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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 杨度推开《唐宋八大家文钞》,喟然叹息:世无英雄,使竖子成名

这是一个多么使人悲愤、令人诅咒的年代:从去年夏天开始的海上战事,以一份接一份兵败将逃、舰毁人亡的丧报,向全世界宣告大清帝国已被日本彻底战败的无情事实。朝野恐愕,举国震惊!到了1894年年初,威海卫港一夜之间丢失,经营了十年之久、耗资数千万两白银的北洋舰队全军覆没。紧接着,《马关条约》签订,中国割让辽东半岛、台湾全岛、澎湖列岛,赔偿军费库平银二万万两,相当于全国全年财政总收入的两倍多。有着五千年的悠久文化、曾在几百年间雄踞世界之首的华夏古国,蒙受了罕见的奇耻大辱。皇上被震动了,文武百官被震动了,士农工商被震动了,连边徼之地的土著野民也被震动了。从嘉庆以来的百年大梦仿佛初觉,人们都在思索:为什么国家竟会虚弱到如此地步,一个面积不及三十分之一、人口不及十分之一的小国都可以把它打败?它今后还可以强大吗?汉唐威仪康乾盛世还可以恢复吗?它的自救自强之路究竟在哪里?一些有识之士在仇恨之余也能正视现实,冷静地思考:为何那个与我们一衣带水、同文同种的岛国能有如此强悍的国力,中国能从自己的敌手那里学到些什么吗?惨败带来奇耻,奇耻警醒酣梦,梦醒引起思索,思索孕育巨变。中国近代一场为期半个世纪、剧烈动荡急速裂变的年代,就从此时开始了。这个迹象,已在京师露出端倪,并且突出地体现在寓居京师的士人身上。

时交仲秋,在北京西山一条僻静的羊肠小道上,正有一个这样沉于国事思索的年轻人在踽踽独行。他才二十一岁,名叫杨度,是今科会试罢第的举子。巍峨的大山,碧静的蓝天,枯黄的茅草,火红的栌叶,正是一幅绚丽与落寞相互交织的阔大背景,将这位青年举子衬托得分外清晰:个头偏高,身材单薄,容长脸上眉骨突出,两只大眼睛精光闪亮,在挺直的鼻梁与轮廓分明的嘴唇之间有一道深深的唇沟,给人以一见即不可忘却的印象。今天,他身着一袭洗得发白的蓝布夹长袍,脚穿单梁薄底黑色粗布鞋,头上没有戴帽子,脑后垂着一条尺余长的发辫。青年举子沿着崎岖的山路一步一步地向上攀登,终于来到了峰顶。

现在,那座既雄伟壮丽又空虚窳败的八百年古都,已全方位地出现在他的眼底。他纵目远眺,神思飞扬。十个月来不平凡的京师生活,给初涉世事的杨度留下了终生难忘的记忆。这真是一段难得一遇的时光啊!

他记得,一住进长郡会馆,便被三湘举子的爱国热肠所触动。他们日日留心前方的战争,议论国事,指摘时弊,厌恶朝政的腐败,斥责李鸿章的无能,一个个慷慨激昂,热血沸腾,尽管春闱在即,诗云子曰却抛之一旁,毅然置个人前途于不顾,誓与国家共存亡。当北洋舰队全部被日军接管时,他们连夜上书礼部,请求投笔从戎,与倭虏决一死战。浏阳举子胡玉阶带头以指血签名,五十余名举子个个仿效。他也一口咬破食指,滴血写下自己的名字。

