长生被赵临看的心底发虚,尴尬的摸了摸鼻子,恰巧此时赵临的馄饨终于端了上来,长生赶忙道:“馄饨来了,你肯定饿到了吧?”
赵临当即也不理他,此时隔壁父子俩终于吃完了,那个父亲朝长生拱了拱手,道:“有趣的朋友,某先告辞了。”
那年轻父亲身边,看起来五六岁的男童也跟着似模似样的朝长生拱了拱小胖手,长生觉得十分好笑。
这对父子刚走,隔壁桌上的两个下人也跟了上去。
紧接着,长生二人便感到眼前一黑,那年轻父子空着的座位上,一个肥硕的身影坐了下来。
来人满脸横肉,身材宽广,看上去比长生和赵临加起来都还要肥硕,那重量似乎直奔三百斤去了。
“店家,来五碗馄饨!”那人一坐下就直接一抬手,怕店家没注意,还特意拿白胖的手掌比划了一番。
这家馄饨极为实惠,一碗馄饨分量并不少,如长生这样的大小伙子,吃一碗就足以饱腹,长生在心底感叹了一句对方能吃,紧接着有一个瘦弱的身影坐了下来。
那瘦子刚一坐下来,便道:“你那五碗馄饨匀我半碗可好?”
“你还不如点一碗,匀我半碗。”胖子说道。
那瘦子想了想,点点头,道:“这样也行。”
长生闻言,险些笑出声来,紧接着他便听见这一胖一瘦说起来今日的考试,他没想到这两位也是参加童生试的考生。
长生紧赶慢赶的将一碗馄饨吃完了,便站起身来。
“你不等我?”赵临含糊着问道,伸出左手来拽住长生的衣角。
“我站着等你,后面还有人等位。”长生解释道。
赵临害怕长生不等他,便三下两下便吃完馄饨。
两人出了馄饨摊,天空已经黑了下来,夫子庙里的摊位上都点起灯笼来,星星点点灯火中,无数人群穿梭其中,看起来甚是壮观。
赵临看着路边变戏法的摊位,已经围聚了一大群人,里面时不时传来一阵阵的惊呼之声,到底是少年心性,心下十分好奇,但看年龄相仿的长生是一副不为所动的模样,赵临也只好装出一副不感兴趣的模样。
长生看着路边的摊位,心里想的却是生计大事,两年前卖兰花得的三百两银子,总有花完的一天,罗家人不能坐吃山空,他也不知该想个什么办法来谋个长久的营生。
这两年里,长生一心读书,等闲之事,大陈氏也不敢拿来烦扰长生,罗家靠着饲养家禽添了一些进项,但是对比长生读书流水般的银子往外花,到底是入不敷出。
“小娘子,说,你为什么偷我家的云糕方子!”
夫子庙前繁华的街道边,长生见一个泼皮无赖模样的年轻男人,一脚踹翻了一个年轻小妇人的摊位。
一脚之下,原本摊位上摆的满满当当的糕点洒落一地,众人见此情景,第一时间不是出声喝止,而是男女老少全都一拥而上,哄抢那掉落的糕点。
那年轻貌美的小妇人见此情景,顿时急得哭了出来,哀求道:“求求你们不要抢了,求求你们不要抢了,我家大郎还等着换钱买药救命呢!”
任凭她如何呼喊,所有人都被糕点吸引,压根不理会她。
长生看不过眼,立马去不远的街角唤了巡捕过来。
这些人一阵哄抢,地上只余下几块碎屑,后来者见无东西可抢,没占到便宜就觉得自己十分吃亏,竟然恶从胆边生,直接去抢小妇人身后的背篓,那背篓里是一包包被荷叶包裹着的云糕。
“何人在此闹事!”一声呵斥传来。
人群见是穿着缁衣的巡捕,立马呼啦啦散开围成一圈,只留下小妇人一人在摊位上嘤嘤哭泣。
长生挤回人群里,耳边飘来有人的埋怨:“这巡捕们往常总是慢腾腾的,这次怎地来的这般快?”
