苏氏见女儿出神,伸手拍了她一下:“想什么呢,娘的话可听着了。”
棠梨深知便宜娘若是唠叨起来可就没完了,忙道:“听着了,娘放心吧,这几日棠梨不去采药就是。”
苏氏点点头:“听见了就好,也省的娘担心。”说着又叹了口气:“盼着这位叶府的老夫人快快好了吧,阿弥陀佛。”想是心中着急,还念了句佛。
棠梨:“听娘这话倒像不想让这位叶大人在驿馆常住似的。”
苏氏唬了一跳,忙四处看看没外人方道:“这丫头胡说什么呢。”
棠梨凑到她娘耳边道:“难道女儿说错了,说起来这位叶大人可是封疆大吏,若是去旁的州府驿馆,那些当官的估计能欢喜死,怎的娘却发上愁了。”
苏氏明白女儿的意思,摇摇头:“你爹若是那样的性子,咱们也不会来这安州了。”
棠梨心里暗暗点头,是啊,便宜爹虽心怀抱负脾性却有些清高,最不善溜须拍马之道,莫说这位叶大人是布政使,就是亲王公候的来了,以她爹的性子也绝不会谄媚逢迎,所以这叶大人对别人来说或许是机会,而到了便宜爹这儿却不然,且叶大人之所以来此,是因叶府的老夫人病的重,无奈之下才暂时留在安州。
棠梨不懂官场却有常识,这官员上任何其要紧,若误了可是大罪,这位叶大人却下令留在安州,可见是一位孝子,若他的老母亲在安州有个好歹,极有可能迁怒爹这个驿丞,若果真如此,非但无福反是飞来横祸。
想必她娘担心的是这个,想明白了,棠梨道:“娘可知这位老夫人得的什么病症?”
苏氏一听,立马警惕起来道:“你问这个做什么。”
棠梨:“那个,没什么随便问问。”
苏氏哪会不了解女儿,白了她一眼:“你要学什么医术,爹娘都由着你,平日家里人有个病什么的,你要看也便看了,旁人可不许你胡来,更何况,叶大人可是朝廷二品大员,这位叶府的老夫人更加是一位老封君,真要是瞧病便是那皇宫里的御医也寻的来,就算在这安州城里还有一位庆福堂的余神医呢,你这丫头瞎逞什么能,看过几本医书,就真当自己是大夫了不成,若是如此容易,这天下还不都是大夫了,听娘的话不许胡闹。”
棠梨有些哭笑不得,她没想到有一天会有人会质疑自己的医术,这倒让她想起自己上一世在中医科实习的时候,因为年纪每每被质疑,这也不奇怪,一提起中医人们首先想到的就是老中医,认为越老医术越高,棠梨却觉老并不能代表医术高,高明的医术后是丰富的经验。
也就是说看的病多了,经验越多,才可能提高医术,且要努力钻研,多看医书医案,能做到这些,哪怕只是二十多岁的年轻大夫,依然算得上医术高明,而许多中医大夫却是混日子,求得不过是当个太平医,治不好病无妨,只要治不死人就好,这样的大夫又怎么会花心思去钻研医术,即便年纪再大也不过是个庸医罢了。
而棠梨更为得天独厚,她自小跟在爷爷身边,爷爷虽不在医院坐诊,却常常深入偏僻的山区义诊,有些山区甚至连一条正经路都没有,进出完全靠两条腿,而那里的人生病了也大都不会送医院,甚至不舍得吃药,只是扛着,实在抗不过去就等死,她跟着爷爷看了许多危重病人,这些经验也是她后来行医的最大资本。
只是自己这些经验到了这里却毫无用处,甚至自己稍微问问便宜娘便一脸警惕,生怕自己去给那什么叶老夫人诊病,若是上一世,想挂自己这个军总中医科叶主任的号,得提前排三天还不一定能排上呢。
便宜娘当真不识货,苏氏生怕棠梨阳奉阴违招出天大的祸事来,又絮絮的叮嘱了许久,直到棠梨信誓旦旦的保证绝不会偷偷跑去给那位叶老夫人看病才放过棠梨。
棠梨大松了口气,便宜娘这个唠叨的功夫,真让人招架不住,自己也不是小孩子了,如何不知轻重,哪会轻易去给那什么老夫人看病,不过是好奇问问那位老夫人是什么症候,竟严重到耽搁在了安州。
只不过,便宜娘这幅如临大敌的样子,自己还是不问的好,免得她娘又要唠叨个没完,还是熬鱼汤吧。
这鱼汤熬得颇费工夫,至掌灯时分方熬成,棠梨自己尝了一口,味道鲜美之极,便装了一碗端着去了书房,她知道平日这时候她爹都会在书房料理公务,这驿丞虽是个不入流的小官,事情却一点儿都不少,且异常琐碎,害的便宜爹总是从早忙到晚,辛苦非常。
棠梨刚到了书房窗下,便听见里头便宜娘说话的声音,微微笑了笑,想来娘心疼爹,特意送了吃食过来,想着还是不要打扰爹娘恩爱了,转身要走,却听见里头提起了大夫,不禁愣了愣,倒站住脚,底细听了听。
苏氏本是给丈夫送吃食过来,顺便问问前头的事儿,她都担一天心了,把吃食摆好又把筷子递给丈夫才道:“前头如何了?可去请了大夫?”
