闻言,迟绿眉梢稍扬,唇角往上牵了牵,目光灼灼地望着他。
半晌后,她轻笑:“当然不介意。”
她指了指轮椅后背,浅笑盈盈说:“那就麻烦博老师了。”
博延:“……”
他垂下眼,看着她眸子里一闪而过的狡黠,犹如一滩死水的心再次泛起了波澜。
他记忆里的迟绿,就应该这样无理取闹。
两人对视片刻,博延抬手搭在她椅背上,推着她往路边走,淡淡道:“不用客气,受人所托。”
迟绿:“哦?”
博延没搭腔。
迟绿望着漆黑夜空,吹着风,闻着身后男人身上的冷冽木质香,有瞬间也不确定他是在口是心非,还是在说事实。
两人停在路边,马路上的车呼啸而过。
迟绿被风吹得清醒了几分,忽然意识到他们现在这样,很难再回到过去。
横亘在他们之间的,不是简单的性格不合观念不同,而是更沉重的东西。
她跨不过去,博延也一样。可她又想再任性一点,再为自己所求主动一次。
迟绿走神想着,突然就后悔要跟博延回北城了。
她不想回去那个让她既开心又难受的地方。一旦回去,有些事就无法再避开。
迟绿紧抿着唇角,嘴唇张了张,刚想反悔。两人面前停了一辆车。
她一怔,看着博延走了过去。
“上车。”
博延和司机交谈两句,侧目看她:“先回酒店?”
迟绿怔楞须臾,把到嘴边的话收了回去。
“嗯,我要拿行李。”
博延颔首,吩咐司机:“去酒店。”
司机是江城这边给博延安排的,做事周到。博延每次来这边出差,都是这位司机。
“好的博总。”
——
车内三人,除了有外面的鸣笛声传入,以及忽明忽暗的灯光落下之外,整个氛围安静地犹如课堂。
迟绿不太习惯和博延处于这样的静谧环境里,她低头看手机,试图转移注意力。
手机里收到了圆圆的消息。
圆圆:【迟绿姐,你真不用我去给你收拾行李吗?】
在等司机过来间隙,迟绿便给圆圆发了消息,让她回酒店休息。
迟绿:【不用,没多少东西。我这几天会在北城,等你休假结束后,过来北城这边。】
圆圆:【好。】
迟绿叮嘱她几句,刚想退出微信,又突然想到博延说的话。
她没多纠结,给季清影发了个消息。
迟绿:【你让博延照顾我的?】
季清影:【?你觉得我面子有那么大吗。】
如果不是博延愿意照顾,别说是季清影和傅言致,就算是他们所有好友加一起,也叫不动博延。
博延之所以会答应,那是因为季清影拜托的事,是他内心的渴求。
迟绿瞬间懂了。
她挑了下眉,侧目去看旁边男人。
博延在闭目养神,路边忽明忽暗的光影掠过,勾画出他英隽眉眼。他眼睫似鸦羽,长且翘,和以前一样勾人。
这会他大概是放松了下来,姿态看着慵懒。
迟绿怔怔望着他侧脸,正想转开目光,男人忽而睁开眼,与她对上视线。
有瞬间,车厢内的细小尘埃在飘浮,迷乱两人的眼,也乱了迟绿的心。
博延没说话,就这么定定地望着她,也没问她为什么像个花痴一样盯着他看。
两人目光对视了许久,谁也没有回避。
正僵持着,车子突然停下。
司机感受着后座气氛,讪讪道:“博总,到了。”
博延垂下眼,应了声:“在这边等会。”
司机点头。
迟绿了然,说了句:“我很快下来。”
博延没理会她这话,从后备箱拿出了折叠轮椅,抬眼看她。
迟绿:“……”
她纠结几秒,还是坐了上去。
反正也丢脸丢到这了,不差一时半会。
到房间门口,博延看她掏出房卡样子,默了默问:“你助理呢。”
迟绿“啊”了声,毫不在意说:“放假了。”
博延蹙眉,看了她的脚一眼:“你打算自己收拾?”
“……”
迟绿怔楞着,刚想说自己其实没什么东西要收拾的。可一对上博延目光,她便改了主意。
“是啊。”迟绿瞎扯道:“不然能怎么办?我助理都回家了,总不能把人叫回来吧。”
博延低头睨她。
迟绿弯了弯唇,眼神明亮:“博老师如果不介意,帮前女友收拾下行李怎么样?”
