自舍勒关于康德伦理学的著作起,认识论的与体系化的形式主义就不再受待见了。取而代之的是有关质料的哲学研究被认为大有前途,它当然立刻担起极端成问题的、源自交换关系的价值概念的重担。工具不再需要被打磨,而是如黑格尔所希望的那样,应当试着直接用于材料。但是,作为认识论而开始的现象学运动,后来却又一次逐步远离所有的存在者,甚至远离了存在者的最高概念即此在,实际上,胡塞尔一开始就希望清除这一概念。由此,被认可的是“第一哲学”本身的必然形式性的特征,而不仅是其内在哲学的反思形式。希望给绝对的第一者命名的人,必须清除直接的第一者所不需要的东西。但是,如果在防御偶然之物时,本体论上的差异被说成是非中介的、固定的、不可转移的,那么,纯粹化过程就会蔓延到存在者身上了。如胡塞尔坦率表达的,如果用纯粹的存在概念来衡量存在者,那么存在者恰恰就不可能存在了。如下一点被忽略了:只有在同存在者的关系中才可以思考存在观念。这对于复活了的本体论来说变成了灾难。它徒劳地,但却必然地将这场灾难投射到自在存在的结构上去。今天,作为存在问题而日益流行的东西,没有揭示出为辩解而引用的起源性,而是揭示出了起源哲学的困境:本体溜出了这种哲学所结成的网,然而它又不能放弃这本体。在对中介的敌意中,它的存在概念必将依然将存在者本体论化。但是最终,存在问题虽然信誓旦旦地保证超离本体—本体论之间的差异,同时却站在纯粹概念一方消解了这种差异。反唯心主义(Antiidealismus)在单纯的理念中复苏了,恰如胡塞尔现象学已经恢复为先验唯心主义那样。这种思维运动的必然虚假的意识,是意识形态的原型。胡塞尔学说的趋势适应了这一点。如果在存在的最大幅度的扩张中,存在者与存在之间的区分变得模糊不清了,那么存在者就会按照喜好与历史机遇将自身绝对化。这就是形式主义在本体论上的压倒性图式。相比之下,胡塞尔对形式主义的旧式坚持已经被证明是更正当的,并且最终,当本体论拟定了纯粹概念的仪式时(这仪式否认这概念是一种纯粹概念),本体论忏悔着、相当羞怯地回返到了形式主义。具体化的假象是学者们的“奥秘”(Fascinosum)。精神之物应当是直观地、直接地确定的。概念变成了感官上的鸣响。而在胡塞尔这里,这种语言的隐喻的、“青年风格的”
(Jugendstilhafte)、单纯装饰性的特性,因如下一点变得日益明显:思想之感性在哲学的架构中是不会有结果的。《形式逻辑和先验逻辑》[当然,它是《存在与时间》(
Sein und Zeit
)之后出版的]中的单词,诸如“证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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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Bewährung)、贯穿和支配
(durchherrscht)、唤醒
(Weckung),具有一种值得注意的、人为的选择性与间隔性,这使人想起了格奥尔格派
:“悬搁”变成了秘传的。胡塞尔的认识论为一种意识形态提供了工具,因这种意识形态,胡塞尔认识论的科学倾向希望什么都不做,而这种科学倾向径直将对约束力(Verbindlichen)的非分要求,同胡塞尔以科学可靠性立场阐明的东西联系起来。因此,对他的分类认识论所作的批判,本质上超越了这种理论。具体之物的灵晕(Aura)包围了那种概念,这概念按照种类与未受抽象沾染的直观的观念统一性原理,将自己展现给意识。对于完全不包括主观之物的东西来说,由主体中介了的规定属于其自在存在的质性,并且被确证为它的权威;关于那些规定之来源的诘问被阻塞了。但是,由于被禁止接触事实性,那些具体概念同时就是完全脆弱的。它们依赖于本体因素,这些因素之后被简单地贴上了“纯粹的”,即纯粹意识或纯粹本体论因素的标签。具体之物的假象以结果的物化为基础,而不是像实证的社会科学那样,将社会过程的产物作为最终被接受的事实记录下来。然而,这种假象的形而上学激情直接从严重脱离事实的精神之物(它在本体论的唯心主义以及所有德国唯心主义中被规定为先于事实性)那里接受了虚假具体之物。参与其中的人决不能让那些单纯的存在者弄脏了自己的手,尽管其具有代表性的概念的实质音调是从这些存在者那里借来的。以此,迟来的“第一哲学”果断遗忘了对如下粗糙论题的批判:逻辑上优先的同时就是形而上学上优先的。但是至少,它没有遗忘逻辑过程本身。这种遗忘促成了绝对自在。古代智慧认为,作为方法(Weise),它的所有失败伤痕都将被塑造为不朽丰碑。一切都是为了将它说成是好的。由于中介被驱赶进暗夜,在普遍概念的形成中必然被取消了的那些规定就能够应哲学的需要而被再次悄悄地添加到结果当中。为了达致“一般存在”,人们没必要去观察什么被搁置了;正是由于这种存在包含了所能想到的一切,因而它就被它所包含的东西无矛盾地充满了。依凭这种对早期历史琐事(Verrichtungen)的偏好,在最具感官色彩的比喻中,存在被换了一种说法,因为每一条允许将比喻从其所意指的东西中提取出来的准则都从概念中消失了。胡塞尔现象学的无害的科学的准则已经激发起了虚假具体化,这一准则的内容是,在描述上可靠的含义分析中观视概念的本质,就好像每一具体概念都有一种不可动摇的固定本质似的,因而没必要指涉其他概念及它们的“星丛”。与之相反,老式的体系概念依然具有其矫正性的真理,即认识到精神的孤立实践是不可能的。这变成了将色彩涂到概念上的特权,概念曾在异化过程中丧失了这些色彩。但是,一旦那种召唤本质体的概念否定了本己的本质,这些色彩就成了转瞬即逝的幻影。胡塞尔要求他的思考是彻底的,而且自此以后,假装彻底的问题落得到处都是。它们自身变成了答案,而在所有其他方面,它们都依赖于对于它们而言应当是真理的古物。在神学的帮助下,概念被彻底地阉割了。如果说,在《关于费尔巴哈的提纲》中,概念试图发现弊端之根源,那么现在,它应当将其力量借给不能被进一步质问的问题,借给对并不存在的答案的预期。在关于第一者的规定中,为了事实的有限性与中介性,思维排除了事实的杂多,留给这种思维的信息,只有新本体论所藏匿的、悖谬的信息,这是莱布尼茨传授给洛克式经验主义的东西:“理智自身”(intellectus ipse)。如其抽象的对立面即“白板”(tabula rasa)说那样,这种悖谬表明,认识的极化(Polarisierung)是不可能的,因此第一者问题也是不可能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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