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海之狗”继续给大家讲述着自己的故事。
“我自从装死以后,日子过得倒是比原来更加舒服,更加自由了。那个服务员斯诺奇很值得信赖,他把我藏了起来。船非常大,很多地方几乎都没有人来过。有时候他把我藏在舱底的大木桶和箱子中间,有时候藏到堆满缆绳和工具的储藏间。总之在他精心的安排下,我一次也没有被人发现过。
“最让我满意的是,斯诺奇每天都会计算好每个船员的作息时间,在夜深人静的时候放我出去散步。能在一艘船上成功地藏起一只狗,而且还能每天给它散步溜达的自由,这简直是奇迹。我很感动斯诺奇每天都会送来各式各样的食物,从食物的数量上不难看出,大多数都是他从自己的嘴里节省下来带给我的。就这样我在斯诺奇的帮助下,活了下来。
“很长一段时间过去了,有一天船长突然想起了被他关起来的狗。于是他就问大副:‘那只关在木匠间的狗怎么样了?好久不见了。’
“‘船长,我们也很久没有看见它了,恐怕已经淹死了吧。’大副回答道。
“‘淹死了,怎么可能淹死呢?’船长大吃一惊,‘我不是让你们把它关在木匠间了吗?’
“‘是的,船长,我们是把它关起来了,不过等木匠回到那里的时候,发现舷窗被打开了,狗也不见了。所以我们猜它跳海了。’大副诚惶诚恐地回答着船长的问话。
“这件事情很快就在船上传开了,大家纷纷猜测,认为我受不了船长的虐待而自杀了。船员们原本就很喜欢我,自从发现我不见了以后,他们经常在一起缅怀和我相处的日子。在他们的心目中,我的形象逐渐高大起来。
“我发现自己不仅是一条狗,而且是一个聪明乖巧、勇敢智慧的英雄。船上的人总是很迷信,他们觉得船上死了任何一个生灵,都是不吉利的。他们虽然当面不敢指责船长,但是暗地里都认为这都是船长的错,是船长逼死了我。
“在我失踪的三天里,几乎所有的人都在议论我。有个船员说:‘肯定是船长那个老家伙打了老洛夫,不然那么听话的狗怎么可能想到要跳海呢?多么机灵的家伙啊,它第一次和我们一起出海就表现得很出众!’说起我的过去,这个船员似乎很激动,甚至流下了眼泪。
“‘谁说不是呢,’另外一个人也唏嘘不已,‘船上死了条狗是多么晦气的事情啊,我真后悔跟着船长出海!’
“这样的对话几乎每天都有,船长尽管是最有权力的人,但他也阻拦不了人们的嘴。人们当面不说,但几乎所有人都认定了一件事,那就是船长虐待那条叫老洛夫的狗了,所以那只狗受不了而跳海自杀了。出海的船只最怕遇到死亡的事情,因为那往往预示着厄运即将来临。大家一致把矛头都指向了船长,船长真是百口莫辩,但也没有办法阻止人们的猜想和埋怨。
“我的假死让人们惶恐不安,接下来发生的事情就更加让大家感到恐惧了。
“我每天都能准时接到斯诺奇送来的食物,他一定是等晚上的钟声敲响四下以后,才敢下来给我送食物。有一天晚上我实在饿得受不了了,于是想,等钟声实在是太慢了,不如我去敲响它吧。于是我趁着天黑就从藏身的地方跑了出来,爬到了钟所在的艄楼,叼起了绳子,学着敲钟人的模样,敲响了四下钟,当……当……当……当……
“我以为钟声响过之后,船上就开始吃饭了呢。我正焦急地等待我的晚饭的时候,突然发现自己好像闯祸了,人们从甲板下面、从驾驶台底下、从船的四面八方都跑到了甲板上,人们跑来跑去,不停地问到底是谁敲的钟,还没有到时间钟声怎么就响起来了?
“没有人知道到底是谁敲的钟,船上的人们陷入了混乱之中。我一看要露馅了,于是赶紧跑回藏身的甲板下躲了起来。人们闹哄了半天也没有什么发现,就准备散去了。我的肚子还是饿得咕咕叫,忍不住又跑出去敲了一下钟。这下子所有的人都惊呆了,因为他们中没有人爬到钟的上面去,但是钟却响了起来,大家都听见了。人们爬到钟的上面仔细查看,没有发现任何异常,但是它刚才确实响过了。大家面面相觑,莫名的恐慌开始蔓延开来。
“一个有多年航海经验的老水手脸色发白地说:‘可能是老克鲁克香克来了,怎么就让我们赶上了呢?’看着他懊恼和因害怕而发抖的样子,大家也受到了感染。也有年轻水手问:‘老克鲁克香克是谁,有什么好怕的?’
