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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章

张伯谦的第一个念头是:这是谁搞的恶作剧?

他扬了扬报纸,冲旁边的男用人老万喊道:“这是怎么回事?这是谁登的?”

老万茫然地摇了摇头。

也是气糊涂了,老万连字都不识,怎么可能知道这事。张伯谦拿起报纸自己琢磨起来:《杭城民报》是本地最大的报纸,一口气登半个版的广告花费不是个小数目,谁会花这么一笔钱,就为了开一个玩笑?

想到钱,一个念头闯入脑海:不会是老头子干的吧?

这个念头一起,就越想越觉得有可能。张伯谦出身豪门,他的父亲是江浙数得上号的豪绅,家大业大宅子多,登个广告的那点钱不是问题。

而且老头子完全有这么干的理由:自从张伯谦从美国留学回来,老头对他的种种做派就看不上眼。等张伯谦自由恋爱找了今天这个媳妇,老爷子就更不乐意了:什么玩意儿啊!女人家不守妇道成天跟男人一起上街,今天歌舞厅明天电影院的,结了婚还抛头露面,成天在外面跟别的男人有说有笑——那旗袍恨不得直接开到胳肢窝!

最惹恼老头子的,是结婚后张伯谦坚持要分家单过,这行为在老一辈看来简直丧尽天良——“子妇无私货”,父母还在,小辈分家,太丢人啦!

张伯谦越想越觉得可怕:说起来这栋宅子还是在老爷子名下的,难道老头子今天真要来个突然袭击,一会儿出现在家门口宣布把我们两口子轰出家门?

想到这里,他看了看墙上的钟,已经是九点半了,报纸上说的是上午十点整,这分明就是突然袭击。

外面的街上隐约传来一阵骚乱声,张伯谦忽然意识到一件事:广告上说的是邀请全城的记者,那也就是说……

“老万!”张伯谦赶紧指使用人,“快去外面看看,是怎么一回事!”没等老万迈步,他又加了一句:“先别说我在家。”

张伯谦被这突如其来的事件搞得心情极差,有心想给老爷子拨个电话问问,却不知道话该怎么说。万一不是老爷子弄的,免不了又得挨一顿臭骂。

很快老万回来了,“少爷,外面来了一群记者要见您。”说着递过来一摞名片。

张伯谦接过名片一看,最上面的一张上写着“尘世间”三个字,顿时气笑了。《尘世间》是杭城有名的下流小报,专登各种姨太太私奔、公子哥打架之类的花边消息。张伯谦心说我张某是什么人,怎么能跟这种报纸扯上关系!可转念一想他就笑不出来了——手里捏着的这厚厚一摞名片,说明恐怕半个杭城的记者都到家门口了。这种场面让他有些发慌,给记者们解释原委倒是其次,关键是他不知道接下来会发生什么,那个人登了那么一大张广告,总不能把记者都召来就没有后续了吧?

张伯谦赶紧让老万到外面先应付一下,那么一大群记者在门口等着也不是事儿,先把他们请到客厅里,把茶沏了,把烟点了,拖他们一会儿。趁着这工夫他赶紧拨通了登广告的《杭城民报》报社的电话,质问登这个广告是什么意思。

对方的回答很简单,也理直气壮:人家给了广告费。

“那你们也应该核实一下!这不是我登的!”

“张少爷,看您说的,府上要登广告也不用您亲自来报社吧?人家递了您的名片,广告内容也没问题,我们还能说什么?别人家的广告也是这么登的啊。”

这番话软中带硬,顶得张伯谦说不出话来。人家说的也没错,这广告本身措辞客气文明,从字面上看的确没有什么负面影响。挂了电话后,张伯谦这口闷气积得更深了,正在想应该给谁打电话问清楚这事儿,忽然听见外面人们说话的声音大了许多。

就在此时,房间里的挂钟也鸣叫起来。

上午十点钟到了。

张伯谦知道,这些记者并不是冲着自己来的,这都是因为他父亲张老爷子的身份。就凭张老爷子在杭城官商两界举足轻重的地位,这回用这么大的广告版面通知有要事宣布,那势必是影响全市甚至整个江浙的大新闻。

靠老万一个人,怕是顶不住这些记者。张伯谦赶紧去卧房把睡衣换了,等再走进自家客厅的时候,屋子里已经挤满了人,屋里椅子太少,有一大半人是站着的。

一见张伯谦出来,记者们全都围了过来。最前面的是两家大报的记者,问的问题也比较矜持,“张先生,您刚刚说这是别人的恶作剧。那么您觉得,他是在和您开玩笑呢,还是在和您父亲开玩笑呢?如果是后者,那么他的目的是什么呢?”

