饭岛龙马继续朗声说道:“我在今天下午十七时十分收到了回复电文,我把译文翻译成了中文,虽有字数上有差异、但其意是一模一样的腾抄了一份,递交给了尚处长,所以现在尚处长与我掌握的情况是一样的,有请尚处长继续发言。”饭岛龙马脸上一副等着看好戏的表情坐下。
尚稚掏出一封信封在手中高高扬起:“除少部分负责专业技术性的同僚,我们大多数人都清楚军统外派外勤人员执行任务、尤其是执行高危度任务时会明里暗里留家眷在后方以便控制,所以徐国器妻儿的待遇就是最好证明他到底是真投诚、还是假投诚而取燕景宗而代之的证据。”
在尚稚转身再打了个手势的命令下,雄大鸣等几个情报处人员把徐国器和燕景宗除手铐脚镣外的禁锢全部去除,并且撤去了衣柜,让两人互相间可见可触。尚稚大声说道:“雄小队长,请重复一次我的命令!”
雄大鸣立正,高声叫道:“是!如果两名嫌犯试图攻击包括他们互相之间的任何人,制止他们!如果有任何人试图阻止嫌犯发言,当即逮捕!如果有任何人胆敢攻击嫌犯,当场击毙,保护嫌犯的生命安全!重复完毕!”
与会众人中响起一阵隐约的嗡嗡声,或是交头接耳,或是小声咒骂尚稚这个毫无根基的神经病竟然敢这么公然怀疑、侮辱同僚。
尚稚脸色阴狠地环顾众人一周:“以上是我对我情报处部下所下达的命令,但也即为会场秩序。当然,只要不是强行阻止嫌犯发言,各位如果有案情上的问题,有权随时询问,问我问两个嫌犯都可以,随时问,因为在座各位全部都是主审官,而我只是主持会场秩序的主持。现在,各位如有反对,请现在就提出来,如没人反对的话,此次公审即照此会场秩序执行。”
这种反对声当然不会有人提出,愤慨和惹祸上身绝对是两码子事。
尚稚森冷的视线在与会众人脸上嚣张地移动,仿佛是在逼迫人反对才好似的,但最后还是只能停留在两名嫌犯身上。
徐国器和燕景宗自然是听见了尚稚的话语,但是眼睛需要时间才慢慢适应了光线,稍微观察了一下眼前的众人,两人再互相侧头,视线停留在对方的脸上。
脚腕上的脚镣叮铛作响,燕景宗正过身子,看着徐国器不吭声,但目光中没有什么怨恨,只是平静如水。
徐国器也移动角度,面对燕景宗,眼中神色复杂,变换起伏极快,谁也来不及看不清楚到底是什么意思。
尚稚好象是非常享受目前场面似的说道:“庐生兄,燕旌兄,二位数月未见,不打个招呼寒暄寒暄?”
燕景宗笑了笑:“幼稚。”不再面对徐国器,燕景宗睥睨了尚稚一眼,再次移动角度,面对众人抬头挺胸傲然而立。其气度之豪爽豁达,无论敌友,皆叹服不已,伟丈夫必当如此。
徐国器看向尚稚,鄙夷、且不屑地沉声说道:“你还是几年前那个卑鄙无耻的下作坯子。”
尚稚丝毫不以为耻,仿佛没听见这句骂似的扬了扬手上信封:“知道这是什么?”
徐国器懒得再看见尚稚这张嘴脸似的,闭上了眼睛,一副听天由命的样子。
尚稚笑眯眯地从里面抽出一张电报译文稿:“这是姬聪儿、徐带娣、徐志忠等三人,截止今日下午十五时为止身处重庆的……际遇。不想看看吗,庐生兄?”
徐国器唰地睁开双眼,立即又眯缝成两道卧针,死盯着尚稚眨也不眨,两道卧针仿佛变幻成两根实质性的尖利钢针,一针针地往尚稚的瞳孔中猛扎,不把那两只黑水晶一样闪耀的瞳孔扎成两把粉碎的黑曜石势不罢休。
尚稚不惧不说,反倒是仿佛更享受这种能杀人的眼神了,斜挑着眉头,皮笑肉不笑地再扬了扬手中的电报译文稿:“嗯哼?”
徐国器的双手颤抖着,连带着手铐都发出一连串轻微的叮铛声,哪怕腿上的枪伤因为肌肉紧绷而崩裂、绷带迅速被鲜血染红,都没有举手去接。
尚稚正待再次开口刺激徐国器,燕景宗突然冷不丁地开口:“徐国器,我提醒你,你现在的表现显然是中了这个下作坯子的心理逻辑陷阱,等于是在自认你是夜莺,你是戴老板派来假投诚除我之而后快的。”
都不等尚稚有所反应,与会众人中一片大哗。
以警察总监部副科长级以上干部的群体智商,足够理解尚稚在初审徐国器时所使用的心理逻辑陷阱之妙——在第一时间内就把对方推置在一个固定的角度上,然后使用特定的话语引发对方必须去思考、而且必须是身处于真正的意识本位去思考,这样在第一时间上去推断对方的思维反应,就足够判断对方的真正的意识本位了。
现在尚稚使用的是一份作为丈夫、一对子女的父亲不得不极度关心的特定物品故伎重施,并且是有意的加重了语气,使用的词是际遇、而不是更为合适的状态,再次将徐国器推在了一个固定的角度上了。
而已经从录音和审讯记录中见识过尚稚这个手段一次的与会众人,都已经判断出了徐国器的意识本位,可燕景宗这横插一杠子,却是在自证其罪!
