钱氏这次大概是真的伤了心,一“病”几天不见好。她“病”着,李骏也不回籽春院瞧瞧,反而让奶娘带着宏哥儿暂时搬去彦哥儿院里住。
掌家的主母不舒坦,后院其他人也别想好日子过。
莺歌带着小雀儿从大厨房买了菜回来,宝鹊紧皱着眉头,满脸尽是嫌弃地挑拣了足有一盏茶的功夫,也只挑出主子一顿午膳的菜量。
“今儿午膳先凑合着置备,”旬嬷嬷抄着手站在旁,她对正院那位早就不抱任何希望了:“下午小桃子去一趟饕珍楼。”
伯夫人这回闹得是连脸面都不要了,可结果呢?都五天了,伯爷还是没进籽春院的门。再看看廖姨娘和吕姨娘,那是满面红光。这就叫做敌没伤着,先自损个够够。
“不用费力去饕珍楼,”坐在院中树下,荡着秋千的李安好望着摊在地上焉了吧唧的菜,轻笑摇首,同时也在心里默默做了一个决定。以后她若有女,定亲自教导:“午膳后,我去给母亲请安。”
钱氏虽有诸多不好,但胜在浅薄,有父亲、祖母在上压着,做不了什么大恶。膝下有子,护食得紧,也干不出吃里扒外的事。可二房周氏就不一样了?她是希望周氏和钱氏互相牵制,但却不想周氏掌家,掏空伯府。
摸到那位的心思后,她已无法再独善其身,伯府必须在她的可控之中。
旬嬷嬷闻言有些不明白了,姑娘这是准备插手府中事了?
继续荡着秋千,李安好喜欢现时的安稳,当然对日后也无什恐慌,毕竟在哪不是过日子。这有人的地方就有纷争,争名争财争宠……除非挥剑斩情丝,弃红尘,否则就得食这人间烟火。
籽春院里,钱氏散着发,痴痴地坐在妆奁前,右手抚摸着脸,一眼不眨地看着镜中的自己。红肿的眼睛还含着泪,嘴里更是苦比黄连。直至此刻她还是没想明白,为何她容颜如春,那人却已生厌?
“夫人,”郝嬷嬷端着一盅百合乌鸡汤是愁眉苦脸:“您近几天都没好好用膳,奴婢喂您进点汤。”
钱氏似没听到一般,左手拉扯着头发,泪又滚落眼眶,顺着消瘦了好些的面颊一直往下流。
“夫人……夫人,”青衣丫鬟彩绢慌慌张张地跑进内室,一副天快塌了的样子:“伯爷不知为了什么事回府,午膳在吕姨娘屋里吃的,到这会还没出来。”
郝嬷嬷瞄了一眼主子,后两眼一勒狠瞪彩绢,压着声音斥道:“你胡咧咧什么,谁允许你进主屋的?”
“嬷嬷是想让夫人蒙在鼓里吗?”彩绢一脸不忿地嘟囔:“您也不看看这事瞒得住吗,伯爷都多久没进咱们院了?”嘟囔着还着急了,“夫人,您得想想法子呀。要不奴婢去给勇毅侯府送个信,请侯爷来一趟管一管伯爷?”
钱氏再也压抑不住了,趴到妆奁上失声大哭。
“夫人,您先别哭啊,奴婢……奴婢这就去侯府送信,”彩绢拽着袖子装模作样地抹了把眼泪,转身就走。
郝嬷嬷大怒,无奈手里端着汤,行动不便,只能跟上两步:“你回……”
彩绢跑至内室门口,正想撩帘子,却不料帘子竟从外被掀起。李安好挡着门,打量着彩绢,蛾眉大眼,腮比桃花粉,长得这般标致做个下人确实有些埋没。
“你这急匆匆的是要去哪呀?”