“可惜了,我才抢到一包。”另一人这般答道。
长生抬眼望去,就见说话之人是两个粗布衣衫的汉子,两人俱是一副憨厚的面孔。
长生心下一凉,暗道人不可貌相,紧接着就见那泼皮模样的年轻男人冲着为首的捕头喊道:“谢二哥,你来得正好,这小妇人偷了我家的云糕方子,居然不藏着掖着,还敢出来摆摊,快将她捉了去!”
原本正在哭泣的小妇人闻言,喏喏道:“这是我家祖传的方子,我并未偷你的……”
“小娘子还敢狡辩,你说是你的方子,可有凭证?”那泼皮理直气壮的问道。
“这是我家祖传的方子,我还需要什么凭证?”小妇人反问道。
“你说是就是?可有人给你作证?”泼皮冷笑着问道。
小妇人急得眼泪直流,转而看向一旁看戏的人群,道:“大哥大姐们,我这几日一直在夫子庙这摆摊,你们可以作证呀?我真的没有偷他的方子!”
“你的方子?你哪有什么方子,要不是你勾引我,哪里会让你有机会偷了我家的方子?”泼皮浑不知耻的说道。
小妇人被这般冤枉,顿时气红了脸,哭着道:“你怎么能平白坏人名声?”
“你拿了我家的方子,还用我的方子挣钱,你必须赔我十两银子,不然这事没完!”泼皮十分蛮横的说道。
“我当真没有拿你家的方子……”小妇人眼睛都哭红了。
原本一直没说话的捕头谢二开口道:“我这兄弟既然说你拿了他的方子,你还是好生想想该怎么赔偿吧。”
巡捕这话一出,几乎是将事情定了性质。
小妇人顿时面如死灰,她的视线看向那些围观的人群,看着他们一个劲往身后藏的云糕,哀求道:“大哥大姐们,拿了我的云糕都可以不计较,只求你们帮我作证,我根本不认识这人,更没有拿他的方子……”
围观的人群顿时声音寥寥,大多数人视线偏移,不敢与小妇人对视。
那泼皮见此,顿时得意洋洋的说道:“我看你还有几分姿色,你要是拿不出银子,不如舍了自己给我做小,这一切我都可以不计较。”
“够了,欺负个妇道人家有什么意思!”长生挤开两边的人群,他心下满是愧疚,喊巡捕来本意是想帮忙,没想到却害了对方。
“你是什么人?难道是这小娘子的姘头?”泼皮斜着眼睛问道。
长生直接说道:“我不认识这小娘子,只是个看不过眼的路人而已,小娘子无法证明她没有偷你的方子,但你也无法证明方子是你的,若真要证明方子是你的,不如你二人比试一场,若是你连云糕都做不出来,就无法证明这方子是你的!”
小妇人像抓到了救命稻草一般,慌不迭的说道:“我可以证明……我会做云糕……”
泼皮嗤笑一声,说道:“你算个什么东西,这是我跟这小娘子的事情,跟你有什么关系!想要英雄救美也不掂量掂量自己几斤几两!”
“你怕了,不敢比?”长生问道。
泼皮冷笑,“我凭什么要比?”
“你怕了吧?”赵临见长生已经出头,立马跳出来助威。
“谢二哥,别管这两个愣头青,小娘子既然不愿意赔钱,那就抓她进衙门就是,若有人阻拦,直接一并拿下!”泼皮说道。
长生却没有半分害怕,道:“你一个无赖,还敢指使起官差,真是好大的威风!”
