池晗双担心好友难过,琢磨着怎么安慰她,不料郑芸菡刚出园,立马精神抖擞,叉腰道:“看来得用别的法子了。”
池晗双怔愣:“你还没放弃?”
郑芸菡奇怪的睨她:“我为何要放弃?”
池晗双:“那刚才……”
“我与舒清桐本就不熟悉,此刻换她来找我借图,我也未必会爽快借出。”
池晗双惊奇道:“你还要如何?”
郑芸菡眯眼思索:“你可有发现,舒清桐对着商怡珺时,连笑容都真切几分。想来若是能成为她的至交好友,便有扭转局面的可能。”
池晗双挠头,无情打击:“可你已表明意图,无论你做什么,她都会觉得你是冲着画去的吧……”
郑芸菡一掌拍在她的肩上,身子凑过来,漂亮的脸上一双眸子泛出精光,幽幽道:“那是你不知道,什么叫‘盛情难却’。”
池晗双茫然:“第一次听说,有人会因为盛情难却跟人做好友的。”
“试试呗。”郑芸菡撒手,扶着真儿登车:“就这么放弃,我不愿意。”
池晗双忽然回神,提起裙摆就往车里钻,嚷嚷道:“不对啊,你当着我的面说要跟别人做至交好友,当我是死的吗……”
马车驶动,车内笑闹成一团。
卫元洲从门外灌木丛边一尊人高的大石后走出来,抱起手臂斜倚大石,看着渐行渐远的马车,撇嘴一笑,低声咀嚼:“盛情难却……”
……
郑芸菡回府后,开始琢磨接下来的计划。
刘氏派人给她送了春季的衣裙,真儿捧进来,笑道:“咱们刘娘子这几日跟换了个人似的,勤勤恳恳理着府务,换季衣裳都是紧着咱们这一房先做的。”
郑芸菡笑笑,不置一词。
寿宴的事情,足够让刘氏安分半个月了。
她今日有点累,晚膳让人送到房里,结果刚提起筷子,郑煜堂就来了,身上还穿着公服。
“今日去找舒清桐了?”郑煜堂开门见山。
郑芸菡不用想就知道是三哥告诉他的。
兄长们虽各司其职,但一直保持着紧密团结互通消息的状态。
她唤人多备一副碗筷,招呼他坐下同用,然后撇开赛马,只说了画的事。
末了,她小声道:“我还想再试试,或许有转机。”
郑煜堂静静听完,半晌才道:“都是身外之物,何必执着。”
郑芸菡低着头往嘴里塞食物,低声含糊道:“试一试……也不会怎么样嘛……”
郑煜堂见她吃的认真,伸手将她的脑袋往后推了一下:“脸都要埋到碗里了。”
……
晚间,趁着郑芸菡沐浴,郑煜堂把妹妹身边的人叫到跟前:“近来伺候姑娘,多长个脑子,劝她少出门。她每日做了什么,给我身边的勤九递个消息。若出什么事是因你们禀报不及时,定惩不饶!”
众人低声称是。
然而,郑芸菡连着三日没有出门,照吃照喝,还颇有闲情的做起了樱桃酪,给府中姊妹们送去些,也邀了晗双。
“你不是要去和舒清桐做密友吗?没关系,就当我不存在,你的画要紧。”池晗双吃了一大口樱桃酪,心满意足。
这批专人供养最早熟的樱桃,侯府竟有份得赐。虽味道不及盛熟期饱满,但浇以蔗浆乳酪后,反倒酸甜中和极为可口。
她愿意原谅好友暂时的变心了。
郑芸菡与她挤在一个秋千上,嘴里不停,含含糊糊道:“不急……”
池晗双并没有了解这个“不急”到底是什么意思,但是与好友一起吃喝玩乐,她很快就忘了自己正在时刻准备悲伤。
送走池晗双,郑芸菡小睡片刻,醒来时已是日落黄昏,善儿将一封密信递给她。
郑芸菡坐在小窗边吹风醒神,拆开细读。
上头都是关于舒清桐的。
这几日的功夫,郑芸菡已经将舒清桐摸了个透。
吃喝玩乐,兴趣爱好,应有尽有。
二哥人在户部,除了衙署下的人之外,私下养了一批人供他暗中调配。郑芸菡给二哥送了满满三箱新压的烫金徽州宣纸,借了个人来查舒清桐。
善儿觉得奇怪:“姑娘是想知己知彼,再去与舒姑娘结交?”
郑芸菡读完,笑道:“知己知彼是真,结交……还是算了。晗双说的有道理,她既已知道我的目的,再扯什么交友,未免可笑。”
善儿不解:“那姑娘去探舒姑娘,意欲何为?”
