成才看着远处近处的湖泊,双目空洞,他可能没想到,这是他第二次因为失败,而双目失神。第一次,是在对抗演习中,被袁朗一枪打“死”。
许三多走出帐篷,立马想去安慰成才,却被齐桓拉住,齐桓说:“别去了,我想你们不是一条道上的人。”
这次演习,张勃的表现赢得了评委们的一致认可,他是第三个有资格进入帐篷的人,参训者们明白,这可能就是三个表现合格的人:许三多、吴哲和张勃。
马毅和袁朗很快安排撤离小五龙潭,不过因为需要带走的东西太多,回到老A基地,已经是三天后的事情了。
在老A行政楼的大会议室,老A所有中层以上的领导,坐在一排桌子后面,对面安排了一把椅子,而主教官马毅虽然不是军衔最高的,可坐在了中间位置,因为这是真正决定这批参训人员去留的一天。
前两人是成绩不理想的两个,马毅在征求了评委会成员的意见后,只留下一个人,因为这人枪法不错,适合二中队的突击队。
第三个进来的是二十七号拓永刚。马毅示意他坐下,不过拓永刚没有,而是说道:“各位首长,有什么结论就说吧,我有心理准备。”
马毅看了看袁朗和铁路等人,大家都示意还是马毅开口,于是马毅取出积分薄,指了指说:“那好,我就直说了。”
拓永刚心里一惊,知道该来的总该来了。
马毅很严肃地说:“你的单兵素质很不错,我想在空降兵里,绝对是出类拔萃的,可是,你对自己的情绪自控能力不过关。刚来集训时,就就因为受不了我们的严苛要求,而冲动反抗。第一次射击,要不是许三多拦着,你恐怕也就弃权了。我说的对吗?”
拓永刚只能点点头,马毅说的全是实情。
马毅继续:“最后的任务,你不顾事态严重,和敌人恋战,导致无法完成任务,有些不分轻重缓急了,所以,很抱歉,本来我想要你的,可老A不能接受无法控制感情而在战场随时可能暴走的队员。”
拓永刚深深叹了口气,被踢出老A,他预料到了,如果搁着以前,他肯定会争辩,可这次来集训,毕竟磨砺了不少,所以他深呼吸后,朝所有人敬礼,缓步走了出去。
外面,当其他参训者看到拓永刚的苦笑时,已经明白了,他当不了老A了。
接下来进来的是吴哲,吴哲满脸严肃,迈着有些沉重的步伐,马毅示意他坐下,可吴哲说:“还是站着吧。”
这次,铁路开口说:“经过评委会的研究决定,吴哲同志,我们认为你就是老A需要的人才。”
吴哲闻言却并没有高兴,反而看着马毅说:“都没有异议吗?”
马毅轻轻摇头,示意没有。
吴哲却不干了,他语速极快,看来想了很久,他说:“那么我有。我对这里,早就失去了信心。我不能接受这里的作风,老兵就能以践踏他人尊严为想当然吗?我不能接受你们的双标,参训者累死累活,教官吃烧烤、坐汽车;我不能接受教官使用通讯工具,就为了和所谓的朋友参加饭局,而且可以没有任何组织纪律性。”
铁路皱眉:“吴哲同志,你这不是异议,是控告,你明白吗?”
吴哲语速依旧还是那么快吐字清晰如同辩论赛:“非常明白,我的控告会以书面的形式,递交给更高级别的军事部门,我不可能把自己交给已经失去信心的部队!”
