彭尼曼太太在侄女的陪同下参加了聚会,斯洛珀医生也答应晚上晚些时候来参加聚会。聚会上安排了很长的跳舞时间,但是没跳多久,玛丽安·艾尔蒙德就在一个高个年轻人的陪同下来到凯瑟琳的跟前。她介绍说那个年轻人非常渴望和我们的女主角认识一下,他是亚瑟·汤森的堂兄,而亚瑟·汤森就是玛丽安未来的丈夫。
玛丽安为汤森先生的堂兄说了一大堆好话,居然还在去招呼别人之前用扇子拍了拍他。凯瑟琳并没有完全理解她所说的话,但她还是成功地记住了年轻人的姓,因为听起来和玛丽安的小证券经纪人姓氏相同。凯瑟琳不知道该说什么,也不知道她的沉默会带来什么样的处境。但此刻的结果却是非常令人愉快的。汤森先生根本没有等她感到窘迫,就坦然一笑打开了话匣子,好像他已经认识她一年了。
“多么令人开心的聚会!多么漂亮的房子!多么有意思的一家人!你的表姐多漂亮啊!”
他紧盯着凯瑟琳的双眼。她什么也没有回答,只是听着他说并看着他;而他似乎也没有期待任何特别的回答,继续用相同的方式说着许多其他的事情,让人感到非常舒适,也非常自然。凯瑟琳尽管感到舌头好像被绑住了一样,但是一点也没有感到不自在,好像就该他说话,她只需要看着他就行。他的容貌使得气氛变得自然融洽,他长得非常英俊,确切地说,正如她心中所想,漂亮极了。
音乐停了一下,但是又突然响了起来;然后他问她,他是否有幸可以请她跳舞。对这一请求,她依然没有作答,只是顺从地让他把手放到她的腰间。不一会儿,他就带着她在屋子里伴随着音乐旋转起来。当他们停下来时,她感到脸有点红。然后,有一段时间,她不再盯着他看了。她扇了几下扇子,然后看着画在扇子上的花卉。他问她是否还想跳一曲,她犹豫着没有回答,仍然看着那些花卉。
“你是不是有点头晕?”他问道,话语中带着无限的柔情。
然后凯瑟琳抬起头来看着他,他的确英俊过人,而且脸一点儿都不红。“是的。”她说。她不知道自己为什么会这么回答,因为跳舞从来没有让她感到头晕过。
“噢,既然这样,”汤森先生说,“我们就静静地坐着聊天吧。”
他选了个非常适合坐下来的地方——一个令人陶醉的地方,一张看起来只为两个人设计的小沙发。同时,跳舞的人越来越多,而且人们就站在他们面前,背对着他们,这样凯瑟琳和她的同伴似乎就显得无人打扰。
“我们一起聊聊吧。”年轻人是这么说的,不过仍然是他一个人在说。凯瑟琳靠在沙发上,两眼盯着他的脸,微笑着,觉得他很聪明。他的容貌就像画中的年轻男子,在街上和聚会上遇到的纽约年轻人中,凯瑟琳从没有见过这样的容貌——如此精致,如此端正完美。他身材修长,但看上去非常健壮。他以前从没有来过艾尔蒙德太太的家,他感到特别陌生,并且很感激凯瑟琳对他的同情。他和亚瑟·汤森是堂兄弟关系——但不是近亲,隔了几层——亚瑟带他来是想把他介绍给艾尔蒙德太太一家人。实际上,他对出生地——纽约非常陌生,因为他已经离开纽约多年了。他一直在周游世界,居住在遥远的地方,直到一两个月前才刚刚回来。纽约非常怡人,只是他觉得有点孤独。
“你看,人们会忘记你。”他面带微笑地说道,注视着凯瑟琳的眼神令人愉快。
在凯瑟琳看来,只要见过他一次的人就再也不会忘了他。
他们在那儿坐了好长时间。然而,玛丽安·艾尔蒙德突然挤过人群,当发现这对年轻人仍然待在一起时,她发出了一声带有嘲弄的叫声,这使得所有人都转过身来,实实在在地让凯瑟琳害臊了一次。玛丽安打断了他们的谈话,告诉汤森先生去找她的母亲。她母亲已经等了半小时,想把他介绍给艾尔蒙德先生。
“我们还会见面的!”离开的时候他对凯瑟琳说,凯瑟琳觉得这是一句发自真心的话。
她的表姐挽着她的胳膊,带着她到处走动。“那你觉得莫里斯这个人怎么样?”这位年轻姑娘急切地问。
