棠梨在山上采的蘑菇炖了只鸡,自己尝了尝,爹娘吃了些,剩下的都让傻姑跟甘草包圆了,连点儿汤都没剩下,吃完了仍意犹未尽,眼巴巴盯着自己。
棠梨不免好笑,甘草这丫头本来就不机灵,如今跟傻姑待的日子久了,更有些傻兮兮的,嘴也越发馋了,一个小姑娘家吃成了个胖墩,脸都圆了。
棠梨伸手捏了捏甘草胖嘟嘟的脸蛋儿没好气的道:“还吃呢,再吃就不管你叫甘草,改叫胖丫了。”
甘草嘿嘿傻笑,她可不在乎叫什么名儿,有吃的就好,这蘑菇炖鸡真好吃,大鲢鱼也好吃,可惜夫人吩咐下了这几日不许小姐出去,小姐不出去就没有好吃的,再馋也没用。
棠梨见两人赖着不走的样子无奈的道:“等这位叶大人走了,我就去山上多采些蘑菇,给你们俩解馋,这总行了吧。”
两人听了立马点头如捣蒜。
棠梨指了指自己手里的医书:“现在能让我看书了吧。”两人又齐齐点头。
甘草知道棠梨看书的时候怕吵,把茶放到桌子上,便拉着傻姑出去了,夫人吩咐下让自己看着傻姑,别让她傻兮兮的不知事,跑到前头去,平日里也还罢了,如今前头可住着贵人呢,冲撞了就不好了。
好在傻姑人虽傻还算听话,甘草又跟她一屋里睡,也方便看着她,知道小姐不用自己伺候,便拉着傻姑回屋睡了。
虽已经在这里待了六年,有些地方棠梨依然不大适应,例如丫鬟,她是军医,除了在军总医院也常下部队,算半个军人,自律是基本要求,她可不习惯洗脸刷牙叠被这些还有人伺候,故此,虽娘特意买了个丫头,这些事她仍习惯自己来。
一开始甘草见不用她伺候,还吓得哭了,跪在地上一个劲儿磕头,生怕不要她,自己耐心跟她解释了半天,自己不是不要她,是不习惯这些事上有人伺候,并一再保证绝不会把她退回去,这丫头才放了心。
后来发现她身上有些伤,问了才知是人牙子打的,便宜娘眼眶湿湿的直骂那些人缺了大德,棠梨也才明白,这丫头为什么那么怕,这是被打怕了。
甘草刚来的那俩月战战兢兢犹如惊弓之鸟,后来才渐渐好了。
棠梨虽一再告诉甘草不用伺候,但这丫头仍是坚持每天给她打水,棠梨洗脸的时候她便收拾屋子,按着棠梨的习惯,把她拿出的书一一归位,并把屋里的桌椅都擦上一遍。
自从甘草来了每天都是如此,不过今日棠梨起的晚了些,昨儿夜里那本古医书上记的一个医案有些想不通,研究了许久,等她想明白了,已敲过了三更鼓。
睡的晚,早上起的便迟了,洗了脸收拾停当,已是辰时三刻,刚说要吃早饭,却见外头的刘妈妈跑来寻甘草,给棠梨见了礼便道:“傻姑不见了,各屋里都寻遍了也没找见人。”
甘草:“早上我起来的时候,她还睡着呢,怎就找不见了。”想到什么脸色一变:“别是跑前头去了吧。”
刘妈妈:“正是怕她跑前头去呢。”
甘草忙道:“那我赶紧去找找。”说着丢开手里的鸡毛掸子就要往外跑,被棠梨拦下:“如今那位叶大人跟叶府的家眷都住在前头,你去只怕不妥,还是我走一趟吧,若碰上叶府的人,好生说明缘由总不会太失礼。”
刘妈妈正是这个意思才过来寻甘草,她一个下头的婆子哪敢往那些贵人堆里扎啊,怎么也得主子出头才成,不敢打扰老爷夫人,便只能借着寻甘草的由头来请棠梨了。
棠梨刚走到前头廊子,便碰上了叶府的两个婆子,正送着傻姑往这边儿走,傻姑看见棠梨嗖一下就跑了过来,把手里一把青绿的草举了起来,一脸求表扬的神情。
棠梨哭笑不得,傻姑手里的草是婆婆丁,也就是蒲公英,自从发现棠梨把这个采了晒在院子里,傻姑也找了一颗,棠梨随口夸了她两句,傻姑就开始满世界的找,找着了就拿给棠梨,然后就是这样一副求表扬的神情。
前院里有个老大的花圃,花圃边儿上常有这些,傻姑以前便常去,今儿大约也是如此,倒怪不得她。
棠梨笑着接过傻姑手里的蒲公英,拍了拍她道:“傻姑真聪明。”傻姑立刻就咧开嘴笑了起来。
棠梨让甘草把傻姑带回去,方回过身对两个婆子道谢:“多谢两位妈妈把傻姑送回来,今日疏忽了,实在对不住,以后我会看好傻姑,不让她跑到前院来的。”
