尚稚转过视线环顾众人:“这就是第三种可能性了。各位已经听完燕景宗的解释了,觉得这个可能性有多大?”
苦米地大造知道高江生和服部八重藏就算是表态也表不出来正确的个态,这俩家伙的脑袋还没进化到这个程度,干脆别让这俩家伙丢人现眼了。苦米地大造立即发言:“合情合理,戴笠确实有这个动机,而燕景宗和徐国器如果都是假投诚的话,也就不用怀疑他们有没有这个勇气了,他们两个人都是死士,如果他们成功,确实可以一个人比两个人更有用。”
尚稚:“情报战不是阵地战,兵力的多寡是没有意义的,一个能接触到高等级机密的特工,比起十个只能接触到基本情报的特工,能起到的作用是百倍千倍、甚至是战略性的,所以我必须猜想有没有这个可能性。而作为戴笠来说,只要他肯投入,那么这个可能性基本就是完全有可能性的了。”
苦米地大造:“说实话,我相信有这个可能性——高处长和服部少佐也是这样觉得的吧?”
高江生本就嫉妒燕景宗的能力处处拨出自己数筹,不管有没有罪名,早欲除之而后快,现在有机会杀又怎么会不肯,正准备落井下石的,不过一见苦米地大造开口,而且这个态度基本上就判定了燕景宗的死刑。因为人证物证完整、甚至都已招供了,哪怕真是冤枉的,韩畏和饭岛也会因为安全担心而杀了省心,还有什么理由不死?所以自己就省得开口了。
服部八重藏总算是明白饭岛龙马需要考虑多少可能性了,真正的做到了为帝国的利益而殚精竭虑,既不能冤杀投诚者又不能放过双重间谍,但是要真正清楚无误的做到得有多难?突然间,服部八重藏很是高兴地裂开嘴笑了,因为发现自己的思维实在太敏捷了,竟然比饭岛龙马更多想了一层:万一尚稚也是一只夜莺呢?戴笠是在送三选一!
尚稚微笑着看着众人,仿佛是在等定论。
高江生在尚稚的这种笑容下竟然觉得有点心虚了,轻咳了一声,道:“我虽然赞同苦米地顾问的意见,但我只是旁听,不便多言。而且终究是案情重大,我觉得必须上报……”高江生话语顿住,因为发现了一件奇怪的事情。
尚稚虽然是面对三人微笑着动也不动,但搁在桌面上的右手食指却也是指着燕景宗动也不动的
陪审众人再顺着尚稚食指指点的方向看去,发现了一件更奇怪的事情:燕景宗竟然也是看着三人在微笑!
尚稚的微笑稍带了一点戏谑的成分,而燕景宗的微笑却是胸有成竹!
行刑队的枪口已经顶在胸口上了,燕景宗在笑什么!?还想强撑着试图蒙混过关!?抑或是根本不明白自己已经到了什么境地上!?
尚稚笑着说道:“各位可能没有注意到一个问题。饭岛中佐从来没有泄露过指证燕景宗为夜莺的人是谁,服部少佐也没有,在我开始审讯之前,他没有接触过第三个人,也就是说,他是被断绝外部信息的。那么,他是怎么能直接一口报出徐国器的名字呢?”
苦米地大造立即意识到自己应该闭嘴,服部八重藏是还没想明白,高江生却已然不服气地叫道:“因为这个事情就是真的!所以他才那么清楚,他刚才自己就已经自己是夜莺交代了!”
尚稚哈哈大笑着转过头问燕景宗:“我说的两只夜莺这个计划,包括你刚才说的,全部是真的吗?”
燕景宗微笑着点了点头:“然,是真的,所以我才那么清楚。”
高江生高声叫道:“怎么样!他供认不讳!”
燕景宗看着高江生继续微笑着,但不吭声。
高江声喝问:“你还有什么可狡辩的?再也没话可说了吧!”
尚稚笑得非常开心地说道:“高处长,我觉得他不是没话说了,只是不屑于跟你说罢了。因为我是主审,而你只是来旁听的,跟你说了没用。”
高江生腾地跳了起来。
尚稚皮笑肉不笑地看着。
高江生额头上的青筋像蚯蚓一样涌动,但还是慢慢地坐回了椅子上。是被燕景宗与尚稚联手抽脸了不假,但这脸也是自己凑过去让人给抽的,不认也得认。
尚稚玩够了,转身再次面对着燕景宗:“继续办正事吧。既然两只夜莺二选一,死一只活一只以便踩着兄弟的尸体上位,这计划是真的。那么回答我一个疑问:为什么你供认的情报渠道联系方式,和徐国器所供认的不一样?”
