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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五章

裁缝店的电话就摆在柜台上,江洋抄起电话,拨通了侦缉处值班室。电话几乎是在一瞬间就接通了,那头传来王超的声音。江洋迅速说了一遍地址,要王超马上带人过去。

放下电话,江洋在张伯谦耳边说了句:“是不是特别恨那个家伙?等会儿抓住他,我给你十分钟时间,随便揍。”说完拉着浑身僵硬的张伯谦挤出人群,钻进了自己的汽车。

在一旁听了个满耳的记者们先是愣住,然后纷纷扑向柜台上的电话机,想要把刚刚看见的爆炸性新闻告诉报社。转眼之间又都回过神来,顾不上打电话,而是奔向自己的汽车,他们要跟上江洋,接下来才真正是好戏登场。看样子一天之内连发两次《号外》这样的奇观也不是不可能出现。

已经过了中午,晒人的日头把人们困在了家里,一路很好开。江洋看了眼坐在副驾驶上的张伯谦,有些同情,今天过后,他在杭城是彻底抬不起头来了。不过这不关他江洋什么事。以后的事,就由张伯谦跟那位公子哥自己解决吧。

黄萍萍的秘密居所在瑞阳路,是一栋高档公寓,在这里租住的大多是外国人。江洋倒也不太意外,这里倒是挺适合阔太太和情人约会的,既舒适又安全。

王超的动作很快,已经先于江洋等在楼下。见江洋从车上下来,上来敬了个礼,低声汇报道:“三队人都带来了,一队在楼里,等您命令。二队在楼外,封住全部出口。三队分散在附近的街口。”

江洋问:“情况调查了吗?”

“公寓管理员说,只知道那间公寓是个阔太太在两个月前租的,应该没有人常住。别的事情他不知道,不清楚是不是还有其他人来过。”

江洋点点头,这些都在他的预料之中,他带头走进了公寓。

二楼的走廊里,已经站着三四个拿着枪的侦缉队员,看见江洋上来,纷纷点头示意,继续盯着房门。江洋有意让手下把记者放进来,跟在后面的记者们看见侦缉处这副严阵以待的阵势,猜测案子马上就会有结果,大家既紧张又兴奋,都下意识地屏住了呼吸。

就在这时,一直沉默的张伯谦忽然爆发了。

张伯谦觉得这一整天就像一场噩梦。

先是莫名其妙地成了全城记者关注的中心,然后爱人遭遇横祸,生死未知,接下来又得知深爱的妻子背着自己有着不可告人的秘密——而且全程都是在众目睽睽之下。

一开始他还觉得尴尬丢脸,现在的他已经被愤怒和绝望吞没。他的脑子里反复重复着一句话:这是为什么?

寂静的走廊里,响起张伯谦的怒吼声。他冲到最前面,愤怒地用拳头砸着房门。

“出来!萍萍!为什么!为什么!”

“为什么?为什么这么对我?”

侦缉处的人看向江洋。江洋微不可见地摇了摇头,于是所有人保持原状,任凭张伯谦崩溃发泄。

张伯谦在门口语无伦次地喊叫了足足一分钟,江洋觉得差不多了,做了个手势,上来两个人把张伯谦架到后面。江洋这么做,为的是先把自己择干净——不管黄萍萍背后的男人是谁,你看好了,找上门来的是张伯谦,不是我江洋。张伯谦是苦主,找上门来是正大光明。后面不管结果怎么样,毛病都找不到我江洋的身上来。

王超掏出了从公寓管理员那取来的备用钥匙,打开了公寓大门。江洋紧挨在王超身后,看到屋里的情形,他愣了一下,示意手下把门口守住,自己一个人进了公寓。

公寓不大,一间客厅一间卧室,还有一个卫生间,江洋花了几秒钟确定屋子里没有人。他回到客厅,皱着眉头打量起屋子里的摆设,心中有种不详的预感。

屋子是经过精心布置的,到处都挂着彩带和气球,地上还散落着一些彩色的纸鹤,桌上摆着两瓶没有开封的威士忌,墙角放着一台留声机。衣柜里并没有江洋猜测中的男式衣物。这间公寓看上去不像是男女私情约会的地方,搞得这么气氛热烈,倒像是要办什么大party。

