等到长生再次睁开眼来,入眼即是一片漆黑,他肚子饿得咕咕叫,从床边爬了起来,一脚不知踢到了什么,顿时发出声响来。
“长生,你醒了吗?”黑暗中有女声问道。
长生分辨出这声音是原身的二婶,赶忙说道:“二婶,有水吗?”
他二婶赵氏应了一声,说道:“你待着别动,我给你送过来。”
黑暗中长生等了片刻,就听见悉悉率率的脚步声,由远及近。
“水拿来了,是先前烧开过的凉水,你少喝一些,哪怕这几日天气炎热,但你身子骨差,还是不能喝太多凉水。”二婶赵氏温柔的说道。
长生摸索着接过水壶,直接对着嘴咕咚咕咚的喝了起来,赵氏忙道:“少喝一点,仔细起夜不方便。”
长生含糊着应了一声,还是将一壶水全都喝了下去。
金生水,水生木,五行相克相生,长生穿越过来之后,异能感觉差了许多,一壶水虽然不能产生太多能量,但起码饥饿感没那么重了。
“二婶,你去睡吧,我没事了。”长生说道。
赵氏接过水壶,在黑暗中掂了掂,说道:“一会如果要起夜,喊一声便是,我扶着你,你别摔着了。”
长生轻轻的应了一声,心下却觉得有些尴尬,从前他是一个成年男子,如今却被人如同小孩一般对待。
此时罗老爷子头七未过,屋外的灵堂里本该烛火彻夜长明,但灵堂里却是静悄悄的没有一点光亮。
翌日一早,天还蒙蒙亮,长生就醒了过来,他躺在床上,听见有人轻手轻脚的动作,顺着昏暗的光线,看见二婶赵氏小心翼翼的爬了起来。
男女有别,本不该睡在一个房间的,但因着长生病着,赵氏便用两条板凳搭了一个简易的“床”,整夜都在他房间里守着,生怕再次出现什么意外。
赵氏轻手轻脚的起身,走到长生的床前,摸了摸他的额头,旋即松了一口气,又小心翼翼的出了屋子,走到灵堂里,轻声说道:“她三婶,你歇会吧,我来替你。”
“长生怎么样了?”三婶小陈氏问道。
“没有发热,昨夜还起床喝了水,应该是没什么大事。”赵氏说道。
小陈氏听闻,忙道:“谢天谢地,如今家里实在没有余钱给他买药了。”
赵氏又让她去休息,小陈氏守了一晚上,也确实累了,便道:“那劳烦二嫂了,我实在难受,便进去歇一会。”
小陈氏推开长生房间的门,见长生已经坐在床上了,便问道:“是不是我们吵着你了,如今天色还早,你多睡一会。”
长生摇了摇头,女人们还在守灵,他一个大男人却呼呼大睡,他也不好意思继续睡下去,便起身说道:“三婶你睡床吧,我睡不着了,出去陪陪爷爷。”
长生不待她拒绝,将板凳上的破旧铺盖移到床上,接着便出了屋子,朝着赵氏同样道:“二婶你回去再睡一会吧,我想陪陪爷爷。”
赵氏本想推拒,但见长生一脸濡慕的望向那口棺材,只当他们祖孙情深,便应了下来。
长生跪在灵前,案前连蜡烛都不曾点着,一根香孤零零的焚烧着,昏暗的天光中就只有这一点星火,灵前连纸钱都只有小小的一沓,看地上的灰烬,长生知道这纸钱还不能随便烧,要节省着用。
长生再一次体会到了这个家庭的贫穷。
“罗老爷子,我其实不是您的孙子,但我会代替罗恒,护好一家人,您如果在天有灵,就保佑您的亲人身体安康,保佑您的孙子下辈子投个好胎。”长生在心底这般说道。
他在灵前跪了半个时辰,隔壁的屋子突然有了动静。
“长生,怎么是你在这守灵,你三婶呢?”老太太大陈氏问道。
“奶奶,我才起来没多久,想多陪陪爷爷。”
听长生这样说,大陈氏眼泪倏忽就落了下来,说道:“你爷爷生前最疼你,多陪陪他也好,你昨晚没有吃东西,估计饿坏了吧,我现在去给你找点吃的。”
“奶奶,您在这陪陪爷爷吧,我自己去找点吃的。”长生说道,他不想劳累老太太。