“他就叫那个名字吗?噢,没什么特别的地方!”凯瑟琳回答说,平生第一次撒了谎。
“我还真有点想把这话告诉他!”玛丽安叫道,“这会对他有好处!他太自负了。”
“自负?”凯瑟琳说,瞪大了她的双眼。
“亚瑟就是这么说的,亚瑟了解他。”
“噢,不要告诉他!”凯瑟琳轻轻地恳求她。
“不要告诉他他很自负?我已经对他说过好多次了。”
听到这么大胆的表白,凯瑟琳非常吃惊地低头看着她的小同伴。她想可能是因为玛丽安很快就要结婚了,所以她才管得那么多。但是她也想知道,当她订了婚时,她是否也会有这样的行为。
半小时之后,她看到彭尼曼姑妈坐在一扇窗户旁边,正在和莫里斯·汤森交谈。这个年轻人正在告诉她的姑妈他对客人们的印象。他说话很巧妙,彭尼曼太太微笑着,一副非常赞同的样子。他能够和彭尼曼太太交谈,这让凯瑟琳很开心,因为她每天都和彭尼曼太太住在一起,每天都能够看到她,同她交谈。拉维妮娅姑妈能够喜欢他,没有对他说的话感到惊讶或者害怕,对姑娘来说也是一个好兆头。
然后,艾尔蒙德的一个儿子邀请我们的女主角跳舞,在一刻钟的时间里她的双脚都没有停下。这一次她没有感到头晕,她的头脑非常清醒。当一曲跳完时,她发现自己和父亲在人群中正好面对面碰着了。斯洛珀医生面带微笑,看着自己女儿的红色长礼服。
“真难相信这个漂亮的女孩就是我的女儿!”他说。
凯瑟琳隐隐约约觉得她父亲的话中带刺,但是她并没有想太多,因为她总是把他的话当真,不管她是否能够完全理解。
“我并不漂亮。”她温和地说,心里希望她自己穿的是另外一件衣服。
“你看起来好像一年会有八万美元。”
“那么,只要我没有——”凯瑟琳说着,自己也不知道要表达什么意思。
“只要你没有,你就不应该让人觉得你有。你玩得开心吗?”
凯瑟琳迟疑了片刻,然后,把头转向一边,“我有点累了。”她低声说。我已经说过,这次聚会对凯瑟琳来说是一个重要事件的序幕。她撒了人生中的第二次小谎。凯瑟琳不会那么轻易就感觉累的。撒谎对她这样的人来说肯定意味着一个十分重要的日子。
但是,当他们坐在车里回家时,她很安静,仿佛真的很疲倦。而斯洛珀医生正在开他姐姐拉维妮娅的玩笑。
“刚才那个正在向你示爱的年轻人是谁?有半小时的时间他好像都全神贯注于你。”
“他关注的并不是我,”彭尼曼太太羞愧地说,“他关注的是凯瑟琳,他在跟我谈凯瑟琳。”
凯瑟琳一直在全神贯注地听。“您在说什么呀,彭尼曼姑妈!”她无力地喊道。
“这么说他爱上了这位高贵的小姐?”医生幽默地问道。
“这一点我不太清楚,不过他很欣赏她的衣着。”拉维妮娅回答道。
凯瑟琳几乎要对自己说:“只有我的衣服?”彭尼曼太太极度恭维的话让她感觉受到了打击。
“你瞧,”她的父亲说,“他觉得你一年有八万美元。”
“我认为他不会那么想的,”彭尼曼太太说,“他十分高雅。”
“他要是没有那么想,那他的确很高雅。”
“嗯,的确如此!”凯瑟琳不由自主地叫道。
“我还以为你已经睡着了。”她的父亲回答道。“这一刻终于到来了!”他又自言自语道,“拉维妮娅将会为凯瑟琳准备一个浪漫的故事。对这孩子耍这样的把戏简直是耻辱。”
“那位绅士叫什么名字?”他接着大声问道。
“我没有听清楚,我也不想问他。他是别人引荐给我的,”彭尼曼太太有点骄傲地说,“但你知道,杰弗逊说话有多么含糊。”杰弗逊就是艾尔蒙德先生。“凯瑟琳,亲爱的,这位绅士叫什么名字?”
车里安静了足有一分钟,要不是车子的声音,针掉在地上都能听得见。
“我不知道,拉维妮娅姑妈。”凯瑟琳轻声说。而她的父亲尽管各种冷嘲热讽,居然还是相信了她的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