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章
七海旅馆

金丝雀休息了一会儿后，又接着讲起了故事。

“我到这个旅馆以后，结识了很多动物朋友。有看门的小狗，有负责马厩巡逻的小狗，还有负责拉车的所有马匹，我能喊出所有动物的名字。而且它们都很聪明，尤其是那些小狗，它们知道镇子上所有的新鲜事儿。但我最要好的朋友是住在我头顶上的鸽子姐妹，它们知道的事情特别多。其中鸽子姐姐以前还为部队传递过信息，现在它还有两个姐妹仍然在做着信鸽的工作，它们都受过专业训练。每天黄昏的时候，它们都会带回来一大堆的新鲜事。它们一回来，就会围着我的小笼子转来转去，一边吃着饲料口袋散落出来的谷子，一边跟我说个不停，这也是一天中最热闹的时刻，我从它们那里了解到了外面世界的奇闻趣事。

“在旅馆的那几个月，是我一生中过得最开心、最舒适的日子，虽然在那里每天都很忙碌，但与我后来的经历相比，那个鸟笼中的岁月是最美好的。但是这样的日子只持续了几个月，我的快乐就被一个侯爵给破坏了。

“我现在还清晰地记得，那是一个秋天，树叶正在慢慢变黄。就在那个秋天，发生了我当时无法理解的事。

“在晚上的时候，经常会有很多人聚集在院子里，他们表情严肃，似乎发生了什么大事。他们总是忧心忡忡地议论着什么，可惜我听不懂他们在说什么，看样子似乎是和政治有关。我那时感觉到，人们每天心神不定，好像等待着什么重大的事情发生，但似乎又不希望这样的事情发生。他们的恐惧让我感到不安。

“一天早上，时间还很早，很多穿着红色军装的人走进了旅馆。他们身上都背着大大的行李，每个人都十分疲惫，因为他们进了旅馆的院子，靠在墙上就睡着了，而且是坐着睡着的。我想，只有一个晚上不睡觉而且经过长途跋涉的人才会像他们一样疲惫，而他们靴子上的泥巴也证明了这一点。这些人在旅馆的院子里待了两天，店里的女仆好像认识其中的一些人，当他们离开旅馆的时候，旅馆里的两个女仆向他们洒泪送别。那场景很感人。

“我还清楚地记得，他们离开旅馆的时候，很多人都来送行。他们排着整齐的队伍，四个人排成一列，十分整齐。每个人都和来的时候一样，背着自己的行礼还有枪。经过两天的休整，他们看上去精神多了，在红色军装的映衬下十分神气。

“这是我第一次见到士兵，不过几天以后，我就又一次见到了很多士兵，不过这支军队并没有之前那支军队帅气。不仅衣服不是红色的，走路的样子也懒懒散散，你迈左腿，我迈右腿，一点规矩都没有。他们的脸都很脏，在一起的时候总是乱哄哄地吵闹。旅馆的老板十分担心这些人留在旅馆里会惹事，所以跑去和军队的头儿说，希望他们尽快离开这里。我听不懂他们究竟说的是什么，可是那个领头的人似乎没有把旅馆老板的话放在心上。他手里拿着一根木棍子，站在一个用翻过来的木桶做成的‘指挥台’上，大声地对他的士兵们喊话，手里的木棍不停地挥来挥去。

“好在这些人最终还是离开了，旅馆老板马上锁上了大门，以防这些人再次来到旅馆，把这里弄得乱七八糟。

“这些人走了之后，院子里安静了下来。这些天以来，我一直都想弄明白究竟发生了什么事，于是我就向一位鸽子朋友打听消息，没想到我的鸽子朋友的话让我感到更加不安。

“我的鸽子朋友告诉我，它也说不好究竟要发生什么大事，不过肯定是要发生大事。也许是一场战争即将上演，虽然它不希望战争到来。但从它了解的信息来看，发生战争的可能性并不小，因为鸽子窝里本领最强的曾经给军队送过信的两只信鸽已经被带走了，就在上个星期，而且它们要去的地方也已经对外保密。

“什么是战争呢？我也说不清楚，因为我以前从来没有听说过。好在我的鸽子朋友见多识广，因为它曾经给军队送过一次情报，所以比较了解战争是怎么回事。

“它告诉我：‘战争就是很多人相互厮杀，你打我，我打你，就这样打来打去。究竟是为了什么而打起来，好像都是为了一些不值得一提的蠢事儿。真不明白，这样打来打去对大家有什么好处。’我的鸽子朋友还告诉我，在战争发生之前，总会有一些人讲一些大道理，比如什么权力啦，还有什么利益啦，等等。‘其实，参加战争的人自己也弄不明白究竟为什么要发动战争，并且连部队里的将军也不一定比我更明白战争是怎么回事儿！’我的鸽子朋友说。”

讲到这里，金丝雀有些口渴了，它喝了几口水，又开始接着讲自己美好时光结束的原因。

“就在那些没有规矩的士兵们在旅馆里演讲的那个星期，有一个神秘人物也来到了旅馆。这个神秘人物坐着豪华马车，马车的门把手和座位都是用纯银打造的，十分奢华。我从来没有见过如此精美的马车，车门上有漂亮的图案。我知道，这一定是一个不同寻常的人物，因为在豪华马车的旁边，还有骑着马的侍卫保护。

“看到这样奢华的队伍，我知道一定是有贵客临门了，于是我就用我常用的表达方式给旅馆里的人报信。我唱起了我自己写的《女仆之歌》。‘女仆呀女仆呀快出来……’也正是我的这支歌改变了我的命运。

