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明隽一句话,犹如踩到了猫尾巴,孟云娴涨红了脸辩解:“王八才往他怀里钻!”又见自己被他擒着双臂,说出来的话都活活少了半截威风,立马鼓劲儿挣脱。
周明隽爽快放手,全无占她便宜的意思,转身走到几步之外的矮榻上坐下,脚尖点了点面前一个四方矮凳:“过来。”
自从在侯府看到突然造访的周明隽,孟云娴就陷入了前尘往事的恐惧中,直到此刻周明隽手下留情,她才找回了几分理智,重新将两人现在的身份地位摆在第一位,警惕起来。
“五殿下……这样,越矩了吧。”下午还要游览,她也该出去了,再说绿琪这丫头是怎么回事,铺个床而已,现在早该过来找她了呀!
周明隽琢磨了一下这个称呼,一本正经道:“孟云娴,你喊我一声周哥哥,那我们之间就是有同村情谊的,看在相识多年的份上,我也不好对你真的施以毒手。”
话锋一转:“但若你心里,我只是个五皇子,前尘往事皆该抛去,那就没什么情谊好讲了,行罢,你且帮我将那根棍子捡过来。”
孟云娴跳起来就将那根棍子踢得老远,不顾脚趾的疼痛,热情的跑过去坐下,声音清脆坐姿乖巧:“周哥哥!”
周明隽将她这小样子看在眼里,由衷的露出一个笑来,转而放松的躺到矮塌上,双手交叠枕在脑后,看着顶上的横梁。
“那一日我本想跟你道个别。”
孟云娴努力扮乖巧,被他的一句话拉回现实:“啊?”
周明隽耐心不错:“就是我回来的那一日。”
她若有所思的点头:“哦。”
“若你因为这件事情怪我,倒不如去怪你那位神通广大的侯爷爹爹。”
孟云娴:“我父亲?他怎么你了。”
周明隽:“荣安侯为迎我回朝,力战群雄,坚定的要派重臣来迎我,殊不知那排场里有多少人的眼睛,所以我没法告诉你,也没法跟你好好道个别。”
这些就涉及到朝堂上的一些东西了。孟云娴懂得不多,但知道那不是自己能轻易触碰的。
不过她是到了今日才知道,周恪哥哥回家这件事情,最大的主导者竟然是侯爷爹爹。
她竟和一个皇子做了七年的村友。
难怪他总是一身清贵之姿,从不轻易与人攀谈玩耍,高冷孤傲还养的十分好。
而她,竟然将自己的遗愿托付给一个皇子!
“在想什么?”
孟云娴望向他,他也侧过头来看着她。
她干笑一下,心里想的是自己傻里傻气放到他旧址的那个遗言荷包,嘴上答道:“我、我在想这样很好呀。”
周明隽:“哪里好了?”
孟云娴将那个小荷包抛诸脑后,笑着说:“还没有好好道别,就又见面了,这不是很好的事情吗。”
还没有好好道别,就又见面了。
周明隽轻笑一声,收回目光:“是吗,可我记得重逢那一日,你好像并不觉得是什么好事,愁得跟什么似的。”
孟云娴辩解:“那是因为我看不见了……”其实确实不是很开心。
这句话提醒了周明隽,他收敛了笑容坐起来,压低声音:“你眼睛不好的事情,侯府可知道?”
忽然谈到这个,孟云娴难免紧张起来,小声的说:“不、不知道。”
周明隽微不可察的松了一口气,慎重起见,他强调了一遍:“你有眼疾的事情,一定不能让任何人知道,再近身的丫头也是一样,天色暗了尽量不要出门,房中常亮小灯,睡前少喝水,以免夜起,若是还睡不安稳,焚香,安神茶都可,最重要的是——白日里不许贪睡,多耗些力气,晚上自然睡得香甜。”
孟云娴慢慢地低下头,有点难过。
“周哥哥,是不是这件事情传出去,侯府和大家都会嫌弃我呀。”
周明隽看着她,十分认真:“正解。”
果然。
她更难过了。
“我在侯府会过不下去,而且还会嫁不出去,对么?”
周明隽:“不错。”
孟云娴心中哀叹,这真是顶天的悲伤了,一想到她要背负着这样沉重的秘密去和楚绫争一条出路,就觉得贫穷果然算不上什么大麻烦。
忽的,她又想到了一件比悲伤更重要的事情!
