彻查,必须彻查!
谢家多少年没这般高兴过,老封君六十大寿,好难得将多年亲朋好友邀来一道庆贺。本是宾主尽欢的好事儿,居然闹出这么大一个丑闻出来。谢老封君气得差点没从高座上翻下来,哆嗦着手,大拍桌子让谢家大太太彻查!
谢二太太得知消息的晚,等知道前因后果,两眼一翻晕了过去。
出了这桩事儿,宾客也不好在主人家逗留。正好宴席也吃得差不多,一个个来安慰过老太太,识趣地先行告辞。
丸子撑着摇摇欲坠的身子,妥帖地安排下人送客。
谢霖如今早已清醒过来,自然知晓自己这是中了算计。他不愿用险恶的心肠去揣测沈兰若,毕竟表妹那般看中名声的姑娘,绝不可能做这等损人不利己的蠢事。
谢霖也并非一个不长心的,否则身边也不会如此清净。
谢家向来对男嗣盯得跟眼珠子似的,一般人谁也不敢将什么腌臜的算计施在他身上。今日若非因沈兰若,他绝不会如此轻易中招。谢霖心中有怒无处发,他从出生在世至今十九载,从未栽过这么大的跟头!这一次当真颜面尽失!
老太太喝了一帖药,情绪稳定许多。昏了半晌的谢二太太挣扎清醒,被贴身下人扶来老太太的院子。谢家的几个主子都在。
重新洗漱过的谢霖端坐在老太太院子的中厅,一旁被丫鬟拥着的沈兰若哭得肝肠寸断,仿佛阖府上下所有人都对不起她。丸子铁青着脸一言不发。不论谢霖多少次目光瞥向她,她都不曾看过去一眼。
老太太亲自下令彻查,下面人办事效率自然高。
不出半天的功夫,事情发生的始末就完完整整呈现在谢家众人面前。
事情没有多复杂,根本经不住查。谢家规矩森严,寻常下人出入府邸都是有数的。门房那边人领出来,蛛丝马迹一顺就顺下去了。不仅将沈兰若当日吃了什么用了什么全翻出来,连出事客房用的香来源,经过手的人,以及香是哪一日进的谢家都查出来。
沈兰若本就不是个办事妥帖的人,丸子有意推一把,这会她的老底儿都被掀出来。
谢二太太看到是这个结果,震惊地看着侄女儿,仿佛从来不识她这个人。谢霖其实心中早有所觉,只是不愿承认。此时当真被确认了,难言心中翻天覆地的失望和震惊。
谢家其他人或震惊或鄙夷的目光沈兰若都顾不得了,谢霖谢二太太可是她心中最最重要的人。他们一个失望的眼神,沈兰若都能晕死过去。
她一个劲儿地摇头哭求,无论旁人如何指认,她就是死不承认。
这件事,就是打死了她,沈兰若也知是绝不能承认的:“不,我,表哥,姑母,我不知晓的!我当真不知晓!你们知道我,从小到大将名声看得跟性命一样重,如何会做出这等龌龊之事?!是他们冤枉我!都是这些贱婢冤枉我!”
“还在狡辩!”
谢老封君从来就没喜欢过沈兰若。年纪大的人就喜欢喜庆的姑娘,这沈兰若来谢家多年,日日一身缟素。若非老太太修养好,怕是早就露了嫌弃。
她当下大拍了一下桌子,怒道,“来人,将凝香院那几个丫鬟给我拖上来!”
丫鬟一拖上来,以沈兰若的城府根本绷不住镇定,一下子就漏了怯。
那闪烁不定的眼神,颠来倒去的言辞,就差此地无银三百两了!
便是谢二太太有心想替她辩解,也没法当众蒙着眼说出无辜的话来。谢二太太重重地喘了几口气,眼前一阵一阵发黑。
可拼着沈家的体面,她也没再混过去。
谢二太太心中气得发狠,沈兰若还在唤她,她哼地扭过头理都不理会。
她自问教导沈兰若,比亲身闺女谢双双还要用心。因着心疼这是娘家唯一的根,她当真是什么好的东西都给她。亲生儿子的婚事都拿出来提拔她。若非为着这个,沈兰若的心性,家世,无论哪一样都及不上她心中儿媳妇的标准。可沈兰若是如何回报她的呢?
都说好长房诞下子嗣便迎她进门,她居然连这几年都等不了!
“你还有何话好说?”谢大太太也转过头去。
原先二房的事情她是不会插手去管的。二房规矩乱也好,娘家侄女挑事儿也好,都与她不相干。但如今不同了,谢霖兼祧,生的子嗣将来是要记在大房名下的。一荣俱荣一损俱损,谢霖今日丢了这么大脸面,谢大太太心里也闹得很。
沈兰若靠在丫鬟的身上,闻言也不搭理,就哀哀地看着谢霖:“表兄,表兄你相信我的对吧?”
如今这情况,沈兰若是无论如何都没料到的。
她原先单纯地以为,就算会闹得不好看,惹来几句闲言碎语。谢家顾着主子的颜面,也不会任由事情闹到大庭广众之下去。
可现实呢?
