私下无外人在场时,她也轻敲缓击地向姑母表达了自己的点点心思,虽然有失闺阁淑女的矜贵,但姑母招她进宫陪侍目的不就是这个吗,再说表哥、表妹见个面怎么了?
只是姑母并未接她的茬,仅一味地要她谨守宫里的规矩。
原她还有些不明,以为姑母是改变了主意,心里正另有所谋,不想昨晚上从两宫女口中得知,皇帝令内务府修缮坤宁宫。
这是要娶妻?
刚听到这个消息时,朱薇岚很慌,只觉眼前黑漆漆,恨不能立马如仙女下凡一般出现在皇帝所居的乾正殿,让他一眼惊艳,从此神往。
可这几日在宫中的见闻,却是令她深深地体会到古代封建制度下皇权是多么的独断霸道,容不得一丝一毫的孽逆。不要说是闯乾正殿,就是离了这慈安宫,她都不自禁地全身紧绷,少喘几口气。
且据目前形势发展来判断,靖昌帝在大婚之前根本就没有可能,也没有机会爱上朱氏薇岚,所以她应是魂穿到了正史靖昌年间,而非穿剧。
这也是让她最惶恐的。夹了一只平日里喜食的水晶虾包,朱薇岚味同嚼蜡。低垂着眸子,她在想自己是不是该找个借口出宫?
懿贵太妃招娘家侄女进宫陪侍,本不是什么大事。可皇上在这当口却整修坤宁宫,她就变得极为惹眼了。现满宫里的眼睛都盯着慈安宫,盯着她。不用想便知,她行为举止上若是有半分差错,必会被夸大无数倍传得宫里宫外人尽皆知。
这岂不是便宜了李安好?
咽下口中的虾包,朱薇岚已拿定了主意。皇宫里既不得进展,那还是尽早退,且宫外行事也方便。放下白玉筷子,拿了叠放在一旁的巾子摁在嘴上,眼底暗沉如墨。无论如何,她都不想遵从历史,让李安好为后。
下了早朝,皇帝回了乾正殿,刚看了几本折子,御前太监首领黑脸范德江就端着茶上前伺候了:“皇上,您润润口。”两眼下望,不敢去瞄主子。
“比以往早了两刻,”声音、语调也都不对,皇帝没有放下朱笔,继续批复着折子:“说吧,什么事?”
范德江吞咽了一口口水,沉着气将茶放到龙案一角,摆手屏退殿中伺候的太监、宫女。
这时皇上抬起了头,看向殿外,今日天晴,空中无云。
收敛了心绪,范德江跪地回禀:“皇上,天丑昨夜递了消息进宫。盯着宁诚伯府的地字二发现近日有一染了花柳病的女子盘桓在宁诚伯府附近。”这也许是巧合,牵强点还可以说是宁诚伯府得罪了人,可……可要命的是狗鼻子还嗅到了旁的东西。
皇帝眼尾飞扬,眼神依旧深邃难辨。
“天丑还发现了承恩侯府的人,”范德江说完,就伏地磕头认罪:“奴才该死,请皇上责罚。”
宁诚伯府属末流世家,在京中就是个不起眼的存在,与承恩侯府除了面上走的礼,并无其他往来,更不要说是结仇了。
可在皇上修缮坤宁宫的口子上,承恩侯府怎么会突然用那阴损招害宁诚伯府?总不会是闲着无事干想结仇。皇上让他查那几位姑娘的事,除了他和暗卫,无其他人晓得了。
暗卫是不可能背叛皇帝,那就只剩他这个能喘气的。昨夜接到这消息,范德江被吓得胆都破了。好在天丑那狗鼻子在他宫外的宅子里什么也没翻到,不然他真的是跳进大江里也洗不干净。
皇帝眼底晦暗,周身透着股肃杀之气,久久才撂出一个字:“查,”脑中是先帝去时的惨状,双目微微一缩,瞬间又恢复如常。他绝不会步上父皇的后尘。
“是,奴才掘地三尺也要将那些脏东西找出来。”
范德江背后已汗湿,先帝爷一向克己怎么会没了节制死在康嫔身上,至今是个谜。但只要有脑子的,都知问题是出在近身的人上,所以皇上尤为忌讳近身伺候的人认不清主子。
“承恩侯府用了好一番功夫找来了那女子,也别白费了,就赐予朱南奎吧,”皇帝冷嗤一声,低首接着批复奏折。
“是,”范德江领命,硬拖着发软的两腿退出了大殿,双目上翻望天,抖抖霍霍的右手拽着袖子抬起擦汗。真好,他还能见着今晚的明月。
缓了口气,转身一脚高一脚低地离开。皇上想朱南奎死已经不是一天两天了。那狗东西喜玩雏儿,只他从不动良家,且现也不是动朱氏的时候,才忍他至今。
这回算是给那狗东西遇上了。他一定要为皇上将这事办得神不知鬼不觉,干干净净、体体面面……
大殿里恢复宁静,皇帝批完手里的这本折子,对空说到:“让天、地、玄、黄甲、乙号将暗卫再梳理一遍,不对的,全部送回暗卫营。”
“是”
有声无影,只余残风。
皇帝搁下朱笔,背靠着龙椅,薄唇微抿。他让范德江查四人,散出去的暗卫也不止盯着一家,怎么就宁诚伯府出事了?承恩侯府就那么笃定他的皇后会出自李家?