正对着客厅的墙上并排挂着两幅不大的西洋画,分别画着一男一女,画中的女人穿着旗袍身材婀娜,江洋一扫而过,目光停在那个年轻男人的身上,不知为什么,他觉得这个人看起来有点熟悉。

和整间公寓的西式氛围格格不入的,是客厅正中摆放的一扇中式屏风。

江洋不知道这是什么材质,但看得出应该是不便宜的物件,底座和屏身的雕工很细腻,屏风正中是一个绣了一半的“寿”字。

江洋有点发蒙,眼前的场景完全出乎他的预料。他顺手拿起桌上的威士忌,发现正是之前跟张伯谦一起喝过的牌子。来不及细想两者之间的联系,桌子上的一张纸条吸引了他的注意。

这是一张留言的便条,从上面的字迹可以看出来,是分多次留下的:

伯谦,这个‘寿’字看起来简单,可是绣起来好难啊!我的指头被针扎得好疼啊。

不过想到爸爸看到这个肯定会很高兴,就不觉得疼了。

亲爱的,谢谢你。为了和我在一起,你和家里闹翻,我其实很难过。

我知道我很自私,总是让你为我牺牲和付出。你虽然从来没说,但被从家里赶出来这件事肯定让你很丢脸,很不开心吧。I'm so sad.

你说,等到爸爸看到这个礼物,会不会接受我呢?我保证以后不再惹爸爸生气,乖乖做张家的儿媳妇。I swear!

不过想过二人世界了,我们还是可以来这里的。

对了,伯谦,墙上的两幅画你喜欢吗?虽然好久没画了,但你可不准说我画得不好!

嘻嘻,想到你推开门时的表情,我好期待啊。瞒着你这么久,真是太辛苦啦……

便条上的内容戛然而止,但已经足够看出前因后果了。

江洋面无表情,点燃了一根烟,走到墙角的留声机前,随手把探针放下。

轻柔的歌声立刻飘荡在屋里。

浮云散明月照人来

团圆美满今朝最

清浅池塘鸳鸯戏水

红裳翠盖并蒂莲开

……

此时的江洋只有一种荒谬的感觉,就好像明明就要抵达终点了,却毫无征兆地掉入一个巨大的深坑。他快速思索着该怎么应对现在的局面,却第一次感到一筹莫展。

房门被推开,张伯谦冲进了公寓。张家公子毕竟不是罪犯,侦缉处的人不敢太强硬,拦了半天还是被他闯了进来。

张伯谦第一眼就认出了墙上的油画,“这是萍萍画的!”

江洋有气无力地说:“老爷子的寿辰是不是快要到了?”

张伯谦环顾着屋子里的摆设,“下个月七号,不到半个月,怎么了?”

事已至此,江洋只好硬着头皮把那张便条递给了张伯谦。

在外等待的记者已经举着相机挤到了门口,把张伯谦颤抖着双手阅读纸条的表情拍了下来。虽然不知上面写的是什么,但看来往日高高在上的张家小少爷,马上又要失态了。

只见张伯谦先是张大了嘴,然后喉咙颤抖了几下,这是无声的哭泣。他缓缓跪了下来,头埋在膝盖上,这时哭声才传了出来。

记者们一阵骚动,他这样的反应,让人不由以为黄萍萍出了什么意外。

但下一刻,让所有人都吃惊的是,张伯谦猛然爬了起来,一拳狠狠地打在江洋的脸上。

“你是浑蛋!江洋!要是萍萍有半点意外我就杀了你!”张伯谦恶狠狠地喊叫着,声音嘶哑。

侦缉处的人想要上来,却被江洋挥手阻止。

大家惊讶地发现,江洋脸色难看之极,却没有任何反抗。记者们的目光再次聚焦到张伯谦手里的那张便条上。

张伯谦冷冷地把便条扔给门外的记者,就像扔了一块骨头给狗群。他狠狠地看着江洋,声音满是悲愤,“警察局抓不到匪徒,倒是有本事纠缠受害者。这事麻烦各位好好写写吧。”

