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一直觉得自己不算是个幸运的人,没有中过彩票,从小到大抽奖连一张餐巾纸都没有抽中过,一出远门大姨妈就来访……我从小安慰自己说只是不算幸运,然而从我遇到谢南枝那一刻起,我终于承认老天把我摆了个“杯具”!
人生最丢人三大事:当众跌倒,认错人,进错厕所……这些事我都不——止一次的做过。然而,我觉得这辈子即使把这三样事情在不同时间不同地点反复做了个遍,都不及我和谢南枝的相遇来的要“锉”。
“锉”是南京话,意思是尴尬,比尴尬还尴尬。
不对,“锉”这个字已经不能担负重任了,应该叫“活丑”!
现在,让我们把时间拉回到那个生机勃勃却又不堪回首的春天。那是来到南京的第三个月,工作还在找寻中,投出的简历都连一点回声都没有,兴冲冲地打开八封未读邮件,六封做广告的两封开假发票的,母上的电话又时不时地杀来抱怨我辞去家乡明安银行的工作有多么的愚蠢,所有的七大姑八大姨都叨念着我即将二八,不是二八年华的二八,而是二十又八,还没有谈过恋爱连工作也丢了,总结:对象实在难找!
此之惨烈不可再表,总之所有的霉神都像约好来玩我一样纷纷驾到。唯一幸运的是通过人人网找到了小学的同桌好友燕妮解决了在南京的住宿问题。
“小暖,让我进去吧。”
……
请不要误会,对话的地点发生在室外。
环林路九号,南京第一家引入酒店式管理模式的高级单身公寓楼,十二层——过道。我有点无奈地看着眼前这个男人,依稀记得是叫什么俊,还是什么华来着?去年冬天的时候燕妮给我介绍的对象。其实我也想不清楚当时怎么考虑的,明明不想谈的,是因为对方的一条“天冷降温,小心保暖”的短信,还是因为我正巧失业在他乡,抑或是因为这个人尚可的皮相?
反正得承认在现实面前并没有那么多风花雪月和山高水远,也没有什么是将就不来的。
我在寒风中饥肠辘辘地等着有人请吃法国大餐,等了半天没等到,最后就是一根烧鸭腿也是美的。
“我都说了这是燕妮的房子,不是我的,有什么话你快说吧。”真的快解释得口吐白沫了,我就是有工作都住不起这样的房子。
一楼是提供四国语言帮助服务的接待处,健身房室内游泳池一应俱全,还可选择定期房屋打扫的管家和自动泊车服务,周边就是高尔夫球场和进口食品超市。房子说是燕妮父母买给她的,燕妮一开始说好一起住收我一半房租,结果她等我一来就把房子和一只名叫汤姆的兔子交给了我,她让我帮她养前男友的兔子还债,等找到工作了再付租金。这个抛家弃宠的早就打算搬去和现男友住,害怕父母来查岗让我看着。
其实这房子在市郊,住的人又大多是金领有车一族,对我来说是不方便极了,可我喜欢这里的环境,又加上是答应了人的事情,就是每天跑市区来回两三小时都认了。
我似乎忘记了对面男人的存在……
“嘿,瞧瞧这话说的,你请男朋友上门喝个咖啡怎么了?”
不说还好,一说我就爆了:“男朋友?你见过每三个月才出现一次的男朋友吗?见过只约会过两次的男朋友?见过一约会就借钱的男朋友吗?是你得了间歇性失忆症还是我得了间歇性失忆症了?对了,你年前问我借的五千呢?”
说实话,我是个与世无争的人,可我要较真起来就不是人!
眼前的这人,高个细腿,倒是人模人样,可我在心里狠狠抽了自己两大耳光子:怎么就没看出来是个人渣呢?年前我重感冒在床,他打电话来嘘寒问暖,末了嘱咐:“多喝热水。”就因为一句多喝热水,他后来借钱,我二话不说就把剩得不多的积蓄借给他。尔后才发现对这个人来说热水只是台词,肚子疼,是“多喝热水”,头疼还是“多喝热水”!去你的万能的热水!
“小暖,你我之间还谈什么钱啊,我知道你是生气了,好好,怪我,怪我,没好好陪你,我这不就浪子回头了吗?”这人倒好,开始抽起耳光做戏来。
这年头什么叫浪子回头?浪子回头这件事,就是浪子真的回了一下头,问:咦,谁叫我?
我讥笑:“你要叫浪子回头,肯定回头都快回成歪脖子了!你还是放过浪子吧。”
对方僵了僵复又笑着哄:“哎,宝贝,别这样,我这不是回来了吗?我就是回来找你的,我先去公司拿个东西,你借我两千块,我晚上就来请你吃饭。”
我彻底震惊了,这是地球人吗?这人是从哪个星球逃出来的,不要脸星吗?