他记得,当李鸿章代表朝廷在马关签署条约的消息传来的那天,他们义愤填膺,破口大骂李鸿章是李二汉奸,应当千刀万剐。正在这时,一个年轻人匆匆跑进来,自称是广东来京会试的举人,名叫梁启超,奉老师康有为之命前来联络声息。康有为大名鼎鼎,大家一听,都围了过来。梁启超说,广东举子明天联名上折,请求朝廷拒绝承认李鸿章所签署的条约,到都察院去递折子,有谁愿意去的,明天可以一起去。他当即表示支持,其他人也都赞同。第二天,广东、湖南两省一百多名举子来到了都察院。后来,各省举子都步其后尘,纷纷来到都察院,请转递联名奏折。就在这个时候,他结识了康有为和梁启超。他敬佩康有为渊博的学问,更景仰他心雄万夫的气概。此人竟敢直接对太后、皇上大声疾呼:“今日中国倘若不改弦易辙,将有被外人吞并之祸!”这该要有多大的胆量!怀着对这位康南海先生的极大尊敬,他从一个朋友处借来了康著的《新学伪经考》。这部被朝廷明令销毁的著作,使他大开眼界。后来,他又读了康的《孔子改制考》的手抄本,更有振聋发聩之感。他也喜欢梁启超。这位籍隶广东新会的青年,虽只比他大两岁,但对社会的阅历对世事的洞察,却比他丰富而深刻得多,且梁启超性格开朗,举止大方,也正与他的个性相合。见了几次面后,他们便成了很投缘的朋友。

尤其不能忘记的是,几天后康有为发起了一个大集会,邀请十八省举子共聚一堂,商量联名上书的大事,地点选在松筠庵。松筠庵是明朝的大忠臣杨继盛的旧居,他那篇著名的弹劾严嵩的奏折《请诛贼臣疏》,就是在这里写成的。杨继盛也因此而招来奇祸,最后惨死在刑场上,直到十多年后才得以昭雪,谥为忠愍。后世人景仰他的节操,常来他的旧居凭吊。乾隆年间,松筠庵被改建为杨忠愍公祠堂。前些年,京师清流派首领李鸿藻、张之洞、张佩纶等人常在此聚会议事,以杨继盛的风骨互相勉励。他也一向敬佩杨忠愍公,只是还没有到旧居来过。

这天一早,湘籍举子结伴来到达智桥胡同,杨度和大家步入松筠庵,来到杨继盛的塑像前。但见铁骨铮铮的大忠臣傲然屹立于厅堂正前方,左右两边悬挂着一副字句铿锵的对联:不与炎黄同一辈,独留青白永千年。上面的匾额上题着四个庄重的颜体字:正气锄奸。他不禁肃然起敬,隐然觉得自己正在继承杨继盛的事业,要以忧国爱民的正气锄掉当今的严嵩。各省举子络绎不绝地涌进松筠庵,人数竟达一千三百人之多,几乎所有参加乙未科会试的举子都来了。

会议开始了。白白胖胖的康有为发表激情澎湃的演说,从庚子年的鸦片战争说到甲午年的海战,从古代的改制说到今日的变法,说到动情处,声泪俱下,哽咽不能成语。杨度和一千三百名举子敛容聆听,时而狂呼,时而跺足,时而鼓掌,时而悲号。接着,瘦瘦精精的梁启超宣读了康有为用一日两夜草就的万言书。这篇以忠诚和血泪组织的文章,字字句句在他的心里激起强烈的震荡。特别是其中所列的四项国策更是铭刻在他的心头:下诏鼓天下之气,迁都定天下之本,练兵强天下之势,变法成天下之治。

万言书被全体举子一致通过。大家排着长队走向都察院。全国会试举子联名上书,这可是亘古未有的奇闻,京都沸腾了。一路上,行人为之让路,车马为之驻足,店铺为之鸣炮,观者为之喝彩,连都察院的都御史大人也为之感动得流泪。但条约已用宝,他们无力回天。这次行动虽未取得直接效果,但其影响之大却无法估计。自从那一天之后,“公车上书”一词,便成为京都乃至全国官场、民间的流行口语,作为国魂民气的象征,激励着一切有良知的中国人去救亡图存。身为上书公车之一的杨度,这一天于他来说,自然铭心刻骨,终生不忘!