大陈氏见他坚持,便停了下来,等长生进了厨房,方才对着牌位说道:“老头子,你在天有灵,一定要保佑我们罗家的独苗平平安安,无病无灾。”
长生进了厨房,灶台上架着一口破锅,倒是洗的干干净净,长生找到水缸。
水缸里约莫只有五分之一的水,长生舀了一大瓢水来,见四周确实没人,才将左手伸了进去,一大瓢水慢慢见了底,长生也觉得身上力气似乎更足了。
身体能量勉强够用,但胃却受不了了,长生在唯一的一个小橱柜里翻了翻,里面除了一把粗盐和一碗见底的油,就只有几个带着缺口的碗。
长生叹了口气,最终在地面的篮子里发现了一把野菜,他是经历过末世的人,自然没有那么多讲究,直接将野菜洗干净,然后扔进锅里加水煮了起来。
他也不是心里没数的人,家里就剩一把盐,他小心翼翼的捻了一点出来,洒进锅里,他是孤儿出身,知道怎么烧火,很快厨房里便生起了炊烟来。
待菜汤煮熟之后,他也没有自己先吃,先去灵堂请了大陈氏,又敲着门叫醒了两边房间休息的婶婶们。
缺油少盐,野菜又比较老了,煮出来的味道着实难以下咽,但这一大家子显然是全都是吃惯了的,一人分了一小碗野菜,连吞带咽的吃了下去。
长生很快就吃完了一小碗野菜,他依旧饥肠辘辘,但看着一大家子的模样,也不好再盛第二碗,灵堂里离不的人,如今正在守灵的是刚刚起床的二婶,长生便去替换了她。
乡下人家一日不过两餐,日落黄昏时刻,长生吃到了他在罗家的第二顿饭。
一人一碗粟米糊糊,桌子上摆着一盘野菜,一人几筷子下去,野菜就见了底。
长生心下思量着,日子是不能这样过的,这一大家子已经连着吃了数天的野菜,日子一天天变凉,怕是连野菜都吃不了几天了,二婶做晚饭的时候,长生跟着看了眼藏在卧室里的粟米坛子,里面顶多半坛子粟米,这已经是全家所有的余粮了。
一连几天,伙食依旧如此,孩子们尚且没什么感觉,但几个女人脸色越来越忧愁,大陈氏时常盯着几个孙女发呆,不知道在想些什么。
罗家如今没有成年的男丁,长生体弱无力,最终是由四婶娘家兄弟们帮忙抬棺,总算是办完了罗老爷子的身后事。
罗家四个儿媳妇里唯有罗四婶王氏是土生土长的本地人,她的娘家兄弟本不愿意帮忙抬棺,嫌死者晦气,也不知大陈氏是如何应承的,王家的兄弟们纵使心里百般不愿,但还是走了这一趟。
丧事办完,长生也开始思考生计之事,他所处的朝代名为邺朝,邺朝的皇族姓曹,当今天子年号建业,如今是建业三年。
古代发展缓慢,长生也只是个初中毕业的学渣男孩,他也摸不清自己处的朝代是什么发展情况,周边人大多是不识大字的白丁,也说不清楚朝代更迭,长生无法接触史书,弄不清楚这个时空的历史走向跟自己所知的那段历史是否相似或者重叠。
但长生知道了一点,这个时代以科举取士,读书人备受尊崇,原身小时候,罗老爷子还总说要攒钱供他读书,等到长生长大了,汤药不断,罗老爷子再也没说过这话了。
原主的心愿是光耀门楣,而在这样一个时代,光耀门楣的指向自然是“士农工商”之首的“士”,只是长生如今饭都吃不了,读书科举之事还得从长计议。
办丧事期间,长生身为长孙,要承担接待亲友吊唁之事,因而不能离灵堂太远。一直等到老爷子下葬之后,长生这个长孙才终于可以出去活动。
长生刚走出院子,一个小姑娘就跟了出来,长生往前走了几步,那小姑娘也跟在他身后走。
长生停住脚,小姑娘笔直的撞在他身上。
“谁让你跟着我的?”长生蹲下身来,揉了揉小姑娘的额头。
“奶奶。”小姑娘软软答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