种温水煮青蛙的节奏,被这种人埋了都会是一种享受吧……不对,我在想什么?!
然后对方冲我一鞠躬,留下一个名为“请好好享受”的背影就走了。
形容一个人老迈的说法是“黄土埋到脖子了”,被黑土埋到脖子的我是什么水平?
说起来赵本山的经典角色就叫黑土,我现在就躺在黑土大叔的怀抱里呢,顿时觉得砂蒸宛如上炕。
我本来还很在意砂蒸能体验多久,后来发现这玩意儿就类似蒸桑拿,能待多久看的是你自己的本事。当你全身每个毛孔都被堵得密不透风,动也动不了,汗水流不止,甚至眼睛进了汗都不能伸手去擦……那滋味绝不是让你依依不舍的。所以大概十分钟后,我就放弃了。
《截至石玫瑰凋零》里也有夏一跳被沙子掩埋的戏份,那就真是热砂了——所以不只是出名要趁早,写文也该趁早,否则总会染上怎么写都不够的强迫症。
当我起身的时候,滚滚黑砂从我身体的不同部位坍塌、滑落,乍看之下,我的身体像是碎掉了。破土而出的过程又让我想起了一些僵尸复活的剧情。当时正是春节期间,即使我百无禁忌,也太不吉利了,于是改为幻想自己是一棵修炼千年的人参,现在成精了。
据说砂蒸有这样那样的疗效,这就见仁见智了。对我来说,最大的收获是人生又多了一个前所未有的经验,仿佛生命又圆满了一些。
世界太大,时间太长,相比之下,你一生所能经历的,再多也不算多,而且永远有你无法企及的部分。
所以这世上又有了故事,阅读与创造故事,都是为了让生命再延长一些。
下面,来听我说故事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