景哲被吓得躲在房间里不肯出来,直到妈妈在楼下喊,说陆粥粥来找他玩了,他才从门后面冒出一个小脑袋来。
赵思嘉对陆粥粥说道:“不知道这小子怎么回事儿,一回家就躲在屋子,不肯出来。”
陆粥粥猜测,景哲并没有把今天发生的事儿告诉赵思嘉。
“粥粥,待会儿晚上留下来吃饭,阿姨今天过生日,请你吃生日蛋糕。”
“祝阿姨生日快乐,永远年轻!”
“小姑娘嘴真甜,阿姨最大的遗憾啊,就是没生个像你这样聪明伶俐的女儿。”
“阿姨,景绪哥哥回来了吗?”
“还没呢,不知道那小子又野到哪儿去了。”
二楼的楼梯边,景哲望着陆粥粥,低声嘟哝了一句:“又来找景绪……”
就在这时,门外却传来了女人砰砰砰的敲门声:“赵思嘉,你给我出来!”
赵思嘉去开了门,只见一个卷发女人,领着自己的小孩找上了门来,在篱笆门外的街道边嚷嚷了起来:“你养出来的好儿子,下手可真狠啊!看把我们家壮壮打成什么样了!”
赵思嘉认得这女人,名叫刘春雪,也是小区的邻居,他的儿子叫周壮,比景绪景哲还要大几岁。
“这是怎么回事啊?”
“你儿子做的好事!我们家壮壮在家里,那是他爷爷奶奶宠着长大的,我们连他一根手指头都舍不得碰,你儿子倒好,直接给他脑袋开瓢!”
刘春雪指着赵思嘉,破口大骂:“我告诉你,我儿子要是有个三长两短,我跟你没完!我要你儿子偿命!”
赵思嘉被吓得不轻,连忙将景哲叫了出来:“景哲,这到底是怎么回事!”
景哲哆哆嗦嗦从门口走出来,望了周壮一眼,周壮额头上贴着一块纱布,眼神却很凶狠,威胁地瞪着他。
景哲一下子哭了出来:“不、不是我做的,是……景绪……景绪打他的……”
“景绪呢!”
“不、不知道。”
赵思嘉急了:“你们一块儿放学回家,你怎么不知道!”
“我……我就是不知道!”
刘春雪抱着手臂,说道:“反正我就在这儿等着小王八蛋回来,今儿这么多邻居看着,我告诉你,这事儿没完!”
“刘女士,请你嘴里放干净一些,事情还没弄清楚,如果你再这样,我就只有报警了。”
“报警好啊,正好让警察过来,把行凶的家伙抓走!”
景哲“哇”的一声,大哭了起来:“我没有,不是我!我不要被抓到警察局!”
刘春雪摆出一副“得理不饶人”的姿态,强硬地说:“看吧看吧,这就是不打自招了。”
“我没有!我没有!”
就在景哲哭得伤心的时候,景绪提着蛋糕盒子,沿着街道走了过来。
夕阳笼着他的身影,给他孤独的轮廓镀上了一层淡金色。
看到景绪,赵思嘉连忙道:“景绪,这到底是怎么回事?是你打的人吗?”
景绪如实道:“是我。”
“为什么?”
“他活该。”
刘春雪气得脸上肌肉都在抽动:“看看,这就是你教出来的好儿子!嘴里就没好话!”
“景绪!”赵思嘉斥责道:“好好说话!为什么要欺负同学!”
景绪望向哭哭啼啼的景哲,问道:“你没有告诉他们,我为什么动手?”
景哲一个劲儿摇头,身形抽动,都快哭出猪叫声了。
“我在问你,你不要看哥哥。”赵思嘉严厉地说:“到底为什么欺负同学!”
“景绪才没有欺负同学呢!”陆粥粥实在忍不住了,站出来说道:“我都看见了,是周壮带一帮男生抢钱,还欺负人家,所以景绪哥才打他的!”
此言一出,看热闹的邻居们开始议论纷纷。
抢钱……这性质可比小孩打架严重多了,这属于是抢劫啊,这么小,学会这样的“强盗行为”,将来长大了可怎么得了!
