凭什么?
凭什么?
那个贱人……已经消失了一年……凭什么凭什么凭什么她还是影响着所有人?
梅瑞娜越是深入那曾经自己无法触及的权力中心,就越深入感受到那位公爵行事风格的不可思议。
她便越……不甘心。
凭什么身为一国公主,她就必须潜心谋划,必须小心赔笑,必须带上一层层的面具——而那个贱人却可以抽烂她想抽烂的一切?!
为什么那个贱人即便消失一年,还是狂妄、肆意、暴虐、在每个人的心里都留下一道不可磨灭的震慑影子——
凭什么,我自己必须依靠蚕食那个贱人剩下的势力,才能在政坛上站稳脚跟?!
明明就是个贱人!
早已死去的贱人!
她明明已经化成了鬼魂!就应该烂在下水道的某处阴沟里!也许早就被老鼠啃得骨头都不剩了!
梅瑞娜日日夜夜都在心里默念着这些诅咒。
但她却迟迟没有见到那位公爵形容惨烈的尸体。
尽管属下们不停地劝说“那位的尸体也许沿着下水道冲进了大海”“那位的尸体一定是遭遇了不良工厂排放腐蚀性溶液”“虫子与流民早已把她的尸体啃光了”——这些恶毒的猜测,并未平息梅瑞娜堵在胸口的那团火焰。
她知道,只有真正看见那个贱人的尸体,这团“不甘”的火焰才会熄灭。
但很明显,即便手眼通天,梅瑞娜也找不到那位公爵消失的尸体。
她只能一次又一次地走进内殿,用自己新涂的红指甲,撕烂那一张张的肖像画。只有看到那双似乎永不熄灭的红眼睛变成一滩狼狈的颜料,梅瑞娜的心里才能好受点。
于是梅瑞娜撕烂了一张又一张,直到无画可撕。
她这才发现——整个帝国,似乎已经无法寻到卡斯蒂利亚公爵的肖像画了。
以前为公主专门提供肖像画的画家,被她顾虑暴露自己的秘密,早已杀死。
在那位公爵倒台以前,梅瑞娜出于谨慎,每个月都会杀死一个为自己服务的画家。所以,那些能够描绘出公爵真正相貌的画家越来越少……直到公主殿下再也没有肖像画可撕时,她才陡然惊醒。
这之后,梅瑞娜派出了不少人搜寻关于那位公爵的肖像画——直到一个月前,曾经是那位公爵第一副手的理查德,为她带来了好消息。
据说有位名为史密斯的吟游诗人,在那位公爵倒台之前就一直在民间创造她的真实肖像画。而那位诗人的行踪,最近都集中在帝国边境的诺丁杉市集。
梅瑞娜已经长达一个月没能撕烂那个贱人的眼睛了——所以她焦躁地带了一些贴身仆从,就急急忙忙地从王都赶了过来。
为了买走那个诗人手里的所有肖像画,确保交易顺利——她甚至派出了自己最信任的侍女。
然而……
根本就没有画?!
那个什么史密斯根本就是个烟鬼?!
“理查德呢?他在哪儿?让那条狗给我滚过来!”
盛怒之下,梅瑞娜一脚踹翻了跪在地上的哑巴,狂怒地抓起茶几上的香炉,“你们几个,去把那条狗给我牵过来!不知好歹的东西!”
房间里为数不多的女仆们互相对视了一眼,都选择迅速跪下,恳请公主的息怒。
理查德大人远在王都呢——公主此时已经气昏了头吧。
“我叫你们把他牵过来!”