“老水手表情凝重地看着人们说:‘老克鲁克香克是一个淹死了的海盗,我们此时正经过他淹死的海域。传说只要是即将沉没的船只经过这里,他的鬼魂都会到船上来敲钟的。刚刚既然不是我们中的任何人敲响的钟,那肯定是他来过了。伙计们,也许这是我们在船上的最后一个晚上了,大家准备好救生圈再睡觉吧!’
“老水手的话刚说完,船的甲板上就炸开了锅,人们原本就惶恐不安的情绪,瞬间就达到了顶点。我这只狗的失踪本来就已经让人们觉得很晦气了,现在又经过了海盗淹死的地方,而且还莫名其妙地被敲响了钟,似乎所有的一切都表明‘海燕’号即将走向一条不归路了。
“接下来的日子里,人们在恐慌中度过,每天都在担心着可能遭遇的厄运。有人精神过于紧张导致生病了,有人在作业中精神恍惚不慎掉下来摔断了腿。屋漏偏逢连夜雨,正在人手紧缺的时候,他们的船又遭遇了一场暴风雨和一场持续了好多天的大雾。船已经偏离了航线,没有人知道现在他们行驶在什么地方,也就是说,他们在茫茫大海上迷路了。
“想起这些天的遭遇,人们不约而同地把所有的问题都归结到了我的死亡问题上来。他们认为如果我不死,他们就不会遭遇厄运,就不可能碰到这么多倒霉的事情。而我的失踪又是船长一手造成的。所以他们不约而同地把矛头都对准了船长,人们愤怒的情绪一触即发。
“一天晚上我正在甲板上悠闲地散步,一不小心被一个水手发现了。他以为自己看到的不是活着的狗,而是狗的灵魂。所以吓得魂不附体,赶紧跑到船长身边去报告。
“‘船长!’那个可怜的水手哆哆嗦嗦的,话都说不完整了,‘船、船长,我看到了老洛夫了,就是那条死去了的狗!’
“‘死去的狗?’船长也很惊讶,‘不是跳海自杀了吗?’
“‘没错,但是刚刚它正在甲板上散步呢。’水手说得很肯定,‘没错,就是那条狗,和活着的时候一模一样,肯定是它的鬼魂。’
“船长不相信有狗的鬼魂,但见水手也不像在说假话,他不由得在心里画起了问号。于是他决定亲自到甲板上去看一看。船长把手里的舵交给了操舵员后就和水手走了,连续工作了几天几夜的操舵员,迷迷糊糊地掌着舵,严重透支体力的他,竟然站着就睡着了。
“听到船长要亲自到甲板上查看,我吓死了,我得趁他发现之前躲起来。我光顾着躲船长了,忘记了瞭望的人了。我仓皇逃窜被他发现了,他吓得离开了自己的岗位,跌跌撞撞地跑向驾驶台上去找船长了。就这样,我的出现让驾驶的人和瞭望的人都脱离了自己的岗位,没一会儿,我们的船就不动了。接下来船身开始向右边倾斜,我和船上的所有东西都一起滑了出去。
“那一刻我害怕了,因为在大雾天没有人瞭望和驾驶的船,肯定会搁浅的。船向右侧倾斜的时候,恰好就把我藏身的那间储藏室的门给关上了。我自己是打不开那扇门的,如果没有人给我开门,一旦沉船,我就肯定要葬身海底了。
“船一点点地在倾斜,说真的,那时候我的心乱极了,我从来没有那么真切地接触过死亡。
“我一会儿想:斯诺奇会不会忘记了我呢,忘记了给我来开门呢?要是他也死了或者被安排去干活就不能来救我了。
“一会儿又想:他可能不会忘记,但他肯定会担心被船长发现,更担心因此受到惩罚。那他会不会怕被惩罚而不来救我了呢?
“正在我绝望地胡思乱想的时候,亲爱的斯诺奇来了。在这混乱的时刻他竟然还记得我,真是一个好人!
“他是来安慰我的,同时他告诉我,海面风平浪静,船长有把握控制好船,因此让我不必担心和害怕。他正要和往常一样关上门离去的时候,我用嘴拱着门,不想让他关起来。他明白了我的意思,就把门留了一条缝,他告诉我说如果万一船有了危险,就让我自己跑出去逃命。
“在斯诺奇走后,我发现船还在继续倾斜,也就是说船长没有能把船控制住,而且也丧失了很多宝贵的逃生时间。我们的船不是简单地搁浅,而是撞上了沙夹岩石,我敢肯定船底肯定被撞出了一个大洞。因为船舱灌满了水,甲板也已有一半在水面,船体严重地倾斜起来,船上所有的东西都掉到海里去了。
“船上的救生艇都在船的两侧悬挂着,可是船体倾斜得太厉害,人们显然无法拿到那些救生艇。很快就开始有人掉到海里去了,我的耳朵里不断传来各式各样的喊叫声,我知道船确实要沉没了。于是我毫不犹豫地撞开了门冲了出去,我艰难地爬到了倾斜得不成样子的甲板上,真正的逃亡开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