刘春雪当然不会承认自家孩子“抢劫”这样严重的指控,于是骂道:“哪里来的野丫头,胡说八道!我老公是开公司的,我们家奔驰车都有三辆!我儿子怎么可能问别人要钱!”
“我没有胡说,我亲眼看见了!”陆粥粥嗓门本就清脆,又挺伶牙俐齿,三言两语便把当时的情形说了出来:“是周壮带一帮男生拦路抢钱,景绪哥哥的钱都买蛋糕了,他们就欺负景哲,景绪哥哥怕景哲挨打,所以情急之下,这才拿石头砸了周壮,这是‘正当防卫’!”
小姑娘思路清晰,口齿也很伶俐,似乎不像是胡编乱造。
刘春雪脸色都变了,指着陆粥粥道:“你胡扯,你们串通好了,小小年纪就满口谎话,长大了不知道成什么骗人精!”
陆粥粥可不是什么善茬,谁要是欺负她、欺负她的朋友,她嘴上绝不饶人——
“你这么大把年纪了,还对真相视而不见,只知道一味包庇自家孩子,谁知道以后会成什么鬼样子!《今日说法》里的杀人犯,大多都是小时候家长教育出了问题!”
“你……你个小丫头片子,还敢教训我了!”
刘春雪气得失去了理智,扬手就要打陆粥粥。
景绪率先一步,挡在她的面前,推开了她。
“说归说,你对孩子动什么手!”赵思嘉走过来,将陆粥粥和景绪护在自己身后。
“我告诉你们,周壮的几个朋友都可以出来作证,是景绪无缘无故动手打人。”刘春雪叉着腰,理直气壮地说:“学校里谁不知道,你们家景绪是个内心阴暗的怪小孩,一个朋友都没有!肯定有暴力倾向!”
“你胡说!”赵思嘉都快被气哭了:“他只是不善于和人交往,但他不是坏孩子!”
“我可以给景绪哥哥作证。”陆粥粥继续道:“我当时亲眼看见了,我的朋友蒋清霖也看见了,我们都可以作证!”
刘春雪冷笑道:“谁知道你们是不是串通好了撒谎呢!”
陆粥粥顺水推舟道:“那谁又能证明,你刚刚说的那几个小孩的证词,不是撒谎呢!”
“你!”
刘春雪一时语滞:“好你个伶牙俐齿的小丫头,不管怎么说,我儿子现在被打了,景绪也承认是他动的手,这事儿,你们总要负责任吧。”
赵思嘉说:“那你想怎么样?”
刘春雪是小三上位,傍了大款才搬到这个高档别墅小区,她早就看不惯书香门第出身的赵思嘉,总想挑衅她,奈何赵思嘉从来不接招,这会儿好不容易逮着机会,她一定要让她颜面扫地。
“医药费五万块,让你儿子当众向我儿子鞠躬道歉!不然这事儿没完!”
“医药费,我们可以出,但是道歉这事,还得弄清楚了情况再说,如果真的是我儿子主动寻衅,我一定让他道歉,但是如果事情真的像粥粥说的那样,我也不会放过周壮的。”
刘春雪显然有些心虚,眼神闪躲着,说道:“那你说要怎么证明。”
“邻居们都知道,我大儿子景哲素来宽厚老实、心地善良,从不会说谎。”
赵思嘉将景哲拉过来,擦掉了他脸上的泪痕,柔声说道:“景哲,妈妈问你,事情到底是怎么回事?”
景哲望了周壮一眼,周壮暗地里朝他做了个“抹脖子”的威胁动作。
景哲哆嗦了一下,颤声道:“我、我不记得了。”
“怎么会不记得了呢,刚刚才发生的事啊!”
“我真的不记得了。”景哲痛苦地说:“妈妈,这件事可不可以就算了,我……我可以代景绪道歉,让我做什么都可以,只要你们不在追究了。”
赵思嘉听到这话,心里也开始犹疑了,她知道自家老大怯懦的性子,以为真的是景绪先动手:“算了算了,你又没做错事,道什么歉,回屋去吧。”
景哲转身朝家门走去,陆粥粥一把拉住了他的手腕,一字一顿,沉声问:“你为什么不把事情的真相说出来。”
“粥粥妹妹,我真的不记得了。”
“你骗人!”