梅瑞娜把香炉重重地砸了过去,其中一个女仆的额角立刻被砸出了一个血洞。
但是没有一个人敢哭叫。
大家都记得上一次公主发怒时做出的事情……那简直比禽兽还要残忍,想想都能战栗起来,他们的公主就像是真正的恶鬼……虽然她的面孔比天使还要纯洁。
当时,殿内有一位女仆忍不住啜泣出声,于是她也成了公主殿下盛怒之下的牺牲品。
然而,此时,就在公主盛怒的时候,被踹翻在地,却依旧平静的哑巴举起了自己白皙的手。
[主人,请息怒。]
[长期依靠那位公爵的肖像画发泄怒火,并不是会助您成功走上王位的方式。]
梅瑞娜抬手就是一巴掌甩过去。
“你闭嘴!”
她毫不客气地又用自己的高跟鞋踹了女仆一脚,这次踹的是她打手语用的那只手手背,“别以为我不知道你那些小心思,哑巴!”
“你不喜欢我撕画,你觉得这不健康……你以为你是谁?你是我的仆人!是我养的狗!”
哑巴的神情依旧平静。
梅瑞娜见此,冷笑一声:“以前的每一次任务,你都只会成功,而不是失败……你知道吗,我从未对你如此失望过。”
年轻女仆的脸色,终于一点点灰白下来。
梅瑞娜知道这是最能刺伤她的一种方式——自己的侍女长十分忠心,但有时候就像棵迂腐的木头。
[主人,我恳请您再给我一次机会……]
“滚吧,我现在没心情看见你。”梅瑞娜摆摆手,心知这件事哑巴只是被牵连,但谁让她撞上了枪口呢——
[主人,我求您……]
公主看着她高举的双手,其中一只手的手背上正淌着血——那是自己的高跟鞋踹出来的。
嘁。
主人与仆人的对峙并没有持续多久——能在盛怒下依旧读懂这位哑仆的手语,就意味着梅瑞娜早已十分熟悉这位仆人了。
哑巴是自己的侍女长,也是从小和梅瑞娜一起长大的仆人。
梅瑞娜熟悉她的沉默寡言,就像哑巴熟悉梅瑞娜的残忍扭曲。
……嘁,回王都时,她一定要让理查德那条狗生不如死。
看来是翅膀硬了啊。
公主别过头,不耐烦地挥挥手,示意那边瑟瑟发抖的仆人们上前收拾。
“把那些被指甲油沾上的东西都带出去扔了,被香炉砸破的地板吩咐人来重漆一遍,务必小心引起其他庶民的注意……”
瑟瑟发抖的仆人们立刻点头,跪地膝行过来,小心翼翼地拾起地上的碎片。
梅瑞娜看了一眼依旧跪在地上的哑巴。她的手背还在流血。
“弄完后,帮侍女长的手背上药。”
“是。”
[主人,我很抱歉,谢谢您……]
真是受够了。
看着自己仆从们那些或麻木或苍白的脸,梅瑞娜的心里一阵阵地犯恶心——
好想撕烂什么鲜红的东西啊。
撕烂……对了,既然是大陆最混乱的那种市集,肯定有那种地方吧。
梅瑞娜舔舔嘴唇,抚平了自己裙子的褶皱,拿过一旁的头纱。
“我出去找点消遣,回来时要看到你们收拾完毕。还有,哑巴,短时间内,你不要出现在我面前。”
侍女长的脸色瞬间苍白如纸,但她仍旧安静地点了点头。
【十五分钟后,诺丁杉市集内部,某家十分热闹,聚集着众多美女的酒馆】
“不。”
一个用兜帽紧紧遮住自己的成年男子坚定地说,“我绝对不会进去的,咕咕。”
伊莎贝拉露出了狰狞的微笑。
介于她身上正是一件嫩黄色的小纱裙,这件小纱裙拥有大大的蝴蝶结腰带与轻飘飘的小薄纱,店员茜茜小姐还好心提供了玩具小王冠固定她头顶的呆毛——这个笑容,准确来说,更贴近于——
同归于尽。
“你必须进去,狄利斯,这是你答应我的。”
公爵大人用这辈子最甜蜜的语气说:“否则我就找到这个世界上所有的芦笋,用奶油煮熟后将它倒满你的房间。”
狄利斯:“……”
伊莎贝拉看不见这个混账兜帽下的脸色——但她很乐意猜测,此时他的脸色应该和芦笋的颜色差不多。
“你看,狄利斯,你为了说服我买小裙子,不惜自曝你的个人爱好,表示你擅长并喜欢成熟的女性,你是个情商高的家伙,意图与她们建立感情联系——”
公爵大人磨着牙笑,“既然我成功被你和那个破店员按住,塞进了这件——可爱——的裙子,你就得同样实现你的证明:去接近那些成熟的大姐姐们吧。”
狄利斯:“我……”
“这是等价交换,尊重科学,狄利斯。”
咕咕,你这个理由根本就没有前后逻辑!我个人的爱好与你换衣服并没有直接关系!