深思半刻,勾唇一笑,低语呢喃:“还真是朕的好母妃!”
宁诚伯府汀雪苑,宝桃和宝樱刚把膳食摆上,守门的婆子就领着一提着食盒的青衣丫鬟进了院子。
“呀,宜兰妹妹怎么来了?”宝乔端着盆温水正想去服侍主子洁手净面。
被叫做宜兰的丫鬟快步上前,屈膝行礼:“今日有空,四姑娘做了荷花酥,特地让奴婢送一些来给三姑娘尝尝,也不知三姑娘会不会喜欢?”
“这敢情好,”宝乔将端着的水交给上来的小丫鬟,让婆子回去继续守着门户,接过宜兰提着的食盒:“三姑娘正在抄写经书,妹妹跟我来吧。”
“多谢宝乔姐姐,”宜兰跟在宝乔后头,眼睛不敢乱瞟,只看着宝乔裙上绣着的蝴蝶。
这荷花酥还真似那湖里盛开的荷花,酥层清晰观之美。李安好让宝樱给了赏,洁手净面后,掰了一片送至嘴边小小咬了一口。很酥很软,里面应还加了清晨的荷露,透着股清香,吃着也不腻。
李桐儿用心了。
膳过一半,莺歌就来回话了:“姑娘,四姑娘给各个院子都送了点心。”
“知道了,你下去用膳吧,”李安好一个眼神,站在其右后侧的宝樱立马拿只小碗盛汤,“京郊庄子送来的鸡子,加了冬菇煲汤,很是鲜美。”
“闻着味了。”
李安好连喝两碗才罢,目光落在摆放于桌子一角的荷花酥,李桐儿还不算笨。
父亲喜食甜,闲暇时又爱附庸风雅,这荷花酥应是送得很合他意。只要父亲能看得到李桐儿,他心里的那根弦迟早会被拨动,毕竟李安馨并非他亲生。而李桐儿频频动作,也会引得二房注意。
漱了口,李安好出了屋,在院子里散着步。这几天她也有细想过,父亲和祖母为何一开始就将希望寄于李安馨,而丝毫不考虑李桐儿和李榕儿?其中有一部分大概是在顾忌她。
他们怕李桐儿亦或是李榕儿进了宫,会高出她这个原配嫡女一头,引得燕家不喜。
当然这里应也少不了二房的暗中做为,李安好轻嗤一笑,她那个二婶可不简单。
母亲掌家十二年,二婶看着她体弱,却一直安安分分,从未为自己争取分毫,只一心伺候着祖母。母亲走后,钱氏因嫁妆之争失了掌家权,二婶便理所当然地帮着祖母管着后院事务。
现最清楚这府里头情况的,除了她,便是二婶。厉害是真厉害,只是一个宁诚伯府似乎喂不饱她?
而此刻二房浅云院堂屋里,周氏也正看着那碟荷花酥浅笑着。坐在她下手的李安馨蹙眉,拧着帕子,眼里有着厌恶:“四姐姐好像变得勤快了,这护膝才送过,今日又来这一出,她想什么呢?”
周氏幽幽哀叹一声:“看来是有人指点迷津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