佛窟内没有光线,照明仅靠一盏煤油灯。
灯芯“毕啵”一声,打破寂静。
最先回神的是阴长黎,他仿若无事,抿了口茶,声音平静无波:“谢谢。”
囤囤鼠放下茶壶,两只前爪挠了挠脸,绕过扎进书案里的那柄匕首,纵身跳下,回到项海葵身边,又恢复成美少年。
“小白,怎么回事?”项海葵密语问他。
“道辰方才的举止,像极了叔叔。”白星现鬓边出汗了,被他攥起袖子拂去,“所以,我完全是下意识的。”
“你熟练的可真令人心疼。”项海葵和他说着话,眼尾余光打量着阴长黎。
他的脸藏在佛经后面,瞧不见表情,但这喝茶看书的姿态,没错,很像自家老板。
项海葵想到原因:“道辰以前不是跟在阴前辈身边足足一百年么,学他挺正常。”
老板这人吧,为人处世是很狗,出门买包辣条,遇到的十个人可能有九个被他坑过,但优雅是真的优雅,高贵也是真的高贵,无论站在哪里都是焦点,自带聚光灯那种。
连她都忍不住模仿了他的发型,在鬓边贴装饰物呢。
“有道理。”白星现点头称是,但又有了新疑问,“可他在叔叔身边伺候时,我还没出生呢,他怎么就知道举着空杯朝向我了?”
“这个……”项海葵想起道辰先前被匕首刺伤后,突然出现的惊恐表情,回来之后,就像换了个人,“难不成,前辈在炼制匕首的时候,藏了个分身在匕首里,匕首扎进道辰体内,老板的分身夺舍了?”
狡兔三窟,老板整天被各路人马疯狂追杀,多搞几个分身再正常不过。
白星现眼睛一亮:“小葵妹妹真聪明,有这个可能哎。”
“但是,前辈这分身不认识我就算了,明显是认识你的,怎么不和你相认啊?”项海葵又想不通了。
“没错。”白星现脑袋也开始一盆浆糊。
“就怕道辰在故弄玄虚,不知又想搞什么事情。”
“叔叔曾说过,情况不明之时,最好的方式是敌不动我不动。”
项海葵:“那咱们先观察一下?”
白星现:“嗯。”
“各位,夜已深,小僧准备就寝了。”阴长黎阖上佛经,看向他们。
“你睡你的就是。”项海葵想到他可能是老板的分身,头皮一阵发麻,但仍要维持着戒心,“我是来盯着你的,又不是你的客人。”
阴长黎看出来了,这小丫头执拗的很,也不反驳,兀自脱去僧袍,着中衣躺下。
面朝石壁,背对着他们。
刚才自己下意识的举动,让他看懂了一些事情。
路溪桥应与自己无关,仓鼠妖和小丫头,与自己应是认识的。
尤其仓鼠妖,与自己的关系应该极是亲近。
阴长黎完全想不起来,无法分辨他们是好是坏,是忠心耿耿还是早已叛变,不敢轻易暴露。
毕竟,他眼下连一丁点自保能力都没有。
他的神魂遭过重创,还要拿来抗衡道辰的意识,和那柄保护他的剑。
随便一个有点儿道行的出手,都能要了他的命。
不得不慎重。
又是夜深人静,孤月高悬。
关外大漠上,三只小怪物“咕噜咕噜”着在沙地上蹦蹦跳跳,追踪着阴长黎的气息。
柳一行和洛云羞跟在小怪物身后,不停在沙漠打转。
白天小怪物嫌沙子烫脚,在兽袋里抱成一团儿死活不肯出来,他们唯有晚上行动。
水分流逝过快,洛云羞不断从玉瓶里倒出花香凝露,拍在自己娇嫩的脸颊上,心情烦躁:“柳哥,不是说这次一定行吗,这仨丑八怪怎么又在沙漠里转起圈了?”
“耐心,抓阴长黎一定要有耐心。”自信满满的柳一行安抚着她,“它们会在沙坑和地穴之间徘徊,说明阴长黎来过这里。”
“然后呢,气息为何断掉了?”洛云羞怎么看他都不靠谱。
柳一行讨好着解释:“这沙坑处有打斗的痕迹,白日里发生过混战,八成死了人,而阴长黎应该是撑不住,舍掉肉身夺舍了。”
“换肉身了?既是如此,还怎么找他?”洛云羞一怔,想起阴长黎那张过分好看的脸,心中生出几分惋惜。
毕竟那位前辈当年还在彼岸城任职时,可是凭借一己之力,拉高了整个冥界的颜值水平。
柳一行笑道:“这是好事儿,咱们只需调查下白日里都有谁在这里动过手,一个个去排查,捕蛇兽绝对能够分辨出来……”
所以,从部落到银沙城,排除了一干人等后。
他们的最后一站,是佛窟。
佛窟内的阴长黎疲累不堪,是真睡着了。
反正他们若是动手,他没有任何反抗余地。
休息好之后,阴长黎醒来,眼皮儿重重一跳。
项海葵三人抱着手臂,分三个方位将他围住,六只眼睛,一眨不眨的盯着他。
阴长黎垂着眼皮儿,在他们的注视下,慢条斯理的穿上僧袍之后,拎起本佛经,往佛窟外走去。
三人跟屁虫一般尾随。
“怎么样?”项海葵问。
“越看越像。”白星现声音发颤,总控制不住自己想要化回原形,去跟着他的脚。
光观察没用,不如试探下,项海葵问:“小白,你叔叔最喜欢什么,最讨厌什么?”
白星现想了想:“最喜欢自己的头发,最讨厌别人碰他的头发。”
项海葵望一眼前方亮堂堂的光头:“下一条。”
白星现正要说话,她又补一句,“不行,你得说一些前辈以前没有、现在才有。或者以前有,现在没有的习惯。道辰不可能知道的。”
这可将白星现给难住了:“没有,你有所不知,我叔叔这人特别守旧,固执,长情……我在他身边五百年,饮食起居,从无变化。”
“我还真看不出来。”项海葵怎么看,他都是个不甘寂寞喜欢到处浪的渣男,“没办法,只能使出我的杀手锏了。”
见她眼睛微微眯起,白星现好奇:“什么杀手锏?”
他们俩密语,路溪桥吭都不吭一声。
反正他们干什么,他就干什么。
他确定,这是暴风雨之前的宁静。
大事,一定有大事即将发生。
果然发生了,只见走出佛窟之后,项海葵突然开剑匣,拔出天狂,快走几步,越过阴长黎,再转身扬剑倏地指向他!
剑尖距离咽喉不足半寸,阴长黎被迫停下脚步,眸光略冷,望向她。
项海葵嗓子眼咕哝了下,在心里喊了一声“阴长黎”,喝道:“憨批!”
阴长黎眉峰一蹙,正不明所以,眼前的女孩儿突又收剑回鞘,闷着头去他身后了。
“以往我当面咒骂前辈,天狂都会兴奋,这次完全没反应。”项海葵对白星现说。
“然而,也有可能是受天仁剑的影响。”白星现觉着这个试探不能作数。
前方的阴长黎明白,他们是在试探自己。
所以,他的本名叫做憨批?
挺奇怪的名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