“在我的歌声中，一位身材高大的男士从马车里走了出来。这位男士十分神气，他对大家的忙碌似乎视而不见，无论是搬行李的佣人还是站在台阶上向他恭敬地弯腰行礼的旅馆老板。让我至今都不能明白的是，他最先注意到的竟然是我。

“他从口袋里掏出一个单片眼镜放在眼前，凑向我的鸟笼子，似乎发现了新大陆一样喊了起来：‘我的上帝，这是一只金丝雀吗？它的歌声太美妙了！’

“‘是的，这是一只绿羽金丝雀。’旅馆老板看见贵客如此关注我，赶紧走过去回答他的问话。

“‘这只金丝雀多少钱？我买了，明天早上我就要把它带走，我的秘书巴克莱会付钱给你的。’

“听到贵客这样说，旅馆老板脸色难看起来，因为他也很喜欢我。我知道老板是不在乎钱的，无论那个贵客出多少钱，他也不愿意把我卖掉，但他最后还是屈服了。‘好吧，大人。’老板不情愿地回答。他不敢得罪这位尊贵的客人，只能牺牲我。其实，与心情沉重的老板相比，我才是最悲哀的。

“我在旅馆生活的这几个月十分快乐，我已经习惯了这里的生活。而现在，我将面临我生命中一个全新的开始，到一个陌生的地方去生活，与那个骄傲的家伙生活在一起。我真的不想离开这里，离开我的朋友们。想到这些，我十分忧伤，只能在笼子里的栖木上黯然伤神。

“就在这时，我的好朋友燕雀飞了过来，我急忙跟它打听那位贵客的事。它告诉我：‘他可是侯爵，是个了不起的大人物。他不仅有这里一半的土地，他还有工厂、煤矿、庄园，不仅富有，还很有权力。’燕雀说完，不解地问我，‘不过，你打听侯爵大人做什么？’

“我沮丧地把我被卖掉的事告诉了它：‘他刚才吩咐老板把我包起来，我又不是干面包，为什么要把我包起来？再说，他都没有问问我的意见就擅自做主，根本就没问我愿不愿意跟他走！’

“‘这就是侯爵，他做事向来如此，他的话大家只能照办。他这样猖狂是因为他太有权势，不过他也美不了几天了。你还记得前些时候大家开会讨论的事吗？其实就是在商量如何对付这个猖狂的侯爵。虽然他的工厂有很多机器，但他做的事让大家很不满，我还听说，有人要杀了他呢！’燕雀说。

“燕雀还告诉我：‘不过，你将拥有幸福的生活了。他的那个大城堡可漂亮了，有上百个佣人。你能被他看重，真是幸运呢！’

“我当然不在乎他有多少钱和多大的权力，我只想过快乐的生活。‘我可不想被人控制，他要是把我从这里带走，我就不给他唱歌，一句都不唱！’我气呼呼地说。

“‘真不明白你为什么这么不满意，我在他家里做过窝，他家里的豪华我可是亲眼看见。’

“‘他有多少佣人和我没关系，我就是不喜欢他那种骄傲的样子。我在这里有这么多朋友，多开心，如果侯爵把我带到他的家里去，我就是不给他唱歌，看他能怎么样！’

“我才不稀罕什么豪华的窝呢，我就喜欢这里，愿意和老板一家人、老杰克，还有我那些赶马车的朋友在一起。离开他们我会很伤心，会很不快乐。可是又能怎么样，一切都改变不了，谁让我只是一个笼子里的小鸟呢，我没有自己选择生活方式的权利。

“‘真没想到，一只小小的金丝雀能蔑视尊贵的侯爵，我一定要把这消息告诉大家。’燕雀笑着说。

“天亮了，主人家的孩子们把我的鸟笼子围了起来，哭成了一团。说实在的，我也舍不得小主人，我在心里说：‘别哭了，小主人，再哭，我也会哭了。’接着，侯爵的那个仆人拿来一包纸把我包得严严实实，一点缝隙都不留。主人家里最小的那个孩子怕我没有空气被憋死，就在我的头顶上抠了一个洞，他的眼泪就顺着这个洞滴到了我的身上。再见了，我的主人，再见了，我的朋友们，我在心里默默念着。

“就这样，我被这个讨厌的侯爵买去了。我带着我的不舍，带着我的难过，踏上了去往陌生的旅途，此时我的脑海里全是旅馆里的一幕幕。天近中午了，不知道那些马车朋友是否已到旅馆了，他们会不会发现我已经不在了，不知道鸽子姐姐今天又带回来了什么新鲜事，小狗和马儿是不是在想我，小主人们是不是还在为我的离去而难过，他们听不到我的歌声是不是很伤心……我真的好想他们。旅馆，再见了，那里的朋友，再见了。这里是我最快乐的地方，也是我最难忘的地方。也许随着时间的流逝，他们会把我忘得干干净净，因为我毕竟只是一只鸟而已。

“外面传来了清脆的马蹄声，马儿正驾着这辆豪华马车飞驰在宽广的大道上。我不知道等待我的是一个什么样的环境，会有什么样的人，将发生什么样的事情。我想，我应该放下眼前的烦恼，因为我要去冷冰冰地面对我的未来了。” 31bnlk5IrjaAUyaP8nCzPgl6WQtebDHKWPR53nao8LwP99JL7DOImsLWmlwmBH8C