这下所有人都看着马毅,暗笑,吴哲也希望在马毅脸上看出些恼怒或者悔恨,不料后者绝对平静,似乎早就预料到自己的发作。吴哲感觉不对劲。
马毅长舒口气,说:“你的愤怒是因为我践踏你们的尊严对吧。不会,我尊重任何一个人的尊严和梦想,那是这支部队最宝贵的东西,我们不是杀人机器,我们也是人,虽然外人都觉得我们是神兵天降,是无所不能的异能战士。可我们也会流血牺牲。”
“这位袁朗中校曾经对我说,他喜欢一个老军人说过的话:费尽心机却不敢妄谈胜利,那是奢侈的,我只想我的兵在战场上能少死几个。这是军人的人道。吴哲,一切的训练都是为了实战,为了战场生存。于是我就想,如果你们在战争里,面临真正的绝境时,要怎么做?没有理想和尊严,甚至没有存活的希望。”
“知道为什么战场死亡率最高的是新兵吗?因为他们害怕,忘记了技战术,只记得瑟瑟发抖。老A的训练,就是为了让你们在真实战场之前,体验一把战争的残酷。至于手机,你可以立马去看,就在我的办公室,办公桌左边的抽屉里。别失望,它没有电池和SIM卡,只是个让你们失望和愤怒的道具。”
马毅随即将办公室钥匙抛给了吴哲,后者接住后,想了想,有些无奈:“我还是不能信服,我觉得我自己长于辩论,但我没想到你比我更擅长,我们这样的人都有一个通病,就是太相信自己的嘴,而不相信自己的耳朵。我现在就要去查,怕过时有假。还有,我希望这段时间都由我来查岗,一个月吧。”
马毅点点头,知道吴哲已经留下了,他平静说:“没问题,只要你还在老A。如果发现任何违纪现象,有你口中的‘践踏尊严’的行为,随时向大队领导汇报,包括我的违纪行为。”
吴哲一琢磨,马毅这个价码绝对公平合理,于是立正大声喊:“好的,少校,如果我能留下来,我会道歉的。”
结果,这个道歉吴哲后来一直没有说出口。
马毅挥挥手,示意吴哲可以走了,不过又说道:“把许三多喊进来。”
吴哲于是去0523机房查岗去了,他当然不可能发现任何违规的东西。
“马毅,0523可是涉密的,吴哲进去合适吗?”铁路忽然问道。
马毅笑了笑;“他早晚是我的人,都一样。”马毅一副奸计得逞的样子,让袁朗大笑。
袁朗揶揄说:“这么喜欢刺头兵?咱们果然是英雄所见略同。”
马毅点点头说:“是啊,吴哲虽然一副怀疑一切的样子,可他没有一点架子,和许三多、成才包括拓永刚都能好好相处,这样的‘平常心’能挽救于他很容易产生的自负,更别说他是双硕士,军事素养又高,太适合网络部队了。”
这时候,许三多进来,几乎踢着正步,双臂摆动幅度很大,不是他做作,而是他不这么走路,就不会走路了。他也没有坐下,因为首长太多,又是公开问话,他甚至有点不知道怎么立正了。这让众人一阵发笑。
马毅示意袁朗点评,袁朗咳嗽一声说:“许三多,你的表现让我们评委会非常惊讶。和队友在一起,你甚至不会走路了,可得知队友牺牲,你表现出了一个特战队员全部的良好素质,甚至不惜生命。”
许三多迷迷瞪瞪的:“可我也没完成任务吧。”
马毅接口说:“你在最绝望的时候,作了最大的努力,许三多,愿意来老A吗?”