原本还没觉得不妥的谢二,闻言立马瞪了那泼皮一眼,吓得泼皮一缩脖子。
“将闹事的全部带回衙门!”谢二招呼了一声,立马众捕快就围了上来,就连长生和赵临都被围堵在内。
“谢捕头好大的官威呀!”人群外忽然传来一道慵懒的男声。
“谁在说话!”谢二问道。
人群自动分开一条道,长生看向说话之人,竟然是个熟人,正是那馄饨摊上见到的年轻父亲。
原本气势汹汹的谢二顿时脸色一变,小跑着凑了过来,低声喊道:“五爷。”
“谢二你好大的架子。”魏思谦笑着说道。
看着这笑容,谢二顿时觉得脊背一寒,道:“不过是治恶维安罢了,在五爷面前可不敢威风,小的是个蠢人,脑子转的慢,您老有话不妨直言,小的一定遵从。”
魏思谦指了指长生和赵临,说道:“这是我的两个小朋友,不知怎么得罪了你,还请包涵一二。”
谢二顿时明了,赶忙说道:“误会,都是一场误会。”
说完,谢二朝着一群巡捕摆了摆手,原本呈围拢之势的众巡捕顿时散了开来。
“五爷,今日是我眼拙,冲撞了您的朋友,小的再此向您赔罪了。”谢二俯首帖耳的说道,一副十足的狗腿模样。
“无事。”
那泼皮还想再说什么,却被谢二狠狠的瞪了一眼。
巡捕离开之后,人群也渐渐散开,长生拉着赵临一起,向魏思谦道谢。
“多谢兄台出手相助,不然我二人今夜怕是要在衙门里过了。”长生心中也有些后怕,自己一时冲动,他没想到古代的巡捕竟然如此蛮横,丝毫道理不讲。
“小事而已,小兄弟不必记挂心上,就算我不出手,等到了衙门,一旦知晓你二人是读书人,衙门也不会多加为难。”魏思谦说道。
“兄台大恩,罗恒铭记在心。”长生郑重一拜,又问道:“不知兄台如何称呼?”
“魏思谦。”
若是大成府的读书人听到这个名字,定会激动不已,但长生和赵临都从未听到过这个名字,反应就十分平常了。
“原来是魏大哥,魏大哥若是愿意,能否赏脸去前面客似云来吃一杯酒?”
长生说完,赵临立马拉扯了一下他的衣服下摆,长生安抚的拍了拍他的手。客似云来是一家酒楼,那里一顿酒席可不便宜,赵临负担不起,因而有些不情愿。
“得遇知己,当浮一大白!”魏思谦大笑着说道。
“多谢几位恩公大德,小妇人感激不尽!”几人意欲离去时,那小妇人突然跪了下去,重重的朝着长生等人磕了三个响头。
“这可使不得。”男女授受不清,古代大妨甚严,长生不敢伸手扶她,好说歹说,才将这小妇人劝起身。
“若非几位恩公,小妇人今日怕是唯有一死才能证明清白了。”
长生心下一颤,在这个一个名声能逼死人的时代,若是继续闹下去,还真有可能会出现这样的情形,他想到家中的妹妹们,顿时又对这小妇人多了几分怜惜,想到妇人刚才哭喊的,她家中似乎有人等着银钱治病,长生便蹲下身来,自那被打翻的箩筐里捡起半块云糕。
在几人莫名的眼神中,长生将那云糕放进嘴里,咀嚼之后吞咽下去,接着从怀里拿出一两银子来放入箩筐里,说道:“我吃了你的云糕,就该付钱。”
说完,起身便走。
赵临咬了咬牙,放了半两银子,拿了一小块云糕。魏思谦见此,放了二两银子进去,拿了半块云糕出来。
“云糕很好吃,这银子花的不冤。”魏思谦笑着说道。
“我……谢谢恩公……”小妇人本想拒绝,但想到家里只吊着一口气的大郎,看着三人,努力的想要记住三人的面容。
三人结伴像客似云来酒楼行去,长生见魏思谦一个人,不见那个小孩子,便问道:“先前还见到魏大哥带着一位小公子,是大哥的儿子吗?”
“那是我儿子致远,最是乖巧懂事!”魏思谦说起儿子,立马就笑了起来,但两秒之后笑容突然凝滞起来,左右看了看,茫然的问道:“致远去哪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