刘春雪将周壮推了出来,冷笑着对景绪道:“看吧,你哥哥明显都心虚了,你快跟我儿子九十度鞠躬道歉,否则,咱们警察局见!”
赵思嘉当然不愿意闹到警察局,自己孩子这么小,怎么能在警察局有案底呢。
“小绪,跟周壮道歉吧。”
如果一句道歉可以平息此事的话,是最好不过了。
毕竟,只有成年人才会懂得,相比于未来和前途而言,其实轻飘飘的“对不起”三个字,真的不算什么。
景绪转头,望向赵思嘉,神情有些讶异。
“妈,我没错。”
“道歉!”
景绪固执地说道:“他在撒谎,我没错!”
“道歉!”
赵思嘉眼圈已经红了。
景绪太阳穴隐隐跳动着,拎着蛋糕丝带的手背,暴起了青筋:“我—没—错。”
周围邻居对景绪投来了意味深长的目光,低声议论着。
这孩子本来就很孤僻,平时见着他,浑身上下都冒着阴沉沉的冷气,又不爱说话,情急之下做出一些过激的举动,不足为奇。
“景绪,道歉吧。”
“知错就改才是好孩子。”
“是啊,你还小,做错了事还有改正的机会。”
陆粥粥绷不住,眼睛红了一圈。
她一把抱住了景绪的手臂,冲周围人大喊道:“他没有做!就是不道歉!我不准你们欺负他!”
她的小玫瑰!
陆粥粥绝对不会让任何人伤害他,一分一毫!
周围搞不清楚状况的邻居,议论纷纷——
“你这小丫头,做错了事就该道歉呀。”
“当心告诉你爷爷,让他揍你哟!”
“我爷爷才不会呢,如果他在的话,一定会相信我的话!”
景绪见陆粥粥含着眼泪,着急地为他辩解,心里莫名一阵刺疼。
他走过来,按了按她的肩膀,把她拉到自己身后:“小蝴蝶,你先回家。”
“你叫我什么?”
他沉声说:“听哥哥的话,先回家。”
“我不!”她紧紧抱着他的手臂,眼泪鼻涕都蹭他袖子上:“我是你这一边的。”
周壮冷笑着,冲他们划鬼脸:“两个骗人精一起玩,真不要脸。”
她抬起头,恶狠狠地瞪着周壮,不,不是瞪着周壮,而是瞪着他肩膀上的那只豺狼。
周壮的生灵属性是欺软怕硬的豺狼,这倒是很符合他的性格。
豺狼原本懒洋洋地趴着,忽然,他像是感受到了一阵威胁的气息,开始瑟瑟发抖起来,没精打采地躲到了周壮脖子后面,宛如一条受惊的小狗。
陆粥粥抹着眼泪,喊道:“说谎的小孩,要吞一千根针。”
“哎哟!”周壮忽然捂着肚子,弯下腰,大喊道:“我肚子疼!”
刘春雪一下急了:“怎么了,儿子?怎么会好端端的肚子疼呢?”
“好痛!啊啊啊,痛死我了!”
“妈妈这就送你去医院,你坚持住啊!”
“好痛啊!肚子好痛啊!”
一刻钟后,救护车呼啦呼啦地赶到,医生初步诊断,是急性阑尾炎。
这件事就这样荒唐收场。
经过这一场闹剧,赵思嘉自然没有心情过生日了,严肃地说——
“景绪景哲,回房间,妈妈有事问你们。”
景哲哆哆嗦嗦跟着赵思嘉进屋,哭着说:“妈妈,我错了,对不起!”
景绪却没有立刻离开,而是回头忘了陆粥粥一眼。
小姑娘脸上也满是泪痕,呼吸还没有平复,身子微微颤抖。
“别哭了。”
陆粥粥一抽一抽地说:“你……不要难过,我……我永远站在你这边。”
景绪犹豫了几秒钟,然后从兜里掏出纸巾,仔细地给她擦了擦脸蛋:“妈妈今天不高兴,所以不能请你吃蛋糕了。”
陆粥粥低头看着他手里的奶油蛋糕:“没关系,粥粥不馋。”
景绪的手落到她的肩膀上,小蝴蝶轻轻地触上他的指尖,他嘴角轻轻扬了扬——
“陆粥,如果妈妈不扣我下周零花钱,我就给你买巧克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