许三多哦了一声,这才想了想:“愿意。”
于是许三多加入老A,马毅告诉他:“把成才喊进来吧。”
许三多迈着正步离开,众人再也憋不住笑了,铁路则评价说:“这个兵看着毫不起眼,可关键时刻能爆发不同寻常的能量啊。”
马毅说:“他是个强人,不过天生一副熊样子。”
许三多走出会议室,看着满脸患得患失的成才,低声说:“叫你呢,不抛弃、不放弃。”
许三多想和成才对拳,可成才却慌忙整理军帽和军装,似乎没看到许三多的鼓励。
如果许三多的军姿是刻在骨子里的,那成才绝对是装在表面的,他进屋,大喊报告,而后正步走,立正,敬礼,刻意而夸张,因为他想博得评委们的好感,却不知道这些人阅人无数,任何小花招都是徒劳。而袁朗直皱眉。
马毅转向袁朗,想让袁朗点评,可袁朗摇摇头,看样子非常不愿意开口。
马毅只好自己来了,他示意成才放松,开口第一句话就是:“成才,你不合适来老A。”
听到马毅开门见山的评定,让本来还抱着一丝希望的成才,立马感觉到某种希望的崩塌,随即便是愤怒。
成才控制着面部表情,想笑一个,可实际比哭还难看。
马毅毫不留情继续说:“我不想拐弯抹角,成才,你可以走了,评委会认为,你不适合老A,甚至不应该来参加选拔。”
评委们都面无表情,对于成才,他们抱着同样的想法和态度。
成才终于不再伪装,嘴角肌肉牵动着,大怒说:“凭什么?我是成绩最优秀的,我的各项军事素养也是前列。还有,你凭什么评定我?你和我有仇,在钢七连就是!”
马毅不想辩解,当然也不想生气,可一旁的袁朗却发问了:“这就是你对马主任的评价?针对你?我想,他再无聊,也不会做出这样的事情。”
成才这才冷静点,他忽然意识到,马毅已经是老A的人了,没人会向着自己说话,而他怼一个老A的军官、本次考核的主教官,并没有任何好处。
“理由!我需要一个理由!我已经穿上了老A的衣服,我就是个老A,你们不能一句话‘不合适’,就让我离开!”成才终于恢复了冷静,当然由于被当面批评和拒绝,他恼羞成怒了,他这么说,除了想挣扎一番留下,另一方面,即使走,也要台阶下。
马毅点点头,成才的要求很合理,更重要的是,他不想真正放弃成才。
马毅起身,来到怒气冲冲的成才面前,对着他说:“理由很简单,你太见外了。是的,你很优秀,单靠成绩说话,你绝对够兵王的资格,我甚至不怀疑,在真正的战场上,单靠杀敌数量,你也能成为战斗英雄。可那真不是我们这支部队需要的。”
成才本来的愤怒变为了不解,成绩好还不够?还需要什么?
马毅当然要接着说下去,他开始围绕成才转圈,有些像长辈谆谆教诲,他声音低沉而富含感情;“军队是一个集体,像大海,只有集体才能发挥最大的作用,在普通连队里,团结很重要,在特种部队,更是如此。一个兵王也许能改变一场战役的结果,可只有一群抱团的兵王,才能打赢一场战争。”
“你,成才,我时常想,这么优秀的一个兵,为什么不能融入这个集体呢?你为什么来老A?因为老A是个非常好的单位,对你而言,这里不过是你的一个过客之所,就像钢七连一样,如果还有更好的去处,你会毫不犹豫的离开,不是吗?钢七连的口号是什么?”
成才一愣,啊了一声,露出苦苦思索的神色。他当然没有被马毅的话说服,因为他做人的准则是做人上人,为了那个目标,大部分东西都能放弃。
马毅继续说:“不抛弃、不放弃,但你放弃了什么你知道吗?你的人生就是为了一个个‘更好的去处’而虚耗的结果吗?其实你我都知道,生命的结果无非是死亡,可为了结果,你放弃了美好的过程。”
成才脸色微微露出些羞赧,他真的忘记了!按说不应该忘记啊,刚才许三多进来之前,好像还说这句话来着。可他就是忘了。
“‘不抛弃、不放弃’我当然记得那六个字,你刚才问的急,我一时间没想起来。”成才争辩说,当然有些底气不是那么足。
马毅绕到成才面前,站住,有些苦口婆心地说:“好吧,我提两个人,伍六一和拓永刚,一个是你在钢七连的战友,一个是同寝室的兄弟。伍六一在刀场,你是可以阻止他,许三多也提醒你了,可你记恨伍六一,同样,在靶场,你知道我的枪法,在那种情况下,你距离拓永刚最近,而许三多站了出来,冒着被扣分的危险。”
成才的脸色终于煞白了,他看似高傲的表面,其实内心是极其脆弱的,他希望别人承认,又将所有人隔离在自己的世界之外,他就像蒲公英的种子,像飘絮,看上去高高在上,实际无根无源。
“我们想和你做朋友,可你只把别人当对手,你站在所有人的对立面,好像这个世界孤立了你,实际是你排斥了所有人。我不想把这个世界描述的多么美妙,而别人是多么善良,可你至少不应该将许三多也放在对立面吧,你了解他,他绝无心机,可在七连时,许三多腹部绕杠,一战成名,你嫉妒了,甚至疏远了他,你见不到别人比你强,可最终,最软弱的那个人,就是你自己!”