张伯谦走了,不知是不是打算回家向老爷子告状去。他出门的时候脸上还挂着泪痕,但这次是挺着胸膛的。这场戏剧性的反转让旁人看他的目光也有所变化,他从被嘲笑的丢人二世祖重新变成了天真痴情的受害者。

记者们也都走了。江洋心里明白,等新的报纸出版后,整个杭城肯定会到处都是《张公子夫妻恩爱惨遭横祸》《杭城侦缉处再遭挫折》之类的标题。张家绑架案的再一次升温已经无法阻止。但这一次成为舆论焦点的,将会是杭城警察局,将会是侦缉处,江洋即将成为全城的笑柄。

所有人都离开后,江洋没有走。他继续翻看着公寓里所有的东西,甚至每根彩带每只纸鹤都拆开检查,却一无所获。

没有任何可疑的地方。

十分钟后,疲惫至极的江洋闭着眼睛坐在地板上,像是睡着了。但他并没有放弃,在挨了张伯谦一拳以后,他现在十分冷静。

江洋决定重新从头思索这件怪异的绑架案。

既然两夫妻的感情没有任何问题,并不是之前猜测的因情生恨,那么思路只能回到原点:绑架是真的。

那么,绑匪到底想要干什么?

按照过去的经验,事情想不通的时候最好换一个角度。比如想不出罪犯目的时,不如反过来想,想象在这案子里谁能得到最大的利益,那么谁的嫌疑就最大。

可是这个案子奇怪之处在于,已经大半天过去了,被卷入这件事中的人,全都被搞得灰头土脸,没有一个人谈得上有什么好处。

首先是张家,无论从哪个角度来说,都是受害者。

其次是黄萍萍。之前江洋甚至以为有一种可能,是她因为张老爷子对她的排斥,策划好对张家报复。现在看来这种猜测只是笑话。

毫无疑问,这里面还有隐情,只是江洋还没有想到。

而且眼下最麻烦的是,因为之前的判断失误,自己的失败全被记者看在了眼里。现在侦缉处丢人现眼的消息恐怕已经传遍了整个城市。江洋担心自己未必还有机会弥补这个错误。如果张家把怒气发泄在他身上,也许在下一刻,他这个小小的侦缉处长就要被革职查办了。

这时,一个侦缉队员匆匆上楼,对守在房间门口的王超说了几句话。王超走到江洋身边低声说道:“有找您的电话。”

“局座?这么快?”江洋从地上起来,自嘲地笑笑,嘴角一动脸上就觉得一阵疼痛。没想到汤局长还等不到自己回局里,就打电话过来骂了。

“不是局长。”王超摇摇头,“电话打到楼下的首饰店,没留下名字,他说五分钟后再打来。”

江洋也没有太意外,现在恐怕满城都知道他这档子事。如果有人找他,电话自然会打到临近的地方。

首饰店就在公寓的一楼,老板白白胖胖的,很客气,又是倒茶又是点烟。往日江洋到哪里都这样,今天却觉得特别讽刺,自己这个处长的帽子已经被撸了一半,不知日后这些人再看到自己,会是一副什么样子。

电话很快响起,江洋抓起电话,“我是江洋,什么事?”

那边是个陌生男人的声音,“江处长,请问张家绑架案有进展吗?绑匪是不是还没有提出要求?”

“对不起,现在不接受采访。”江洋简单答完就准备挂掉,他现在没有心情搭理记者。

“等一下。江处长,我是来给您提供新线索的。”

“什么?”江洋准备挂下电话的手悬在半空,“什么线索?”