同一时刻,周明隽也想到一件重要的事情——现在他已经回来,难免有人对他的过去多加追问,若是得知他们二人早已熟识,难免又要对荣安侯做一番“早有预谋”、“居心叵测”的盖棺定论。他倒是无所谓,可是把她扯进这风波中来,这就有所谓了。
刚要开口,孟云娴抢先了。
她的手轻轻地揉着刚才踢疼了的脚趾头,眸子忽闪忽闪的:“周哥哥,往后我们应当会很少见面吧。”
周明隽点头:“也许吧。”
可若是争取争取,也未可知。
孟云娴脑袋一歪,丧丧的:“我只是侯府的一个庶女,万万不比周哥哥尊贵,我在府中听说过一些事情,思来想去,往后怕是并不适合和周哥哥你表现的熟稔有交情。”
周明隽心中一动——他们想到一块去了。
看着她这个样子,周明隽觉得自己心中十分的矛盾。明明他也是这么想的,由她说出来,还说的这样可怜巴巴,他又想要反驳——那群老狐狸知道了又能怎样?
孟云娴的小脑袋嗖得摆正,小脸溢满了真情切意,“可是我与周哥哥你到底有七年的情谊,叫我装作陌路不识,实在是心里难受。”怕他不知道是怎么个难受法,她还往自己的心口捶了两下。
周明隽喉头滑动,不知道该说点什么好,犹豫片刻,伸出手来,摸小狗似的摸摸她的头,也不清楚能不能起到安慰作用。
“今日一别,恐难再见。”孟云娴牵住他的衣角,“云娴斗胆,想跟周哥哥求一物什,瞧见它便如瞧见周哥哥本尊,算得上是睹物思人了!”
求,睹物思人……
这用词。
周明隽心动了。
或许,他也可以在她这里要个什么。
青年的脸上浮出几丝玩味的笑意,双肘搭在腿上身子微微前倾,几乎与她呼吸交融:“你想要什么?”
少女眼波灵动,因为紧张,贝齿轻咬红唇,看的周明隽竟然有些口渴。
孟云娴睁着一双大眼睛,试着往他的耳边凑,周明隽便随了她,还主动送了送。
她一只手撑着他的膝盖,一只手拢在他的耳边,面带娇羞,轻声细语的咬耳朵——
“那个,汤、汤冻子,我想要十斤汤冻子。”
……
咚!
孟云娴被丢出了厢房。
被护卫拦着守候在外的绿琪吓了一大跳,若非是侯爷早有交代,说五殿下极有可能要与二小姐单独说话,她早已经动手闯进去了。
“小姐,您怎么了?”绿琪查看她身上的伤势,孟云娴扶着她站起来,怪委屈的。
她回头看了一眼紧闭的房门,非常的生气,小!气!鬼!
恰好孟云茵和孟竹远都起来了,两人睡眼惺忪的走过来,准备继续下午的游玩。
“二姐姐,你怎么了?”孟云茵过来扶着她,孟竹远也哒哒哒的跑过来。
孟云娴摸着脑袋,低声问孟云茵:“阿茵,流辉苑是做什么的呀。”
孟云茵顺口就答:“是我习课的地方呀。这是圣上登基后的恩典,允优异的贵族子弟考核入学,请的都是当世名师呢!”她指了指自己:“我是在流辉苑。”又指了指孟竹远:“远弟上的是明心堂。”
孟云娴恍然大悟。
所以周恪哥哥那句“想吃汤冻子,考上流辉苑再说”,是指这个意思?
下午的游览,周明隽对待两个小的一如上午的春风和煦和蔼可亲,可是眼神每每落到孟云娴身上的时候,总让人觉得冷的能凝出冰刀子来,除开同车共乘,与陌路人没什么两样了。而孟云娴呢?她的脑子里全是“侯府”、“楚绫”、“出路”、“流辉苑”、“十斤汤冻子”这样的烦恼,险些忘了今日自己出来是打着买节礼的旗号。
在孟云茵的督促下,她好歹买齐了给大家准备的节礼,钱也花的七七八八。
周明隽把她们送回府后,主动提出了后几日不必几位弟妹把臂同游。他才刚刚回宫,该学的该知道的,有的是时间慢慢补上,三位弟妹学业要紧,不该日日这样告假游玩。
周明隽说这话的时候,是把孟云娴并在里头的,好像她跟着一起耽误了学业似的。
两个小的今天玩欢了,还意外的收到了五殿下送的礼物,沐浴之后喜滋滋的回房把玩,而孟云娴则是被叫到了主院。
田氏散了头发,孟光朝拿牛角梳一点点的帮她梳理,慢条斯理的发问:“今日与五殿下同游可还顺利?”
孟云娴:“顺利。”
田氏手里拿着孟云娴买的节礼,是一块熏香,安神助眠的,也问:“五殿下初回京城,还未从与谁结交,知心好友也没有半个,人人说他冷漠疏离,没想今日不仅带你们游玩,还送礼,你们可有聊些什么。”
她一半真一半假的回答:“阿茵和远弟说的比较多,我们都是听着,不过五殿下问了我回府之后习不习惯,又跟阿茵和远弟他们聊了些课业上的事情。”
孟云娴忽然对着两人直直跪下,“云娴有一个请求,还望嫡母与父亲应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