怕被博延拒绝,她小声咕哝:“我行动不便,你也不差这一次。”
“……”
房间内静了许久,迟绿被他看得有些不自在。她脸热了起来,慌乱垂下眼说:“当然不方便的话,也——”
话还没说完,被男人冷声打断:“仅此一次。”
迟绿惊诧抬头,看到的是他熟悉的背影。
博延收拾东西很有一套,他有轻微强迫症和洁癖的人,和迟绿截然不同。
迟绿很随意,东西一股脑塞进行李箱,装得下就行。但博延不是,他要把所有东西都规矩摆好才觉得舒服。
迟绿坐在轮椅上,看着他把她摆放在梳妆台上的瓶瓶罐罐装好放入行李箱时,方才回神。
“谢谢博老师。”
博延回头瞥了她眼,沉沉应了声:“走了。”
其实迟绿没什么东西需要收拾,她衣服等乱七八糟物品早就被圆圆叠好放箱子里了,博延收的只是一些早上没来得及弄的化妆品。
——
一路沉默抵达机场,迟绿有些许意外。
“徐助理不回去?”
博延冷冷看她眼,“他要参加宴会。”
迟绿一怔,明知故问:“你怎么不去?”
博延睇她眼,转开了话题:“饿不饿?”
“……饿。”迟绿没再步步紧逼,委屈道:“我一天没吃东西。”
走秀当天,她除了喝点水和果汁之外,其他的东西一概不吃。这是职业习惯。
刚刚如果不是遇到了博延,她这会应该已经和圆圆坐在火锅店了。
博延看她委屈的神色,有片刻的慌神。
他“嗯”了声,低声道:“待会吃。”
办好托运,两人直接去了贵宾室。
深夜机场人少,博延也不担心被拍。问过迟绿意见后,两人光明正大去了餐厅。
吃完正好登机。
迟绿跟着博延上飞机,一路无话。
她坐在窗边,眺望着机场夜景。夜空中星星点点,有月光从窗外洒进。
看着看着,迟绿心跳突然有些快。
说不清到底是什么情绪在发酵,但不可否定的是,她此刻的心情有些复杂。
渴望,又害怕。
她怕遇到熟人,怕面对很多过去的人和事。可她又想回到这个生她养她的地方。
“你好,麻烦要一块毯子。”
旁边男人的声音传来,迟绿回神。
空姐对着博延展颜开笑,喊了声:“博总好久不见。”
博延常在北城和江城飞,加上身份缘故,空姐大多都认识他。
博延颔首应下。
空姐笑笑,转身拿毯子递给他。
博延头也没抬,侧了侧头:“给这位小姐。”
空姐一愣,对上了迟绿露出的眉眼。
“小姐。”她快速回过神,脸上恢复职业微笑:“您的毯子。”
迟绿接过,笑了下:“谢谢。”
空姐点头,看向博延:“博总,需要喝点什么?”
博延稍顿,侧目看她:“要喝什么?”
迟绿扬了下眉,对空姐笑盈盈说:“麻烦给我杯咖啡。”
空姐刚想答应,博延冷冷道:“给她一杯热牛奶,谢谢。”
空姐:“……好的。”
看空姐转身离开,迟绿瞅了眼旁边的男人:“博总。”
博延翻看资料的手顿了下,“怎么。”
“没事。”迟绿轻呼一口气,尽量让自己不要阴阳怪气:“你常坐这个航班?”
博延“嗯”了声。
他飞的次数多,这两个城市来回的航班,每一趟都很熟。
迟绿眼睫颤颤,没再出声。
喝完热牛奶,迟绿打算睡觉。这两天换了地方,她没怎么睡好。
耳畔传来均匀呼吸声,博延垂眸望着手里的文件,文件上每一个字都很熟悉,但此刻却静不下心再看。
他抬手捏了捏眉心,在空姐试图过来询问时,轻嘘了声。
空姐了然,看了看睡着的迟绿,放轻脚步走了出去。
人走后,博延静了几秒,这才把目光重新转到迟绿脸上。
她这会没带妆,口罩挡住了大半张脸,只有眼睛和额头露了出来。大概是刚回国没睡好,她眼睛下方的黑眼圈很明显。
莫名其妙的博延想起了以前的迟绿。那会她心思藏得深,也不在他面前表露出来。但偶尔却又藏不住女孩心思。
高中阶段学习吃力,博延给她当家教那段时间布置的任务多,迟绿有拖延症,一定要拖到周末他去上课检查才会做。
这也就导致她每周五晚上都得熬夜,周六他一到,她便耸拉着眼皮看他,写满了心情不好。
博延最开始不懂,好奇问她怎么了。
小姑娘指着眼睛说:“博老师,你看我的黑眼圈是不是很丑。”