会试发榜了,杨度名落孙山,但却没有失意感。他参与了康有为的强学会,如饥似渴地阅读强学会创办的《中外纪闻》。不少落第的年轻举子和他一样,并不急着回家,而是待在北京,一方面欲为维新变法做点事情,另一方面也借此历练才干。这群幼稚的爱国青年,天天沉浸在一片自我营造的喜悦中。刚开始还好,各部都有些官员名列强学会,朝中大老如李鸿藻等人都表示支持,刚从朝鲜回国的浙江温处道道员袁世凯更是积极参与。但不久风向便不对了。有人攻讦强学会是结党谋乱,也有人攻击《中外纪闻》造谣惑众,不时传出要解散强学会,查封《中外纪闻》的消息来。大多数留京举子见势头不妙,都打点书箱回家了。康有为也离开了北京,去上海创办强学会分会,梁启超也有赴上海的打算。长郡会馆变得冷冷落落,几个月前的热闹景象风流云散,只剩下三四个人还在观望着。

杨度面临着几种选择:一是继续留在京都;二是去归德镇伯父家;三是两种都不取,回故乡去。他一时拿不定主意,心情有点烦乱。今天一大早他就起来了,练完早拳回房间时,同住的益阳举子郦川已起床外出了。郦川家里贫困,无回家的路费,想在北京觅一塾师的位置,一边教书糊口,一边温习功课,下科再试。杨度无心做事,见郦川枕边摆着一本书,便顺手拿过来翻看。

原来这是明代茅坤编的《唐宋八大家文钞》。这是一本很有名气的唐宋文选本。正是因为有了茅坤这个选本,才使得韩愈、柳宗元、三苏、欧阳修、王安石、曾巩成了著名的唐宋八大家。杨度早闻这本书,但他一直没有机会拜读。

他随手翻开一页,见是韩愈的《与陈给事书》,轻轻地念道:

愈再拜:愈之获见于阁下有年矣。始者亦尝辱一言之誉。贫贱也,衣食于奔走,不得朝夕继见。其后,阁下位益尊,伺候于门墙者日益进。夫位益尊,则贱者日隔;伺候于门墙者日益进,则爱博而情不专。

杨度读着读着,不觉眉头皱了起来,嘴里嘀咕道:“这哪里是士人给官长写的信,分明是妾妇向男人的乞爱!”

他继续读:

今则释然悟,幡然悔曰:其邈也,乃所以怒其来之不继也;其悄也,乃所以示其意也。不敏之诛,无所逃避。

“这就是文起八代之衰的韩文公的大作吗?何自轻自贱、摇尾乞怜至此!”杨度怒道。

他跳过《昌黎文钞》不读,翻到了柳宗元的《愚溪诗序》,拿眼睛扫了开头几行:

灌水之阳有溪焉,东流入于潇水。或曰:冉氏尝居也,故姓是溪为冉溪。或曰:可以染也,名之以其能,故谓之染溪。予以愚触罪,谪潇水上,爱是溪,入二三里,得其尤绝者家焉。古有愚公谷,今予家是溪,而名莫能定,土之居者,犹龂龂然,不可以不更也,故更之为愚溪。

杨度心想,这文章怎么写得这样啰唆?又冷笑道:“你以愚谪居此地,就改名为愚溪,别人或有因智巧而迁居此溪边者,岂不要改名为智溪?真正武断荒唐!”

号称一代文宗的韩、柳,其文亦不过如此,他人的大可不必看下去了。杨度推开《唐宋八大家文钞》,喟然叹息:“世无英雄,使竖子成名。如此文章,亦可以传世乎?”心里寻思:倘若自己一意做学问的话,定可写出超过他们十倍的文章来!