不仅闹得人尽皆知,她的处境天翻地覆!
谢家上下看她的眼神,就跟看到外头那些心术不正想攀高枝的东西一般,仿佛她是那天底下最自轻自贱最不知廉耻的人。而待她最宽容慈爱的姑母居然忍心她被众夫所指。没像往日那般维护她,甚至还隐隐表露出厌烦。表兄从头到尾没露出心疼之色,竟也是怨了她!
天塌了,天都要塌了!
沈兰若不答话只会求助男人的表现,叫屋里原先对她印象差透了的众人,心里又坏了一层。谢家众人无话可说,往日看着还算不错的姑娘家,一遇事儿就露出了原型。
上不得台面!
不顾大局哭哭啼啼!
委实时烂泥扶不上墙的!
一旁忍了许久的谢大太太实在憋不住,扭头问了谢二太太一句:“就这副模样,你也当真下得去手替谢霖聘回府中做妻?你当真想好了?妻可不是妾,妾就是个玩意儿,纳回屋就纳回屋了。妻可是将来二房的主母,要替谢霖教养子嗣的。”
谢二太太的脸一瞬间铁青。
她憋着嘴,仿佛脸皮都被人拔下来,半句话都说不出。
坐在一旁的丸子从头到尾没掺和,就冷眼看着。
一直凝视这她的谢霖,今日是一夕之间将他多年的体面和骄傲撕个粉碎。骄傲如谢霖,心境都有些受了影响。
他狠狠地注视着丸子,不放过她任何细微的神色。不愿在丸子的脸上,看到哪怕一丝丝对他的鄙夷……
丸子知他在看他,不过却是眼皮子抬都不抬一下,整个人游离众人之外。
谢家人将事情摊出来,并非为了落二房的脸面,只是要让一心迎娶沈兰若进门的谢二太太和谢霖看个清楚。这样的女子,当真值得聘回府中来?
处置沈兰若,谢老封君能代劳,但今日已经叫二房丢了这么大的脸面,不好连着打脸。看事情差不多便扶着额头说一句累了,叫二房主母亲自处置。
谢二太太看了一眼沈兰若,那眼神,叫从头哭到尾的沈兰若心惊。
她约莫知事已成定局,再辩解不过徒增厌烦。
生怕自己竹篮打水一场空,她当下哭着扑出来抱住了谢二太太的腿:“姑母!我如今身子已经给了表兄。当着那么多人的面儿,再也寻不到好人家!你当真忍心沈家唯一的子嗣,自此蹉跎岁月一蹶不振么?”
谢二太太胸口剧烈一震,沈兰若这句话是戳到了她心里。
“沈家是书香门第,早年全盛时候也是金陵最体面的人家。”沈兰若并非全然不晓事儿。事到临头了,她脑子自然就清楚了,“虽说这些年人丁凋零,但侄女也是您亲自教养着长大的!姑母!你得为侄女做主啊!”
“这……”谢二太太脸上闪过犹豫,求助地看向谢霖。
谢大太太一看她这模样就知道要坏事儿。谢老封君的脸色已经不能用难看来形容,铁青。
当初谢馥病逝,谢霖继承世子之位。谢大太太就委婉提过,谢府的中馈往后就该交给谢二太太来管,老封君当时犹豫过,后来就没同意。如今看来,果然她眼光独到,二房这个还当真是烂泥扶不上墙!
谢霖十分难堪,他心里也在犹豫。他与沈兰若的情分不是一朝一夕,不掺假的。这些年为了迎娶她过门,谢霖拒了多少门当户对的女子。迎娶沈兰若渐渐都成了他的执念。
但若说今日之事,将他所有的骄傲都撕碎扔在地上,谢霖的心中没有动摇那是绝不可能。
从进中厅起,谢霖第一次看沈兰若。
沈兰若无疑是漂亮的。哪怕不及丸子美艳,但独特的气质叫人对她难下狠心。此时她一张漂亮的脸上全是仓皇之色,那种失去庇护的小兽眼神,眼睛鼻头已哭得肿了。或许她梨花带雨是旁人学不来的本事,哪怕再狼狈,一袭白衣跪在地上也依旧我见犹怜。
谢霖脸上闪过挣扎,迟迟给不出答案。
谢二太太比他更挣扎,事已至此,她自然是倾向于早日成婚,关起门来囫囵地处理。但谢家其他人都在看着,谢大太太更是提出纳妾的提议。谢二太太怕自己迎娶进门这个话说出来,往后在谢家威信荡然无存,她张不开口。
这般僵持着,鸦雀无声。
没人开口,就见坐在谢大太太身边一言不发的丸子突然说了一句:“既然小叔舍不得,那便择一吉日,早日成婚吧!”
说完这一句,她霍地站起身来,施施然向谢老封君行了一礼转身离去。
谢霖面上挣扎的神色尽碎,他倏地抬起头,死死瞪着已经踏出门槛的人的身影。沈兰若脸上惊喜交加的脸色已经引不起他的注意,他满脑子就只是一句话——“小叔舍不得,那便择日成婚吧!”
小叔?小叔!她不唤他夫君,唤他小叔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