已经快九点,俞倾站在出租屋阳台。
老小区,格外安静,路灯昏暗,夜色渐浓。
于菲还没到,临下班时接了个案子,正和当事人沟通案情。
还不知道几点能回去。俞倾跟傅既沉说了声,【有事,晚点到家。】
傅既沉很快回过来:【我不在家,约了邹行长,谈融资细节。】
“小俞,可真对不起你啊,让你早回来,结果等到这么晚。”钱老板愧疚道。
这是今晚,钱老板第三次道歉。
俞倾关上窗户,“钱叔叔,没事儿的,您别着急。”
钱太太也坐不住了,让钱老板再打个电话催催,看于菲是不是反悔了不想买,要是反悔了趁早说,省得大家大眼瞪小眼白等。
钱老板刚掏出手机,于菲的电话进来,说找不到停车位,可能还要十来分钟。
钱太太松口气,来了就好。
没多会儿,于菲到了,给每人带来一杯热饮,连连道歉,要不是有特殊情况,她一向最有时间观念。
歉意几句,步入正题。
中介的工作人员把所有相关协议都摆桌上,一一给他们详细介绍有些要注意的条款。
俞倾漫不经心听着,这些跟她没关系,她就等着签三方协议。
在交定金前,于菲提出,把租房合同这一块先给解决好。
钱老板已经让中介那边给拟定好协议,他拿出来,给她们每人一份,然后当着于菲和中介的面,“小俞,我这边还有你半年零两周的房租,以及一个月的押金,我先转给你。”
这部分转过去,他接着转下一笔。
“装修的钱我全出,我食言在先,不能让你出。另外,我再补你一个月房租,你要是一下找不到合适的房子,我也不能让你自己贴钱住酒店。”
他又说起俞倾的那些物品,“到时你东西先搬到我们家仓库,那边有库管办公室,隔壁空了间,之前简单装修过,免费给你放东西。你想放多久都行,搬家费用也是我的,不用你操心。”
俞倾只收她该收的钱,其余又转给房东。
“诶,你这孩子,你怎么又转回来了!”老钱看到账户收入,惊诧的看着俞倾,一头雾水。
钱太太冲老公使个眼色,钱老板瞬间领会,“小俞啊,你要是对这个补偿方案哪里不满意,你尽管提,合理范围内的,咱都好商量。”
俞倾心知肚明,这个时候就算她提再过分一点的要求,钱老板大概都会答应,可她做不到在人家困难的时候趁火打劫。
若不是不得已,没人会卖儿子的婚房。
有钱老板这个态度,已经足够。
再说,她也不是真的穷到缺钱,没必要斤斤计较买卖破了租赁。
俞倾解释:“钱叔叔,我不是这个意思,当初是我自己要装修房子,我也住了快半年。再说,当时装修找施工队,跟对方谈价,包括监工,多亏了您跟阿姨还有钱程帮忙。”
她实在不好意思让钱老板出全部的装修费,“装修的钱我们一家一半,还有那一个月补偿,真用不着,不过您要给我两周时间,我估计要两个周末才能搬清我那些东西。就不搬到您家仓库了,我另找地方。”
于菲看着三方协议,不时用余光瞅瞅钱老板还有俞倾。
从包里拿出签字笔,在每一份协议的空白页都写上一段话,然后问中介要来印泥,自己先按上手印,又签字。
她把改过的协议递给俞倾,“你不用这么着急搬,我爸妈要等到年后才过来住。”
俞倾仔细看新增的条款,于菲免费给她住到明年一月十号前。
于菲示意俞倾:“你在我改的地方摁个手印,再签字,证明你看了且同意。”她又道:“这几个月我不收房租,一会儿我拍个视频,交房给我时保持现在这样就行。”
中介看得目瞪口呆,卖了这么多年房,他头一次遇到这样和谐的场面。
之前他还担心,万一俞倾不愿意搬走,或是狮子大开口,可要怎么办?就怕于菲那个性格,不愿意多扯皮。
他更没想到,一向冷面的于律师,会这么好说话。
于菲拿出一张名片给俞倾,笑了笑,“以后有亲戚朋友需要找律师,可以直接跟我联系,友情价。”
俞倾双手接过名片,是硕与律所的诉讼律师。
原本,她跟她能成为半个同事。
协议签好,定金交了,该有的资料都齐全,明天就可以去相关部门跑手续。
中介彻底松口气,这单稳了。
每个人都退了一步,他竟算不出到底谁赚了。
钱老板主动多给钱,结果省了一半还要多。俞倾少收一半钱,哪知于菲免费给她住两个多月。
而于菲,多了一个潜在客户。
快十点,他们离开。
俞倾关上门,把协议收起来。
她没急着回去,在客厅站了会儿,思忖着她那些宝贝要何去何从。
临走,俞倾又拿了几个系列吊饰装包里。
从小区到最近的地铁站要四百多米,她不紧不慢朝那边走。
“得得得,我懒得跟你说!陆琛,请你要点脸,记住你那段黑历史!还有,这套房子是给你儿子买的,跟我没有半毛钱关系,我这段时间跑前跑后,你知道我操了多少心,浪费了多少赚钱的时间?记得把辛苦费转给我!五万块,一分不能少!”
