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独自一人在那儿观察了半个多钟头,之后听到了脚步声,还伴着一个女人的声音。
“亲爱的,别担心,我已经把信安全地交给那个男人了。”
过了一会儿,两个女人走进我的视线。她们背对着我径直向坟墓走去。
其中一个女人戴着帽子,披着披肩,另一个穿着一件长长的深蓝色旅游斗篷。从那斗篷下面清晰可见其几英寸的礼服。我注意到礼服的颜色时,我的心咚咚直跳——是白色的!
“你在这里待会儿,我去走走。”披着披肩的女人说。之后她转过身,面朝我向前走着。那是一张老女人的脸。不一会儿,她就消失在教堂的角落里。
然后,我看到这个穿斗篷的女人走近坟墓,站在那儿看了一会儿,然后从斗篷下面取出一块白色麻布,向旁边那条穿过公墓的小溪走去。她将麻布浸了水,回到坟墓边,接着擦那块大理石。
我蹑手蹑脚地走在树荫下,尽量躲在背对她的地方,以防我的靠近惊吓到她。她擦得如此全神贯注,以至于我靠她很近时她才意识到我的到来。突然,她抬起头,站起身,轻轻地叫喊了一声。她面对着我,害怕得说不出话。
“别害怕,”我说,“你肯定记得我,那天很晚的时候,我们相遇过,我帮助你找到了去伦敦的路。我是你的朋友。”
“是的,我记得你。”她喃喃地说。“你怎么会来这里?”她问道。
“我告诉过你,我要来坎伯兰郡。从那以后我就住在坎伯兰郡——我住在里蒙里基庄园。”
“住在里蒙里基庄园!”当她重复这几个字时,苍白的脸顿时明亮起来,四处打望的双眼突然感兴趣地注视着我,“啊,你一定很快乐吧!”
趁着她对我产生了信任,我观察着她的脸。的确,她和弗尔列小姐长得太像了。尽管如此,她们还是有不同之处。安妮·凯撒里克的外表里似乎缺少些弗尔列小姐那白皙的皮肤下所保有的精致的美。但是,除了这点,她们看起来很像双胞胎。
“你为什么来这里?”我问道。
“如果不来这里,我应该去哪里呢?”她说,“我的这位朋友对我比我母亲对我还要好,她是我在里蒙里基唯一必须看望的朋友。”
很明显,弗尔列太太对她的好,她仍心存感激,并一直牢记于心。她立刻继续擦着大理石碑。
“很高兴又遇到你,”我说,“你上马车后我非常担心,因为没过多久就有两个男人来找你。”
她立即停下手中的活,慢慢转过头,看着我,脸上再次充满了恐惧。
“我听到他们告诉一位警察,说你从精神病院里逃了出来。”
她突然站起身,仿佛我最后说的话让她感觉背后有人追赶她似的。
“你认为我不应该回到精神病院,是吗?”她说。
“当然。你逃了出来,我很高兴。”
“好,好。离开你之后,我去找了克莱蒙斯太太,她曾是我们在汉普郡时的邻居。她喜欢我,并在我小时候照顾过我。几年前离开我们时,她在我的祈祷书里写下她在伦敦的新地址,说:‘如果你遇到麻烦,就来找我’。”
“你没有父亲或是母亲照顾你吗?”
“我父亲?——我从没有见过他——我也从没有听母亲说起过他。”
“那你母亲呢?”
“我与母亲不和,别问我有关她的事。”
“那,我可以问下,你现在住在哪里吗?”
“我和克莱蒙斯太太住在她的一个亲戚家里,在一个叫托德庄的地方。”
我很熟悉这个地方,那是一个农场,我们常常坐马车路过那里。
“弗尔列小姐过得好吗?她快乐吗?”她问。
“今天早晨她不是很好,也不是很高兴,”我说,“她收到了你的信。”
我的最后一句话简直把她吓呆了。她手中紧握的麻布掉在地上,脸色变得苍白。
“你不必害怕弗尔列小姐,”我继续说,“也不必担心那信会惹麻烦。你可以坦率、真诚地和弗尔列小姐谈谈。她知道你信中所写的那个男人是皮斯威尔·格莱德先生——”
在我说出这个名字的瞬间,她突然爆发出一声尖叫,响彻公墓,我害怕得心发抖。我现在肯定,是皮斯威尔·格莱德先生把她送进精神病院的。
她的尖叫声也惊动了其他人。不久,我听到她那位同伴的声音,即那个披着披肩的女人,我猜她就是克莱蒙斯太太。
很快,那女人到了安妮·凯撒里克的身边,一只手搂着她,“这个男人对你做了什么?”
“没什么,”可怜的安妮回答说,“我只是害怕。”
克莱蒙斯太太无畏而又愤怒地转过身看着我,我也因此尊敬她。
“我不是故意要吓唬她,”我解释说,“她并不是第一次见我,你可以问她,她会告诉你我是她的朋友。”
为了安妮·凯撒里克能听见并理解我,我说得很清晰。
“是的,是的,”安妮说,“他曾对我很好——他帮助过我——”她悄悄在克莱蒙斯太太的耳边说余下的话。
“确实太奇怪了!”克莱蒙斯太太困惑地说,“那,很抱歉,我对你这样粗鲁;但是你必须承认,对于一个陌生人来说,你的突然出现很值得怀疑。现在,我们回去吧,亲爱的。”
“原谅我吧,”当安妮·凯撒里克挽着她的朋友克莱蒙斯太太的手离开的时候,我说。
她没有回答我,而是返回到坟墓边,双手轻轻地放在大理石十字架上,并吻了吻它。
“我现在好多了,”她说,“我原谅你。”
安妮说着,又走到她同伴身边,之后她们离开了公墓。安妮·凯撒里克走远了,我的目光追随着她,直到她的身影完全消失在暮色中。我忧虑与悲伤地看着,仿佛在这个令人疲倦的世界里,这是我最后一次见这位白衣女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