他起身走到窗户边。空旷的庭院里,满是白杨树的落叶。一阵秋风吹过,又是十多片枯叶被卷得飘落下来。“秋风吹渭水,落叶满长安。”他轻轻地吟诵唐人的名句,心里蓦地生出一丝悲秋的情绪来。

“杨孝廉,昨天汤孝廉从西山回来,说那里的栌叶全红了。西山红叶,可是北京一大景致,您不想去看看吗?”给会馆看门的景大爷扛着一把大扫帚过来,见杨度出神地站在窗边,便笑眯眯地与他打招呼。

真的,西山栌叶现在正是红的时候,何不去欣赏欣赏!一向爱游山玩水的青年举子,被西山红叶的美妙吸引,刚才的愤懑不平立时被冲得无影无踪。说去就去,杨度匆匆出了会馆,雇了一辆骡车,就这样一人来到了西山。

西山的红叶,粗粗地看,正如杜牧那首名诗中所说的,红得好比二月的花一样:一树一树的红,一片一片的红,一坡一坡的红,漫山遍野,仿佛开出了红彤彤的杜鹃花。细细地看又有不同:有的红得鲜亮,如同烧旺了的烈火;有的红得深沉,如同一盆积淀下来的朱砂;有的红得斑斑驳驳,如同千年古寺外的那道赤墙。这是造化给人类创设的一种浩大壮观的美景,但它毕竟又与二月鲜花不是一回事,它在壮美的同时又悄悄地带给游人一股美人迟暮、烈士晚年的沉重感觉!

杨度就是在这样一种复杂的心情下欣赏西山红叶的。他从一个山头走向另一个山头,流连在自然界的秋景之中,徜徉于前人遗留下来的古迹之间,一面咀嚼着已逝去的那段不平凡的岁月,一面又思考今后的道路应当如何去走。

山坡树林里传出几声母牛低沉的鸣叫。一会儿,从灌木丛中钻出一只小牛犊,用稚嫩的叫声应答着,并向母牛的方向欢快地奔走。母牛也从林子间出来迎上前,小牛来到母牛身边,亲昵地晃头摇尾。母牛伸出舌尖,爱抚地在小牛的头脸上舔着。杨度被这一幅情景迷住了,痴痴地望着。他的脑子里渐渐浮现出了母亲的形象,浮现出了家乡的山水田园。

那是湖南省湘潭县一个偏僻的山乡,地名叫作石塘铺。石塘铺里住着一户杨姓人家。据家谱记载,先世自明洪武年间由金陵上元迁衡山,天启年间再由衡山迁湘潭。五百年来,杨家也曾出过几个低级官员,但一直没有大发过。四十多年前,中国南方突然风云巨变。揭竿于广西金田村的太平军,在天王洪秀全、东王杨秀清的统率下,很快把广西闹得天翻地覆。随后又进军湖南,一路攻城略地,斩关夺隘,地方文武抱头鼠窜,八旗绿营溃不成军。太平军围困长沙八十余天后,又突然改变战略方针,挥师北上,过洞庭湖,入长江,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拿下武昌汉阳,水陆两路百万雄师浩浩荡荡地沿江东下,闯武穴,取黄州,克九江,复安庆,最后一举攻下江宁,遂将它更名天京,建太平天国都城于此。那时天国势如旭日东升,直欲指日之间推翻清廷两百年的统治,从爱新觉罗氏的手中夺走锦绣江山。

就在这时,一个名叫曾国藩的人在籍礼部侍郎,奉旨在湖南办起了团练。这个姓曾的虽也是腐败官场中的一员,但比他的同事们都要精明能干。他白手起家创建的湘军,在几经挫败之后,终于为朝廷收回了武昌、汉阳、田家镇等军事要地,顿时声名鹊起。湘军中不少人升了官,没升官的也发了财,于是在湘乡、湘潭、宝庆一带兴起了一股投军热。无权无势、受饥受寒的种田人,有几个不想升官发财?杨度的祖父杨礼堂当时正当壮年,在那股投军热的影响下也告别妻儿,投入了湘军大将李续宾的麾下。没有多久,他果然做了个哨长,朝廷赏他一套正四品都司衔的蟒爪袍服。一个先前低眉弯腰的农夫,仅仅因为打了几场大仗,就成了四品大员,杨礼堂真是尝足了投军的甜头。他请人写了封家书,叫在家的大儿子杨瑞生也到前线来。