俞倾正好走到车边,车窗开着,于菲通话结束。
四目相对。
两人皆是一怔。
“要出去?”于菲嘴角带笑,若无其事问道。
俞倾点点头,“嗯。”
“上车,我捎你一段路。”于菲主动邀请。
说着,她转身把副驾驶的资料袋拿到后座。
俞倾婉拒:“不用麻烦,马上就到地铁站。”
于菲坚持:“太晚了,省你几分钟不好吗?反正我也要路过那边。”
俞倾没再推脱,上车。
于菲没问她,为什么这么晚了还要出来坐地铁。她不常在出租屋那边住,她想,于菲应该早就察觉的出。
不过,谁都没提彼此的小秘密。
此时,离这边地铁站不远的某银行总部。
傅既沉一行人刚从邹行长办公室出来,邹行长一直将他们送到电梯口才回。
电梯门合上,等到了下一层。
乔洋才说起,“没想到秦墨岭比我们融资渠道还广。不知道是邹行长危言耸听,还是想借此提高我们贷款利率。”
傅既沉双手抄兜,望着电梯数字键。
过了几秒,“不至于。”邹行长跟他父亲关系一向不错,这些年,傅氏集团跟邹行长一直合作的挺愉快。
双赢。
乔洋不明白的是,“俞家控股的银行,竟然打算给秦墨岭提供数百亿的抵押贷款,而且利率还不算高。俞董那个人,除了对自家孩子大方,他什么时候好施乐善过?”
傅既沉没吱声。俞董跟秦墨岭联手,对他来说,不是什么好事。
潘秘书接过乔洋的话,“俞董跟秦墨岭应该还有其他利益交换。俞家旗下银行的不良贷款率,向来是同行里最低,他从来不只看眼前那点利益输送。”
乔洋点点头。
也许,俞董提供这笔贷款,是为了以后更丰厚的利益回报。
不然,实在没道理。
到了停车场,乔洋看了眼傅既沉,她什么都没说,自觉坐到后车。
傅既沉交代潘秘书几句,坐上自己那辆车。
汽车在夜色里疾驰而过。
傅既沉支着额头,意兴阑珊。
这几天,他约了好几家银行负责人。
上午还去拜访了一家,不过那边贷款利率有点高,他晚上又来约邹行长。
窗外的路景一闪而过,他也没注意看。
今晚跟邹行长详谈一番,那块地王,秦墨岭也是铁了心要拿下。
或许,他得采取迂回战术。
考虑一路,汽车不知不觉拐到小区门前那条路。
傅既沉还在漫不经心看窗外,想着融资上的事。
人行道上,一个熟悉的身影突然闯入眼帘。
他手指刚要碰触开窗键,又顿下。
他吩咐司机,“慢点开,俞倾在人行道上。”
司机朝右边望了眼,见俞倾在打电话,他就没停下,贴着路边那条道行驶。
车速缓慢,跟堵车时差不多。
傅既沉看着车外。路灯下,俞倾脸上的每个表情都清晰可见。不知道在跟谁打电话,表情极其丰富。
直到俞倾进了小区,司机才正常速度行驶,从另一个门拐进地下停车场。
俞倾通话还没结束,她难得跟鱼精聊这么久。
“爷爷问你什么时候回家?”
“再说。”
她抬头,不经意望着路灯。
深秋了,还是有小飞虫围着路灯打转。
“你这么躲下去也不是办法。”俞璟择的声音打断她。
俞倾收回视线,“没躲。我明确跟爷爷还有爸说了,我不可能跟秦墨岭结婚,不是不顾他们面子,我是不婚主义。”
她又特意重复一遍,“我是不婚主义。”
“你跟我说没用。你的不婚主义在长辈那里,就是借口。”
“那没办法。我从小就不知道家是什么,我给不了别人一个家,我也做不好一个称职的妻子,一个合格的母亲。”
“我不知道怎么做,真的。”
电话里安静一瞬。
俞倾不想聊这些,破坏好心情。“哥。”
俞璟择听到这种撒娇声就知道没好事,“别喊我哥,不踏实。”
俞倾笑,“你有空房没?”
“某人不是很有骨气,不来住吗?”
“不是我住,是我包包,衣服,珠宝首饰,还有香水过去住。”
“……”
“我那个房东把房子卖了。本着节约的宗旨,我想我就不浪费钱再另租房子,反正你房子空着也是空着。”
“哪天搬,给我电话。”
那边收线。
到家,傅既沉还没回。
她坐在沙发上歇歇脚,看看今天的期货账户,还不错,有盈利。
退出账户,她刚起身,外面有开门声,她随即又坐下。
傅既沉进来,关上门。
俞倾问:“喝酒没?”
傅既沉看着俞倾,一次性回她,“今晚不是饭局应酬,跟邹行长谈事,在他办公室,同去的有潘秘书,乔洋。乔洋和潘秘书坐另一辆车。还有什么想问的?”
俞倾靠在沙发里,“你要是想跟我报备,你就直说,搞得我要查你岗一样。”
傅既沉没爱搭理。点开手机,分享名片给她,“以后回来晚了让家里司机去接你,半夜不安全。”
俞倾盯着他,疑惑,“你看到我了?”
“嗯。”
“在地铁站外头?”
傅既沉不答反问:“不然你觉得我能把车开进地铁站里?”
俞倾“……”
每天,她都要被他怼好几遍。
傅既沉松开西装纽扣,上楼,不忘催她:“赶紧洗澡睡觉,要不明天你又哼哼唧唧起不来。”
俞倾一点都不想走路,“傅总。”
傅既沉转脸,“又要干什么!”
俞倾伸手,“你不是正好要上楼嘛,麻烦你把我捎上去。谢谢。”知道他肯定不乐意,她提醒他:“你没忘吧,我中午给了你一个钥匙扣。”
傅既沉:“……”
她的确没拿钥匙扣讹中午饭。
可她用来讹公主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