张伯谦瞠目结舌,一个字也回答不上来。他知道不能乱说,如果回答不好,记者再一添油加醋,在这敏感的节点造成点什么政治影响,那就可能真的闯大祸了。

在张伯谦愣神的当儿,其他记者也七嘴八舌地问起来。

有人可没有大报记者问得那么含蓄,“登那么大广告,谁花那么多钱搞恶作剧啊,您骗谁呢。兄弟也不求独家新闻,您赶紧宣布了,我们的报纸可是专门为了等您这事,今天的还没开印呢。”

还有直接要车马费的,“来都来了,总得有俩辛苦钱吧?这不是把我们当猴逗着玩吗?”

也有一些插不上话的,遇见了熟人干脆就抽烟喝茶站一边聊天去了。

张伯谦疲于应付,连累带急出了一身汗。他暗下决心,要让自己知道是谁搞这么一出,肯定要让他不死也脱层皮。

半个小时后,他意识到这群记者不等到大新闻是不会走了,于是喊来老万,当着记者们的面大声吩咐道:“去春和楼订三桌,要最好的包间。”

说完对着大家一拱手,“今天这事也不知是哪个家伙搞的恶作剧,让各位辛苦跑这么一趟。不过既然来了就是客,中午我做东,大家聚一聚。”

记者们也没人客气,都说好。时间已经快到十一点了,记者们也都明白过来,看样子是真被耍了。不过也没什么损失,这位张家少爷毕竟是张老爷子的小儿子,很可能是以后张家的继承人,回头酒桌上关系处好了,日后也有说不尽的方便。

就在这时,门口又乱起来,本来已经人满为患的屋里,又挤进来几个人。

本来准备出门订酒桌的老万也跟着进来,走到张伯谦跟前回话:“少爷,进来几个小伙计,说是来送点心的。”

张伯谦眉头一皱,“我什么时候订点心了?他们是哪家点心铺的,告诉他们都退了。”

老万回答:“少爷,他们说钱已经付了,而且东西不是送给您的。”

张伯谦还没听明白是怎么回事,那几个小伙计自顾自地吆喝开了:

“《民报》的王先生是哪位?王先生?您的油酥鸭!”

“《日报》的李先生在吗?王记包子一笼,您收好。”

“《每日报》的于先生,您的凤梨酥。于先生?于先生哪?嘿,钱都付了您东西还要不要啦”

……

客厅里一片混乱,记者们既莫名其妙,又觉得有趣。奇怪的是这些小伙计送的吃食都是每个人最喜欢的那一种,似乎有人特意想把众人留下来。

张伯谦和老万面面相觑,张伯谦隐隐觉得事情不像是恶作剧那么简单,可又不知道该怎么办。

“咳咳……”张伯谦咳嗽两声,他觉得自己总得说点什么,正在想着词,门口挤进来一个人。

这次是个十来岁的小孩,穿着个脏兮兮的小褂子,在人群里探头探脑地冒出来,伸手在茶几上抓了一大把瓜子塞到自己兜里。

老万手疾眼快,抓住小孩胳膊喝问道:“你干吗的?”

那小孩在人群中也不显得怕,脖子一仰,从怀里掏出一个不大的油布包晃了晃,“我是来送东西的。”

老万看了张伯谦一眼,拿不定主意。

张伯谦问他:“你也是来送零食的?”

小孩摇了摇头。

“那你是谁家的伙计?”

“城北陈记药铺。”

药铺?这就奇怪了。不过张伯谦今天遇到的怪事也不止这一件,他没好气地说道:“呸,晦气。这没人生病,快滚。”

小孩也不生气,老气横秋地反问:“谁说药铺伙计就得送药的?”

一句话顶回来,惹得记者们哄堂大笑。《尘世间》的那个记者凑过来问那小孩:“那你是送的什么东西?”

小孩摇摇头,“我不知道。”

记者又问:“那你的东西是送给谁的?”

小孩的回答却出人意料,“我也不知道。”

所有人都好奇起来,全屋的记者都在看这孩子。“尘世间”干脆蹲了下来,笑眯眯地问:“你是说,这东西是给我们大家的吗?”