“绑匪的具体条件。”

“绑匪?”江洋顿时精神了起来,“你是谁?你是怎么知道绑匪的条件的?他是怎么通知你的?”

一瞬间,江洋心中的警戒达到了高峰,他一直担心的事情终于发生了。按照江洋的判断,绑匪处处都是谋定后动,眼前这情况显然也是这样——对方绕了个圈子,通过其他无关的人来传话。

“不要激动,江处长。他正在给你打电话呢。”

江洋沉默了几秒钟,才明白对方的意思,“你是说,你就是绑票的?”

“呵呵,不好意思,给处长添麻烦了。”对方坦然承认。

“怎么证明是你?”江洋的大脑在飞速运转,但语气上还很镇定。

“黄萍萍每隔两天就说要和女伴去舞厅,其实都是来另一个住处给张老爷子准备惊喜。她基本下午五点过出门,六点半到这里。我为什么会知道得这么清楚?因为我跟踪了她一个月。”

江洋感到自己的后背紧绷了起来,这几句话虽然不能证明那人就是绑匪,但是他显然知道许多内情,绝不是骗情报的记者或者搞恶作剧的无聊人士。

“你到底想要什么?为什么不打给张家,而是先打给我?”江洋一边不停发问,一边抓过桌上的纸笔,迅速写下几个字递给王超:查这个电话是从哪里打来的,这人是绑匪!

王超接过纸条一看,立刻冲出门去。

“我想要什么,这个不太方便电话里说。江处长在杭城大名鼎鼎,据说凡是杭城的事找您都能搞定,所以就想着给您打个电话了。”

江洋顺着对方的话茬,故意拖延时间,“张家已经把美金和钞票准备好了,只要你把交易方式告诉我,你就可以拿到钱。但在你拿到钱之前,我必须得确认人质的安全。还有……”

“不用那么麻烦。”对方似乎对这些并不是特别感兴趣,“你是在故意拖延时间吧?现在你的人已经在查这个电话是哪里打来的,对吗?”

“……”江洋忽然觉得很无力,他有一种每一步都被对方算得死死的感觉。

王超再度出现在门口,他冲进来手舞足蹈地冲江洋比画着,一脸的不可思议。

江洋心情极为烦躁,伸出一只手让王超安静下来,对着电话故作镇静,“我怎么能查到你的电话呢?这里只有一台电话。”

“处长,不用再兜圈子了,地址你们已经知道了,我……”对方话没说完,只听到背景里一片混乱,另一个声音大喊:“别动!……说你呢!”然后电话突然挂断了。

地址?什么地址?江洋回想着他刚刚说的话,莫名其妙。王超见江洋挂了电话,立刻走过来,“处长,那个电话的地址查出来了……”

他犹豫了一下,显然这个答案让他非常困惑,“地址……地址就是咱们警察局!”

随即补充道:“我马上给值班室打了电话,叫他们抓人了。”

江洋终于明白对方在电话里为什么会那么说,也明白为什么电话最后的声音是一片混乱。不一会,电话铃再次响起,江洋抓起电话,传来的是局里同事的声音,“江处长?打电话的人已经叫我们抓起来了,您看怎么处置?”

“仔细搜身,关单间,上手铐脚镣,叫四个人眼珠不转地盯着。”

挂了电话,江洋马上对王超下令:“开车,回去。”

在来这里之前,江洋觉得事情回到自己的掌控中,结果证明那只是他的一厢情愿。但在彻底失去头绪的绝望中,案情却再一次出现了转机,这次江洋没有一点兴奋,反而疑虑重重。

绑匪到底想干什么,为什么要自投罗网?是走投无路还是终于图穷匕见?

江洋自嘲地想,总不可能是前者。 Y0ohFCqWDQ1HSfsw+M/y+HarH+4cK/iIz71E0F1Q8iKOr0UqkdY4VlxCvc0scnQU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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