我应付都懒得应付了:“没钱,给我滚蛋!”想想觉得不对又说,“那五千块还我?”对方:“一定还一定还,先借我个两千周转一下。”“不借!还钱!”我指他。“不还,借钱!”他扯我。……一时间双方对峙,陷入僵局。
扯了近半个小时,我看这样下去不是办法,清了清快喷火的嗓子:“你钱还我,快给我滚,我男朋友要回来了!”苍天啊,其实这两天我除了门口看大门的老大爷和发快递的小伙子就再没和任何活着的雄性说过话,可总不能让这货进家门吧,只好瞎说希望对方知难而退。
“那正好,我等着。”这货还就等着了,我傻了眼。
说也巧,就在这时,电梯“叮”一声响了。
我远远看到一个高瘦男子一边低头拨着手机,一手拉着时下流行的小而轻便的两件式商务行李箱,步履稳健地走来。
很多年后我依然琢磨不透当时是哪来的勇气能那么脱线地冲上去的,在那一刻我给自己的表扬是:急中生智,却没想到在后一秒就变成了:自取灭亡。
总之说时迟那时快,我一边喊着:“babe,你回来啦。”一边就挽上了迎面走来的男人的手肘。我也没考虑那么多,老话说“远亲不如近邻”,反正是邻里之间帮帮忙,以后再解释。
余光瞟到那什么俊什么华一脸吃下恐龙蛋的表情,我心里暗爽就给自己加了加戏:“亲爱的,晚上想吃什么?炒饭?还是炒两个菜。”说完就换上甜腻腻的表情抬头去看被自己挽着的男子,这一看一下子就跌进两汪熠熠的眸子里。黑漆漆的眼珠就这样看着我。我不得不承认自己果然是个俗物!
当初看得上这什么俊的大多归咎于他英俊的外皮,而今和眼前的这个男人一比,他都直接可以踹到地下三千尺碎成渣渣去了。
人是讲气场的,眼前这男人一身藏青色开司米羊绒毛衣,衬衫领子搭在毛衣圆领下,微微露出蓝色小波点的边和隐约的第一粒扣,他的身材好,山羊绒这样燕妮和我深情描述过“柔软得像天使羽翼一般”的材料倒是被他穿出一笔冷洌刚硬的线条,把宽肩平腹窄腰的轮廓勾勒出来,黑色长裤,脚上暗酒红牛津鞋不染一丝尘,和他主人一样饶是鲜亮。
他的目光有神且尖锐,划过一闪而过的讶然而后皱了皱眉。
美人啊,连皱眉都皱得如此赏心悦目。
我猜这人一定是个习惯掌控一切的人。难怪那什么俊,惊愕成那样,就连我自己也是再不会把自己联系上这样的人物。
作孽啊!
长长的走廊,左右一水的红木门独门独间地码开,脚踩着大波斯菊印花纹羊毛地毯,头顶上打下明晃晃水晶灯的光照得我眼睛发花头皮发麻,我怔怔看着眼前的男人抬起修长的手不着痕迹地摆开我的牵连,再摘下右耳小巧的蓝牙,我曾以为隔壁1208是空屋的门被人从里打开来,四五十岁的阿姨走了出来,愣是看怪物一样地看了看我,恭敬地说:“先生,打扫好了。我走了。”
身边的人颔首说:“谢谢。”转身,推门,关门,落锁,自始至终一个眼神都没有给。
1201的京剧迷定点开起了饭前广播,只听她唱:“今日相逢如此报,愧我当初赠木桃。”
后来?你还问后来?
后来,我一晚上辗转反侧,骂的不是那骗钱不还的“浪子”,骂的是超级玛丽隔壁,居然见死不救,陷一个“弱”女子于水火,一点绅士风度都没有。
我越想越火操起电话打给燕妮,燕妮在那头笑得都差点没有背过去:“我记得隔壁房子说是卖给了个美籍华侨啊,说有一家上市公司,做得很大,经常跑来跑去,我以为很大的年纪呢!”
我想到那人明明一身风尘仆仆却又稳重成熟的气质,果然是有成就的,眼前又浮现那皮光水滑的眉眼,复一口把被子咬在嘴里支吾着说:“实在太锉!”有杀死自己的冲动。
正宗南京大萝卜燕妮哈哈大笑:“不是锉,是活丑!活b大丑!姐们,shame on you!”
我气得摔了电话,盯着白花花的墙板恨不得钻几个洞,抱着这样的情绪后半夜才沉沉睡去,迷迷糊糊中想起一句台词:俺娘说好看的男人都是靠不住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