博延想到她的拖延症,有一回违心地告诉她,黑眼圈确实不好看。
那天上课,迟绿没和他说一句话。
再后来,他明白了迟绿心思,没再做她家教。
她泪眼婆娑找到他家,边哭边说:“博老师,你是不是觉得我不好看了,所以不来给我上课了。”
她承诺着:“我以后不熬夜了,有黑眼圈我也遮住,绝对不让你觉得丑。”
博延无言,偏偏说不出实话。
后来,他才告诉迟绿。不丑,无论有没有黑眼圈,她都是漂亮的。漂亮到他知道前面是深渊,却依旧义无反顾陷进去,陷入她的世界,再无法抽身离开。
……
旁边传来呓语,博延猛地回过神。他闭了闭眼,再睁开时眼底一片清明。
他侧目,看着紧锁着眉头的迟绿,缓缓地抬起了手。
——
迟绿睡醒时,飞机广播响起,他们要落地了。
她睡眼惺忪地睁开眼,思维和反应都变得迟缓。
“博延,我想喝水。”她下意识喊了声。
旁边没有水递过来,迟绿打了个哈欠,这才发现不对。
她愣了下,边转头边改口:“抱歉,我——”
博延像是没听见她的道歉,把拧开瓶盖的矿泉水递给她,淡淡说:“冷的,将就下。”
迟绿一怔,“谢谢。”
博延没再说话。
下了飞机后,迟绿提着一只脚,行动缓慢地跟在博延身后。
轮椅被两人留在了江城,这会她就是一个独脚侠。
拿上行李,博延看她:“你想住哪里?”
“……”迟绿顿了下,抬眼看他:“你想安排我住哪里?”
博延:“……”
他单手扶着她往停车场走,淡淡说:“随你。”
迟绿一笑:“我身边没助理,半夜了也不好打扰朋友。”她故意停顿了下,看着博延:“博老师,借我间客房如何?”
博延垂眸看她几秒,“你不怕上新闻头条?”
迟绿“啊”了声:“怕什么?”
她小声咕哝:“上了不是正好吗。”
博延:“……”
——
博延不住家里,他在公司附近有一间长居公寓。
门打开时,迟绿看到了屋内装饰。
很冷清很冷清,公寓的东西不多,除了必要的家具用品,连一盆植物都没有。
她看了眼墙上的一幅画,觉得有些眼熟。但一时间又想不起在哪看到过。
博延从厨房拿了一杯温水递给她,淡淡道:“客房在那边,有什么需要直说。”
“哦。”迟绿指了指墙上的画:“这幅画好像有点眼熟。”
博延顺着她目光去看,自嘲地扯了下唇:“你的错觉。”
迟绿:“……是吗。”
她皱了皱眉:“我之前好像看到过。”
博延没理会她的咕哝声,淡声吩咐:“客房有洗漱用品,也有换洗衣服。”
他顿了下,补充说:“博盈的,你将就用。”
闻言,迟绿无声弯了下唇:“好,谢谢。”
她看着克制又冷漠的博延,眉梢微挑:“那我先去洗漱休息了。”
“嗯,有事叫我。”
迟绿一蹦一跳地回房间洗了澡。
出来时,门外传来敲门声。她应了声:“请进。”
博延穿着睡衣站在门口,手里还拿着两条白色的毛巾。
他和她对视片刻,迟绿回过神道:“要热敷吗?”
博延面无表情“嗯”了声,走近到她面前。
他一过来,鼻息间的沐浴露香味便自然而然的飘了过来。
迟绿发现,主卧和客房的沐浴露是同一款,是她以前很喜欢很喜欢的一款味道。
她看着博延,在他蹲下之前伸出脚:“博老师,好人做到底吧。”
“……”博延顿了下,顺势蹲了下去。
迟绿坐在床沿边,看他蹲着的模样,突然觉得这个场景很熟悉。
几年前,他曾做过无数类似这样的事。
迟绿低垂着眼睑看他,有些恍然。
男人眉眼专注,温热的手掌握着她脚踝,热毛巾敷在上面,缓解着她的疼痛。
房间暖黄色灯光下,他们的影子重叠交错,呼吸萦绕,显得尤为暧昧。
深夜,孤男寡女共处一室。很多白日里埋起来的心思和念想,在此刻曝露出来,无处可藏。
迟绿下意识往下弯腰靠近。
在博延猝不及防抬头时,他的头撞到了她的鼻尖,两人相似的桃花眼流淌着过往的回忆,情难自控。
不知道对视了多久,也忘了到底是谁主动的。
等迟绿再回过神的时候,她被炙热的身躯包围,压在了柔软的床榻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