“三……三姑娘,”不知是不是因为心里虚,见着府里这位不好糊弄的主儿,彩绢一时间竟忘了行礼,两腿下意识地向后挪了两小步。
郝嬷嬷这会已放下了汤盅,快步走近屈膝行礼:“奴婢请三姑娘安。”
“嬷嬷请起,”李安好瞥了一眼还在痛哭的钱氏,目光再次落回彩绢身上:“认不清主子的东西,小小伯府怕是容不下你。”
彩绢两手绞在一起,吞咽着口水,慢慢后退,转身面向钱氏嘭的一声跪在地:“夫人,奴婢是您的人,对您是忠心耿耿啊……”
“忠心耿耿?”李安好嗤鼻一笑:“像你这样忠心的奴才,伯府还真消受不起。”见钱氏没动作,她便逾越一次,“郝嬷嬷,叫两个婆子进来,把彩绢绑了,送去周管家那。”
“夫人……夫人,”彩绢惊恐,挪腾两膝就想往钱氏那爬。
郝嬷嬷回头看了一眼,一步上前拦下彩绢,用了十足的力抡起胳膊就是一巴掌扇过去:“闭嘴,你这卖主的东西。”她早就想收拾她了,只是最近顾着夫人没能腾出手来。
夫人和伯爷闹得再大,不出屋,也就是两口子的事。这死丫头也不知得了谁的令,竟想将事捅到侯爷那,她是想要绝了夫人和伯爷的夫妻情分啊!
彩绢被这一下子打蒙了,眼前是天翻地转。
郝嬷嬷立马出言相请:“旬大妹子可否搭把手?先助我将这死丫头拉出内室,以免她狗急了跳墙,伤着夫人和三姑娘。”
“行”
知道主子是来提点伯夫人的,旬嬷嬷和宝樱也不打算留在这,上前趁彩绢还在甩头,快手擒住她。
“放开我,”彩绢极力挣扎,两腿乱蹬:“我是夫人的人……你们快放开我……夫人,救救奴婢,奴婢对您是忠心耿耿……三姑娘,你深居闺中竟动长辈屋中人,毒女,你是毒女……”
李安好不在意地笑道:“扯起嗓门叫吧,叫多了,你这舌头也无需留了。”
几乎是瞬间,彩绢没了声,在被拖出内室时大概是绝望了,又猛然嘶吼:“毒女……我诅咒你孤苦一生,无……”
旬嬷嬷哪容得贱婢这般,一手擒住其胳膊一手抓起她的发,摁着脑袋咚一声撞上墙。还有脸诅咒主子,卖主求富贵的东西死了都没人可怜。
额上多了个洞,彩绢老实了哭喊着:“夫人……奴婢错了,再给奴婢一次机会吧,三姑娘,饶命啊……”
里屋,钱氏渐渐歇了哭,只不断地抽噎打嗝。
李安好抬腿走向贵妃椅,也不问钱氏就自行坐下:“母亲,是不准备与父亲过了,抛下彦哥儿和宏哥儿,白白将伯府拱手让出吗?”
“嗝,”钱氏趴着不动,背部紧绷着。要说她此刻最不想面对的人,便是这李安好,可事总不随人愿。
大中午地过来,先前又闹了那么一场,李安好这会也没心情去安慰钱氏,说起话来就比较直白了:“眼瞧着祖母快归府了,您以为手里的管家权马上又要上交,便肆无忌惮地与父亲胡闹。这几天,各院可没传出什么好声。”
钱氏还是趴着不抬头。
李安好兀自说着:“您就没想过祖母年事已高,再有祖父仙逝在前,她老人家已无力掌管这伯府的内院事务了吗?”
钱氏愣住了,嗝也被吓没了,忽的坐直身子,扭头面向李安好,红肿的双目巴巴地望着,想问什么却又不知该怎么问。
“二婶就比您聪明多了,”李安好把话摊开说:“你和父亲胡闹的这几天,作为妯娌,她有来劝过你吗?”