那两个婆子本有些气的,如今老夫人病重,老爷夫人急的什么似的,更兼昨儿那个什么神医,又让老爷大大发作了一番,这上下都战战兢兢,生怕这时候被主子抓了错处重重惩罚,莫不是小心翼翼的当差事,谁想偏今儿出了差错,一眼没瞧见便偷跑进来个傻子,在花圃边儿上一通捣鼓。
等发现的时候,傻子手里已经抓了一大把草,两个婆子差点儿背过气去,忙把傻子弄了出来,问她从哪儿来的也答不上来,只得寻了驿馆的差人才知是这安州驿丞家的下人。
两个婆子便只得送了过来,正好碰上棠梨,本想发作一番,可听见后头的丫头婆子的称呼,便知是驿丞家的小姐,虽说驿丞是个不入流的小官,到底也是官,怎么也要给人家官家千金几分面子,加之打量棠梨,虽穿的寻常了些,生的却好,气度却颇为不凡,竟没那些小家子气,行事落落大方,说出的话也客气,倒让两个婆子不好发作了。
便道:“小姐客气了,我们也不是怪责,只因我家老夫人病重,刚那位瞧着又不像知道轻重的,不怕别的,就怕万一惊扰了我家老夫人,不好担待。”
棠梨道:“这些我省的了,多谢两位妈妈提点。”
两个婆子见棠梨如此,心里那点儿气也便消了。
瞧着棠梨走了,两个婆子彼此看了一眼低声道:“这姑娘当真好体面的模样儿,只可惜命有些不济,托生在了个芝麻小官儿家里,若是生在咱们这样的大门大户,说不准能有个好造化呢。”
两人正说着,周婆子一脚迈了进来,沉声道:“你们俩一大早不去当差在这儿做什么?”
两个婆子一见周婆子,暗道倒霉,怎么就偷了一会儿懒,就给这阎王婆子看见了,哪敢再说什么,忙着走了。
周婆子疑惑的看向那边儿,正瞧见棠梨隐没的身影,周婆子微微一愣,心道,怎么瞧着这身影有些像小叶大夫呢,可明明这是个姑娘家啊,是自己看差了不成。
提起小叶大夫,周婆子顿时兴奋起来,昨儿在黄家,小叶大夫开口就说中了自己的病因,真让她吃了一惊,便起了推荐给主子治病的心思,却又不知这位小叶大夫医术的深浅,故此没敢开口,想着自己先试试,道儿上就把小叶大夫开的药抓了两剂,昨儿晚上睡觉前,煎了一副吃下,这一宿竟真没咳嗽,睡得极安稳。
早上便觉轻松了许多,仿佛一夜之间胸中积了多少年的石头挪开了,舒坦非常,可见这位小叶大夫年纪虽不大,这医术的确高明的紧,只一副药就把自己陈年的老病儿治好了。
这样高明的医术想来必能治好老夫人,一想到自己在主子跟前儿立下大功后的好处,周婆子笑的见牙不见眼,对刚才那俩偷懒的婆子也不打算追究了,自己还是去寻管家尽快禀告老爷要紧,想着便寻管家去了。
这叶府的大管家姓花,是叶家的三代家奴,为人圆滑机敏,八面玲珑,行事也稳重妥帖,能揣摩出主子心中的所思所想,故此颇得主子信任。
周婆子的男人是叶府外庄的管事,跟花管家有些交情,故此花管家对周婆子很照顾,时不时也会提点一两句,见周婆子进来以为她又要告假,便小声道:“老夫人的病越发不好,老爷如今日夜难安,这上下都得小心伺候着,你也消停些,真撞到主子眼里可没好儿。”
周婆子道:“瞧花管家说的,老婆子是那么不晓事的吗,昨儿告假也是为了我那个积年的老毛病,我家乡一个老妹子送了信来说有个医术高明的大夫,我就想着若是治好了,去了病根儿,也免得总是提心吊胆的。”
周婆子这番说辞可是掂量了半宿,直接说不好,拐个弯才妥当,且让花管家自己问起来,比自己主动说起更好些。
果然花管家听见医术高明的大夫,立马目光一闪,心说这可真是正瞌睡就有人送了枕头来,今儿一早老爷还发了一顿脾气,责令自己去寻大夫,可把自己难得够呛。
想这安州城除了那个庆福堂的什么余神医,也没听过有别的医术高明的大夫啊,更何况自打老夫人一病,这一路找的大夫得有十几位了吧,个个都是什么神医名医的,可结果呢,老夫人这病不治还好,越治反倒越重了,如今都病的起不来炕了,瞧意思,都不知能不能过去这个坎儿呢。
昨儿来的那个庆福堂的神医也是徒有虚名,开的方子跟前头几个都是一模一样,难怪老爷发脾气,没当场杀了那庸医都是他的造化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