那小孩有些不耐烦了,“老板让送我就送,我哪知道给谁啊?那个老板说了,到这里,东西给戴眼镜的就行。你们这么多人都戴眼镜,到底谁要啊?我还没拿着钱呢!”

众人面面相觑,“尘世间”反应最快,掏出一张钞票塞到小孩手里,一把将油布包拿了过来。翻过来发现上面贴着一张便签,上面写着六个字:

“别客气,打开吧!”

“尘世间”喃喃自语:“这东西有意思啊。”说着就拿着油布包往外走。其他记者反应过来,好几个人同时伸手拽住他,“老黄,你别走!怎么回事?这包又不是给你一个人的!”“对啊对啊,这里戴眼镜的又不止你一个,就在这打开!”

“尘世间”眼看独吞新闻的计划泡汤了,只好不情愿地扯开绑着包的麻绳,嘟囔着:“刚才我给钱的时候你们怎么没人说话啊?”

张伯谦也凑上前,好奇里面到底有什么幺蛾子。

油布很快就被打开,里面是一张叠好的纸,纸下面还有一个小包。“尘世间”先掂了掂下面的小包,只有手掌大小,不沉,软趴趴的。小包上面写着一行小字:“读完字条再打开。”

这次没人笑了,大家的目光都集中到“尘世间”手上。

“尘世间”郑重其事地打开那张写满字的纸,看了两行脸色就变了,神情复杂地扭头看了看张伯谦。

大家都催他:“别光顾着自己看啊,快念!快念!”

“尘世间”又看了张伯谦一眼,然后像是下了决心,一字一字地大声念了出来:

“张伯谦先生:

“今天早餐的三明治好吃吗?你的三明治是从云桂街的西点店里买的吧?你有多久没吃到你媳妇做的早饭了?你媳妇是不是从来不给你做早饭啊?你的媳妇呢,昨天晚上没有回家吧?”

张伯谦顿时气得满脸通红,这他妈都写的是什么啊!如果这个恶作剧是想让他丢个大人,那么目的真是达到了。

张伯谦愤怒地喊着:“不要念了!这是恶作剧!不准念!”伸手要去抢“尘世间”手里的字条,却被其他人有意无意地挡住了。这些记者平常肯定是不敢这样得罪张家公子,但这时候法不责众,现场那么多只手,张伯谦能知道谁是谁的?就算张伯谦要找人泄愤,也肯定是找“尘世间”,当众念出来的可是他,冤有头债有主嘛。

但大家马上就知道了,为什么“尘世间”明知会往死里得罪张伯谦,也要硬着头皮往下念完全文。

“……你如果还想见到你媳妇,明天中午十二点之前准备好一万美元旧钞,外加中央银行十盎司一块的金条二十条,放在一个灰色的布包里……”

屋子里再次鸦雀无声。“尘世间”念完这句话,已经出了一头的汗。他深吸一口气,胡乱用袖子擦了擦额头的汗,把纸上的最后一句话也念了出来:

“现在,可以打开那个小包了。”

张伯谦脑中一片混乱,耳朵里尽是嗡嗡的轰鸣声。他心中涌起一阵不祥的预感,一把从“尘世间”手里抢过小包,手忙脚乱地撕开,包里的东西掉在了地上。

所有人都看得清清楚楚,这是一团女士内衣。

张伯谦两眼一黑,他一眼就认出来,这就是妻子昨天穿的那件。

片刻的寂静后,场面再度混乱起来。记者们从张伯谦错愕的表情中,很容易就猜到了那件内衣的主人。有些记者七嘴八舌地向张伯谦提问,想要问出更详细的消息,有些记者立马飞奔出张家,赶回报社。还有几个聪明一点的,直接冲到客厅用电话向报社汇报,三四只手抓住了同一台电话机,老万拦都拦不住。

总之,所有人的目的,就是尽快把这个爆炸性的消息传出去。

两小时后,杭城二十一家报社中的十七家都出了《号外》,整个杭城市的大街小巷,都在谈论张家媳妇被绑架的事。

只有杭城市警察局,对这件事还一无所知。 0CE/wAukkqrPxC9rqc00hZ+hln0dN5DJF2fUu9aQMsiZ7Nnk3gAck9iDX0Z1tkzy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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