“没……没有,”钱氏不傻,只是没人点拨,抬手抹去脸上的泪,恍然大睁眼睛:“彩绢是是她的人,她她她要谋管家权……不能,”慌忙站起来回踱步,“这是伯府,不是二房。”她的夫君是宁诚伯,她才是伯府的主母。
李安好笑着点了点首:“您想通了就好,”难得出一声,那她就多说几句,“我母亲虽容了庶长子,”见钱氏脸又冷了下来,她也仅是淡而一笑,“但她并未将哪个庶出记嫡,所以伯府迟早还是彦哥儿和宏哥儿的。”
这话说得还算中听,钱氏撇过脸,不再去看李安好。
“您不喜我,我也很理解。毕竟您比我也大不了几岁,我也不求您能像生母那般待我,”李安好站起身:“但我希望您记住一点,彦哥儿和宏哥儿与我一脉出,我与他们是嫡嫡亲的姐弟。”
钱氏明白李安好话中的意思,不自禁地低下头。
“您也别总是盯着畅哥和广哥,”李安好敛下眼睫,轻叹一声:“不管您认不认同,他们与彦哥儿、宏哥儿都是亲兄弟。”
“我……我也没对他们做过什么,你……”钱氏再次抽噎出声,她心里苦:“你父亲护着他们,防我跟防贼一样。他也不想想那两个大的,在我进门时就已经搬去了外院。我想下手害他们,也得够得着才行。”
“嗯,”李安好伸手向贵妃椅旁的柜子,拿了一块帕子递给钱氏:“闲下来,您自己也想想畅哥和广哥日后过得好,于彦哥儿和宏哥儿到底是好是坏?您想养废他们,是打算拖彦哥儿和宏哥儿后腿吗?”
“我……”钱氏想反驳两句,却又无从反驳。
话已到此,李安好自觉该说的都说了,也不打算再停留:“我最后再给您句忠告,不要让父亲和祖母彻底放弃您。伯府的管家权一旦落于二婶手里,您就别想拿回来了。彦哥儿今年才七岁,待他娶妻时,您以为这伯府还能剩下什么?”
这些话是句句说到了钱氏要害上。闹了这些日子脸面早就没了,她还怕什么,立马坐回到妆奁前:“我这就捯饬自己,等会便去宁余堂帮着江嬷嬷收拾院子。”
这才对,李安好屈膝:“母亲,那安好就先回去了。”
钱氏拿梳子的手一顿:“你……你今天来……”
知道她要问什么,李安好也不怪她多心:“我是宁诚伯的嫡女,彦哥儿和宏哥儿的亲姐,自是不希望伯府被掏空。”
这个理由,钱氏接受:“你出去时,让郝嬷嬷进来给我梳妆。”
“好”
出了籽春院,李安好远远就见着一熟悉的身影,顿步静待,待人走近屈膝行礼:“安好请父亲安。”
“你怎么在这?”李骏心有诧异,他这嫡女清楚钱氏的德性,平日里无事几乎是不往籽春院凑。
“母亲病了,虽不用我侍疾,但总要过来看一看,”李安好抬首欣喜说道:“父亲来得正是时候,母亲已经好得差不多了。她正想去宁余堂,您若是有空,就陪着母亲一并去瞧瞧。”
李骏很意外:“你母亲好了?”
李安好笑着点头:“好了。”关乎伯府掌家权,钱氏就算是真有病这会也得好全了。
不出半个时辰,伯爷携伯夫人去了宁余堂的事,伯府里就人人都知了。
哗啦啦……
看着一地的碎片,周氏大喘着气:“好……好个不计前嫌、识大局的李安好。”最多还有三天,就三天,只要钱氏闹到母亲归府,伯府的掌家权就是她的了,可……可这一切全被李安好给毁了,“她这是存着心要与我作对。”
宁诚伯府,周氏眼都红了,她谋算了多年,就差这一步了。
安然坐在榻上的李安馨放下茶杯,翘着兰花指捏着帕子摁了摁嘴周:“母亲再耐心等些时候,待祖母归府,我便会主动去说服她老人家,容四姐姐与我一同参选。”
这是要作何?周氏知道女儿已经着手部署,转身面向她。
李安馨见母亲露了疑惑,掩唇一笑:“四姐姐及笄时,祖母予了她一块品相上层的鸽子血。前些日子,她把那块鸽子血送去了宝格楼,雕了个五福玉香球。这玉香球现在三姐姐那。”
听到此,周氏双目一敛,嘴角慢慢挑起:“不愧是我的女儿。”
“母亲,您说四姐姐会当众‘无意’说出那玉香球是三姐姐之物吗?”
“一定会,四丫头一直都嫉妒李安好。如有机会,定是要让她万劫不复。”而只要李桐儿当众指认了玉香球,老夫人同样也不会放过这个庶孙女。
一箭双雕,李安馨都有些迫不及待了:“那就请母亲帮三姐姐挑一位出色的俊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