提起这个叶全章叹了口气:“大夫倒是请了,请的还是咱们安州城赫赫有名的神医。”
苏氏忙道:“神医,是庆福堂那位?”
叶全章点点头:“正是他。”
苏氏道:“听说这位余神医一天只看三个病人,庆福堂外头天天都是排队瞧病的,能请的来吗。”
叶全章哼了一声道:“寻常人想请这位神医只怕请不来,可叶大人却不然,根本不用亲自去,只遣了跟前儿的小厮走了一趟,到了庆福堂门口把叶大人的牌子一递,这位余神医便颠颠的来了,可惜了庆福堂这样数百年的老药号,据史书记载这庆福堂曾屡次帮着朝廷救助灾民,前朝还曾获封天下第一药号,不想竟出了这样趋炎附势的子孙,着实可悲。”
苏氏:“有道是君子之泽五世而斩,这庆福堂余家都传了两朝数百年了,听说在前朝庆福堂可是皇亲国戚,了不得世家大族,这样的大族出几个趋炎附势的子孙有什么奇怪的,官人生这样的闲气做什么,况只要那神医来医好老夫人的病,平安的送着叶大人出了这安州城便万事大吉了。”
叶全章摇头:“若果真医好,我也不会如此生气了。”
苏氏一惊:“怎么竟没医好?不说庆福堂这位神医医术高明的紧吗,可瞧了脉?是什么症候?开了药方不曾?算着这前后不过几个时辰,就算吃了药也没这么快的啊。”
叶全章:“这个余神医的药方子倒是开了,可叶大人不知怎的,一见那药方子便勃然大怒,一拍桌子大骂一声庸医,便让人把这余神医赶了出去。”
苏氏:“这叶大人好没道理,药没吃呢怎就知道不管用了。”
叶全章:“我也是纳闷呢,私下里跟那管家扫听了一下,好在那叶府的管家是个好相与之人,跟我透了几句,说这余神医开的药方跟前头几个大夫开的一般无二,老夫人先头也不过是着了风寒有些发热罢了,正是吃了这样的药,才越发病重,本来叶大人暂留在安州也是有计较,一是老夫人病重,不好赶路,再有便是听闻了庆福堂神医的名声,想着让这神医瞧瞧,谁知竟跟前头几个大夫开了一样的药方子,岂有不怒的。”
苏氏:“如此一来,叶大人即便嘴上不说,心里岂不要迁怒官人。”
叶全章没说话只是叹了口气,苏氏便越发愁了上来:“这可如何是好?要不官人再去寻旁的大夫来。”
叶全章:“庆福堂的余宝胜是咱们安州最有名的大夫,他都不成,还能寻谁来?”却忽想起什么看向妻子:“要不让棠儿……”
叶全章刚起了个头,就被苏氏截住话头:“闺女年纪小爱逞能,你这当爹的也糊涂了不成,棠儿那丫头不过就是看了几本医术药书的,就算治好过几次病症,也不过瞎猫碰上死耗子,你怎么还真把自己闺女当成大夫了不成,这医术哪这么容易就学会的,且此事非同小可,若有闪失,便是天大的祸事,更何况,棠儿一个未出阁的姑娘家,也不好抛头露面的去给人诊病,传出去像什么话。”
叶全章见妻子恼了,忙道:“夫人莫恼,我不过随口一提罢了。”
苏氏:“此事提都不能提。”
叶全章好脾气的道:“好,好,为夫以后不提便了。”苏氏方才缓了脸色。
窗外的棠梨暗笑,不用看都能知道此时便宜爹的表情,一定赔着十分的小心。
说起来好笑,便宜娘在外头表现的温婉贤良,可到了便宜爹跟前儿便爱使些小性子,他爹正相反,想来正是因为如此互补,夫妻相处起来才异常和谐。
听见里头便宜娘的笑声,棠梨也不好再听壁角,低头看看手里的鱼汤,还是先端回去放到灶上温着好了,过一会儿再让甘草送过,也免得扰了爹娘恩爱。
虽白跑了一趟,却听到那个余神医被叶大人骂了出去,棠梨心里舒服了许多,那样只认钱而没有医德之人,不配当个大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