这两年,靠父亲在外面的战利品,杨家的四个儿子都发蒙读了书。十五岁的杨瑞生接到父亲的信后,立即放下书本飞奔江西,在父亲的哨里当了一名亲兵。一年后,李续宾、曾国华率领的宾字营、华字营在安徽三河镇中了陈玉成、李秀成的埋伏,全军覆没,杨礼堂也死在战场。只有两三百人侥幸逃了出来,杨瑞生是其中之一,被收编在鲍超的霆字营,几个月后便升为什长。以后他又改投曾国荃的吉字营,跟着曾老九收复了几座城池,升为守备衔哨长。到了打下金陵的时候,他做到了参将衔的哨官。湘军大裁军时,他没有被裁掉,编入了张诗日部,同治四年北上与捻军作战。到了捻军平定后,杨瑞生实授参将,以后又升副将,不久奉旨调河南归德镇总兵,成为镇守一方的高级武官。世代贫寒的杨家,终于出了个光宗耀祖的大人物。

杨瑞生虽然官运亨通,但他的三个弟弟的命运都不济。老二老三未成年便早逝,老四懿生天资聪颖,但体质羸弱,不能外出做事,只得在家乡亦耕亦读,冬闲时则参加乡民的木偶戏班,在里面吹吹唢呐,敲敲锣鼓。懿生娶妻李氏,生下二子一女。不幸天不假寿,三十岁那年便去世了。那时大儿子才十岁。瑞生手足情深,对亡弟留下的寡妇孤子照顾周到,常常寄些钱来接济,使他们一家衣食无虑。两个儿子均能上私塾念书,女儿也能在家识字做女红。三兄妹都聪明颖秀,资质远在一般少儿之上。尤其老大杨承瓒不仅诗文卓异,更兼志向远大,抱负宏伟,从小听得大人们说当年湘军的事,对曾、左、彭、胡等一班由书生而建大业的乡贤景仰不已。十六岁那年,他把自己的名字改作度,字晳子,又将弟弟改名为钧,字重子。母亲问他为何要这样改,他回答说改名乃为立志,兄弟俩立志做称量天下的人。母亲听了欣慰不已。伯父也来信赞赏,并要他们到归德府来读书。于是他和妹妹杨庄一起离开家乡去了归德府。

归德府三年,杨度在良师的指点下,学业进步更快。无论三坟五典、九丘八索、四书五经、诸子百家、稗官野史,他见书就读,一读就通。晨昏课余,又遵伯父之教,练拳习剑,骑马射箭。伯父外出时,又有意带着他和诸位堂兄弟同行。杨度得以游嵩山,登岱岳,观黄河之雄奇,览汴京之遗迹,心胸愈加开阔,气宇愈加轩朗。去年秋季,他一举高中顺天乡试举人。喜讯传到石塘铺,李氏高兴得热泪直流。弟弟杨钧和刚从归德府回家不久的妹妹杨庄,都以伯兄的才华得意自豪。李氏要小儿子写信给哥哥,会试过后,无论连捷中进士点翰林,抑或是暂屈未第,都一定要回家里来一趟。分别三四年之久的母亲,渴望见到已成人才的儿子的心情,真个是湘水不足以喻其长,洞庭不足以喻其深。自小失去父亲,在艰难家境中长大的儿子,又何尝不思念把全部心血都交给了儿女们的母亲呢?当目睹老黄牛舐犊情深的那一瞬间,久别母亲的青年学子,再也不能抑制住满腔浓烈的乡情,他决计先回石塘铺,与母亲弟妹们住一段时间后再定去向。

太阳渐渐西下,向晚的夕阳,以它血色的光焰将西山红叶映照得光彩夺目,连枯黄的茅草也镶上了耀眼的金边。极目远望,群山起伏,长城连绵,苍穹寥廓,古都森严。这一幅山河图画,在此刻杨度的心中激起的却是一种悲壮之感。一股山风吹来,他感到一丝凉意。是的,应该下山了。 KSFKRVsxCFRpToltbwQZfTtx9SQxDYE8Rmttq5t8hlMKMKacCphoqRT+A6db+5Su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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