成才大声啊的一声,痛苦地蹲下,抱头。
马毅说出了最后一句话:“一个人就像一棵树,你想撇清和其他人所有的联系,最终你就会变成树桩子,因为没有枝枝蔓蔓,没有养分,而枯萎。走吧成才,我想你早晚会明白我的意思。”
马毅拉起来成才,拍了拍他的后背,看着后者双目无神的走了出去。
“哲学家啊,你不觉的会摧毁他吗?”二中队长问。
袁朗却抢先回答说:“估计不会,马毅在循循善诱,能不能迈过这关,就看他的悟性了。”
马毅回到座位,喝了一大口水,点点头,袁朗说的没错,如果真的要放弃一个人,又何必多说这么多。
最后进来的是“张大炮”张勃,他两米左右的身高实在惊人,而且由于评委是坐着的,这让观测的人的仰头看着他。
袁朗笑笑,第一个开口说话:“张勃呀,你知道吗?其实你不适合干特种部队。”
张勃很认真的点点头说:“我也想过,首长,那我能走了吗?”
袁朗故作严肃;“难道你就不问问为什么?”
张勃感觉袁朗说的很有道理,于是憨憨的问:“为什么?”
袁朗自己先笑起来了,他欠身笑道:“因为你目标太大,容易中弹。”
于是众人都笑了,张勃这才发现袁朗是在开玩笑,张勃的性格非常平和,是参训人员里唯一没有因为节外生枝而扣分的。
铁路咳嗽几声,严肃的说:“张勃同志,你的表现我们是有目共睹的,怎么样,有兴趣加入A大队吗?”
张勃点点头说,不过随后挠了挠头,他说:“能加入,也行,不过你们老A也不打炮,这个马主任不是你们打炮最差的嘛,可我觉得他挺猛的,真的,你们别笑,老A要是没炮,我待不住。”
张勃满口的东北口音,非常朴实,可没人看轻他,一个能够以一击之力救出队友然后又完成任务的,他是独一份儿。
袁朗再也忍不住了,笑的弯了腰,马毅则取出一把钥匙说:“有炮,有炮,陆上有反坦克炮、加农炮、榴弹炮,直升机的航炮、机炮,那个M99反器材半自动狙击步枪也可以对吧,以后可能,舰载火炮也能玩儿。”
张勃两眼发光,连连说:“有炮就行,航炮和舰载炮我还没打过。”
于是张勃成为第四个加入老A的参训人员,至此,全部参训的四十三人,淘汰三十九个人,其中三人都可能加入网络部队。
老A的本年度选拔,终于结束了。
“叮!担当A大队教官任务完成,完成度优秀,系统发放奖励。”
“体力值+2至97点,获得‘最强心理技术技能包’。”
马毅听着脑海里的响声,暗道终于结束了,看来在老A的正式生涯,刚刚开始。
他想个干的第一件事,也是他调入老A的由头,那就是组建网络部队,列装56节点的星环系统。当时,他没想到的是,一个星期后,边境地区就发生了情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