机械师很想这么辩解,但此时站在一个群魔乱舞的酒馆外,远远就能看见里面那些着装暴露的女性们,嘈杂的音乐与酒精的味道飘散出来……
他根本没工夫站在这里和研究物通过嘴炮大战三百回合——狄利斯的脑子里现在正全速转动着:如何迅速逃离这里栽进自己的研究资料和星空图里。
机械师长这么大,基本都是宅在一个高高的建筑里弄研究,十分擅于自娱自乐。他造了一堆有生命会说话的机械造物,但那些机器们能做到的,最符合人类的行为,也只有说话而已。
它们不可能帮你盖毛毯,或者妖娆着扭着腰给你一个拥抱,更不可能亲你。
故此,狄利斯依靠书籍与机械造物,唯一学会的与人相处的方式,就是打嘴炮……
甚至,残忍一点说——当狄利斯好不容易接触了一些人类时,其卓越的嘴炮技能与嘴炮爱好让他下意识选择交流的异性人群,只能是那些同样嘴炮了得的中老年大婶。
他曾经有过的、最深层次、交流时间最长的传奇异性经历是:为买西蓝花就和一位百岁老太太互相嘴炮三小时之久,最终赢得胜利,并沾沾自喜地帮人家气急的老太太换了一颗全新自动呼吸器(?)。
狄利斯和异性们切磋的技能,就真的只有嘴炮而已。
而介于他本人的嘴贱与轻佻气质,也没有任何年轻异性会主动靠近。
——否则,也许她们会看见一个跑得比兔子还快的狄利斯。
但伊莎贝拉是不可能放过他的。
如果说,没穿上小裙子之前的公爵是“誓死挣扎”,穿上小裙子后的公爵就完全“死也要拉个垫背”的。
既然这货的弱点已经完全暴露……哼哼哼哼……罪魁祸首必须付出代价!
“狄利斯,你知道吗,这只是一个门槛的距离,只是小小的一步而已。”
恶鬼公爵循循善诱,穿着嫩黄色的小裙子散发出宛如地狱之火般的阴气(?):
“狄利斯,你只需要踏出一步,待满20分钟,就可以避免一屋子的奶油芦笋。”
狄利斯如同落水的人那样抓住了她话语里的漏洞。
“20分钟?只需要待20分钟就能出来,对吧?”
戴着玩具小王冠的伊莎贝拉甜甜微笑。
狄利斯深吸一口气,再次拉紧了自己的兜帽,就视死如归地迈过了门槛——
呵,傻逼。
进去之后,你这样的纯情蠢蛋,三杯酒一灌,还能记住什么20分钟?
【五分钟后】
事实证明,伊莎贝拉太高估狄利斯了。
因为机械师走进这家群魔乱舞的红色酒馆后,做出的第一件事就是——
“您好,麻烦给我一杯草莓奶昔,谢谢,我就坐在门槛那里喝,喝完我就走。”
说罢,狄利斯就像只兔子那样迅速蹿回门槛,拿出自己的怀表,默默蹲好,掐着表坐等奶昔。
酒保:“……”
公爵大人:“……”
弟弟。
……这个不要脸的家伙太弟弟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