一、徐国器的眼神的原因,是尚稚既然能派人去重庆调查妻儿,那么也代表了尚稚有伤害妻儿的能力,亦可以理解为尚稚是在用妻儿的生命安全在威胁,男人在外面为国为利也好、杀死杀活都罢,但祸不及妻儿,徐国器当然想活撕了尚稚。
二、徐国器双手的颤抖可以证明且先不论真投诚也好假投诚也罢,无非就是没命或者成为军统叛徒两个结局,无论哪个结局,都已经无法再回重庆拥抚妻儿,这即代表了永别,颤抖是因为真的感情流露。
三、徐国器在极端关注、真情流露的基础上,却不去看那封电报译文,那证明了徐国器知道现在妻儿的实际处境怎么样。处境很好,而不是坏,因为如果自己已经被军统认定为叛徒,妻儿的处境就绝不是很好了。
那么结果就显而易见了,徐国器就是戴笠派来清除燕景宗并取而代之的真正的夜莺,而反向上的燕景宗已经可以证明其清白,是真正的投诚皇军,那么夜莺计划是不是真实制定过都无所谓了,反正燕景宗绝不是夜莺。
而在这要命的关口上,燕景宗去提醒徐国器,又是什么意思!?
是燕景宗还嫌案情查清得太轻易了,所以给大伙多找点乐子?夜莺计划确实是真实存在的,并且已经在实施中,因为只有夜莺才会维护夜莺?但按照两只夜莺谁的几率大谁就留下的原则,现在明显是徐国器很不保险,燕景宗现在应该钉死徐国器以全自己才对,怎么反向维护?
无论是哪一种可能,与会众人都觉得太不合常理了!
但没有任何人敢开声质问,因为尚稚已经宣布过会场秩序了,现在开声的话,无论说出任何话语,都有可能被视为阻止嫌犯开口招供、或是诱使串供的行为,就算尚稚不至于真的命令当场逮捕,但嫌犯同伙这个嫌疑,确是已经挂在头上了。震惊归震惊,但众人还是拎得清轻重的。
惟饭岛龙马的双手无声无息地轻轻两记鼓掌,微笑着凑在一脸惊愕的服部八重藏耳边说道:“服部君的评价果然没错呢,燕景宗确实是其智若妖之辈。”
服部八重藏来之前已经信服了饭岛龙马的判断,但是凭空出现了这个饭岛龙马也没预料在内的突发情况,立时懵了,不过在还没有来得及仔细请教之前,尚稚已经有了反应。
重重地鼓了几下掌,尚稚大声笑道:“燕旌兄果然急智!在下佩服,佩服之至!你这样的进攻方式,确实还真打了我一个意料之外、措手不及。”
燕景宗仿佛什么话也没有说过似的,对尚稚的话充耳不闻,依然气度豪迈地傲首而立。
在与会众人一片的惊疑声中,尚稚也不借助任何语言形式向众人解释燕景宗此举目的何在,转头面对徐国器,第三次扬了扬手中的电报译文稿:“给你最后一次机会,现在不想看,以后就再也别看了。”
徐国器在燕景宗的提示下早已恢复了平静,在手铐响动中抬起手来一把抓过了电报译文稿,满是不屑的眼神投在了上面逐行逐字地阅读。
等徐国器眼中的不屑转化成一种木然、或说是隐痛,尚稚开口问道:“庐生兄,你一直都坚持声称你是军统武汉站副站长,代号乌鸦,现在愿意和日本皇军合作,那么请把电报大声读出来给大家听听怎么样?让大家自行有个判断。”
徐国器再看了一次电报内容,长叹了一声,拿着电报的手垂在了身边,垂头丧气的很是颓唐,毫无听命读电报之意。
尚稚转为一种和善的语调:“庐生兄,如果你坚持你的供词不改,那么我觉得这份电报的内容对你是有利的。否则如果警察总监部和宪兵队不相信你的合作诚意的话,把你拉出去毙了,难道军统的三殉墙上就能贴出你的照片?戴老板那么轻易就相信你被枪毙不是因为利用价值完毕、而是因为忠贞不屈?难道电报上的内容就会得到改变?”
徐国器再次长叹一声,端起了电报译文稿,虚弱地读道:“复十四年丙字酉号令:查,此人妻儿自一月十五日晚起,被不明身份人员监视其居住,虽自由尚未完全丧失,但事实上已处半软禁状态下——完了。”
与会众人自然明白电文中的此人指的是谁,闻言徐国器的妻儿已被软禁,又起了一阵阵窃窃私语。这证明了徐国器是真投诚,所以戴笠才会对其妻儿采取措施,虽然不至于枪毙或者关进监狱,至少也会对其进行监视,调查妻儿知道多少机密、防范其逃亡与夫团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