郑芸菡摸了一颗果脯放到嘴里,“我琢磨,人都有一个极其喜爱的物什,比如二哥爱舞文弄墨,当中又格外青睐徽州宣纸,我将这徽州宣纸做成烫金样式的,再绘个小图,能为二哥写诗时增添一分情趣,他立马就更爱这个……”
善儿一点就通:“姑娘是想从舒姑娘的日常里找到她心爱之物,再投其所好加工一番,成为只有您才拿得出的宝贝?”
郑芸菡打了个响指:“正是如此。”复又叹道:“法子虽迂回婉转了些,但稳妥保险。说到底,我得将舒清桐最爱的东西捏在手里,用这个东西来与她借《鬼子母神图》。”
善儿合理质疑:“若她还是不换呢?”
“那就再找!”郑芸菡似笃定了:“她不换,只能说还没找到她最喜欢的。”
善儿看着干劲十足的姑娘,暗自叹服,然后悄悄将今日所获无一错漏的送到大公子院中的勤九手上。
这一举措,直接造成郑煜堂连着三天都在看……舒家八姑娘的日常。
喜欢什么时辰出门、喜欢东大街的杂技还是南大街的幻术,豆腐脑爱甜的还是咸的,什么天气配什么衣裳,与谁往来最多……总之,一个姑娘的闺中日常,在纸上叙述的面面俱到,细致详尽。
郑煜堂闭眼轻按太阳穴,将满纸的“舒清桐”隔离在视线之外,艰难道:“这……是什么?”
勤九挠头:“小人也不知,是嘉柔居送来的,说是大公子您要的。”
最后一句,勤九努力把一种猥琐的行为用理直气壮的语气说出来。
他跟着公子多年,深信公子为人。
公子岂会是那种窥伺闺中女子日常的好色之辈?
这件事一定是可以解释的。
郑煜堂倏地睁眼坐直,神情震惊,平日淡定自若口齿犀利的人,解释竟有些笨拙:“我……她……这……谁说是我要的!”
勤九真诚的看着他,一副“您解释,我有在听”的表情。
与勤九对视片刻,郑煜堂又一愣。
他在慌什么?
他只是怕芸菡在舒清桐的事情上钻牛角尖,才让嘉柔居的人盯着,将其每日做的事情及时汇报。
结果她们直接将这些女儿家隐私送来了。
郑煜堂本想让勤九去传话,这些隐私就不要再送了,转念一想,先时是他吩咐事无巨细一定向他汇报,此刻再添要求,说不好叫那头再会错意,弄巧成拙错过重要消息,叫芸菡闯出祸事来。
郑煜堂认命摇头。
罢了,送就送吧,若还是这些,他不看就是了。
然郑煜堂怎么都没想到,一连三日看嘉柔居送来的东西,他夜里竟然梦到了舒清桐——
梦里回到侯府寿宴那日,下人来报说芸菡不见了,他转身去寻找,却进了母亲的房里。母亲未显病态,身边坐了一个藕粉衫碧蓝裙的少女,两人有说有笑,他激动地走过去握住两人的手,一转头,自己竟捉着舒清桐的手!
母亲将他俩的手叠放在一起,似在祝福。
画面一转,他一身新郎服站在喜床前,看着满脸惊恐缩在床脚的舒清桐,慌忙解释:“我无意窥伺你,我不是那种人……”
郑煜堂吓醒了。
……
次日下值后,郑煜堂去了一趟文渊书社。
此处是长安城藏书最广,真迹最多,行情最好的书社,堪称书社中的天木庄。很多文人雅士都爱来这里买卖作品,挑拣书籍与文房四宝。
郑煜堂想买些有趣的游记和怪传,他要用轻松刺激的文字来让自己放松。
日有所思夜才有所梦,然郑煜堂敢发誓对舒清桐半点邪念都没有,却偏梦到她。
不可思议。
一定是他太累了。
郑煜堂拒了伙计的热情招待,独自站在书架前挑书,忽听门口有人喊:“舒姑娘,快请进。”
他眼角一抽,心想自己堂堂正正,身体却很诚实的往书架深处藏了藏。
隔着层层书架,他看到茶白衣裙的女子走进来。
舒清桐拒了伙计招待,“我找杜管事。”
伙计转身唤来杜管事。
舒清桐:“日前我打听的,有消息了吗?”
杜管事见到人,不用翻册子就知是哪笔生意,抱拳一拜:“姑娘见谅,《鬼子母神图》是前朝怀尘子名作,亦是前朝宫廷珍藏之物,后商人为牟利将其分割抬价,早已被人买走收藏,至今为止,世上别说是临摹之作,便是亲眼见过画作全貌之人都少有。”
舒清桐沉默片刻,又道:“意思是找不到了?”
管事:“非也,虽说姑娘价格不计,但毕竟时间有限,小店如今还在四处寻觅,只要有消息,必定会第一时间通知姑娘。”
郑煜堂站在书架后,心里琢磨出一个真相来。
舒清桐手里,根本没有《鬼子母神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