燕景宗神色轻松地再点了枝香烟:“情报渠道联系方式以徐国器所招认的为准,虽然我不知道他招认的细节,但他招认的应该只是其中一条,因为原本的计划预案里准备的一共是五条。如果你觉得有必要,我可以把另四条全部告诉你,你再找徐国器对照。”
尚稚:“那你招认的这条情报投送方式,在不在原本的计划预案里?”
燕景宗:“不在。”
尚稚:“为什么不在?”
燕景宗哈哈大笑:“因为这是我临场现编的。”
陪审三人猛地头皮一炸,高江生差点又跳了起来。
尚稚仿佛早就猜到了一样,对这答案没有任何异常的反应:“如果是你临场现编的,那你怎么跟他联系?”
燕景宗:“我从长沙出来后,我就从来没跟他联系过。”
尚稚问得飞快,不给燕景宗任何思考的时间:“夜莺是真的?”
燕景宗也答得飞快,根本不需要思考的时间:“是真的,千真万确。”
尚稚:“那你是不是夜莺?”
燕景宗:“是。徐国器也是。”
尚稚:“那你确实是双重间谍咯?”
燕景宗:“我不是双重间谍。”
尚稚问得越来越快:“但你承认你和徐国器都是夜莺了?而夜莺计划也是千真万确的?”
燕景宗答得丝毫不迟滞:“然。”
尚稚:“时间不对?地点不对?”
燕景宗:“然。”
尚稚:“什么时间?什么地点?”
燕景宗:“民国二十五年,南京洪公祠复兴社大楼。”
尚稚:“你是想告诉我。所谓的夜莺计划,仅仅只是一个计划,而原本计划的实际执行人,正是你和徐国器,所以你是夜莺。只是你现在已经弃暗投明,你没有执行这个计划,所以夜莺计划对于你来说,仅仅只停留在纸面上罢了?”
燕景宗:“然,夜莺计划不过就是复兴社针对日后的战略变化、战局变化,提前制订的无数计划中的其中之一罢了,就比如花园口掘堤惨案,可不是临时的脑袋一拍。早在民国二十一年就已经预想到了无数战局变化,国军如何如何,日军如何如何,又应该在什么什么地段掘堤才合适,为了证明各自的战略构想才是正确的,中央陆军军官学校的参谋生们还在课堂上由争辩演变成了武斗。夜莺计划与之一样,也不过就是无数的预备计划其中之一。”
陪审三人面面相觑,怎么已经死定的燕景宗又把事实给翻转回来了?
尚稚:“但是当你看见那两张钞票时,你就知道夜莺计划已经不仅仅是停留在纸面上了,而是已经开始实施了?”
燕景宗:“对。我原本还想,如果民国二十五年的南京会战时,复兴社大楼没有毁于日机轰炸的话,也许现在还能在复兴社大楼里找到当时夜莺计划的卷宗。但是一看见那两张钞票时,我就知道已经成功带出。但我的危机就来了。起初制订夜莺计划就是为了高等级机密,所以是必杀级的计划,我和徐国器必须互相攻讦才有可能成功,但无论失败或者成功,都必须见血。”
尚稚:“既然你是制订者,夜莺计划的一切细节你都了如指掌,为什么饭岛少佐审问你的时候,你不和盘托出?”
燕景宗:“正因为我是制订者,所以我更知道这个计划的弱点在哪儿,那还不到时候,否则就可能造成无理狡辩的态度,在主审官眼中先落了一个成见,后面再想翻案就难了。必须得等负责主导此案的人都对此案有一定的了解了,至少也得等确定了徐国器的属性之后,我才可以全面答辩。并且,徐国器敢用这套计划来陷害我,既然我曾经是夜莺,我一定会心虚,然后惊慌失措,甚至有可能连怎么应对之法都想不出来,所以徐国器用这套计划反倒是聪明之举。”
尚稚:“你听见了刚才的枪声?”
燕景宗:“全警察总监部恐怕都听得见。”
尚稚:“那么你能确定被枪击的是徐国器?徐国器这么一个投诚的合作者既然受枪击,当然就是已经判明其属性了?以我的性格,既然徐国器已经定论为假投诚,所以我打他一枪报私怨,这才是合情合理之处。那么就侧向证明徐国器的属性已有定论,你则安全了?”
服部八重藏忍不住蚊呓自语:“唆唔斯得咧……原来,处处细节都有,深义啊……”
燕景宗:“我没进来之前无法知道主审官是谁。但就算看见了是你,如果这是你下的套呢?根本没有任何人受枪击呢?我不会上你这当的,我只是从时间上判断出来的。为了追查军统的下线,今天晚上是最后的时间。到了明天,你们必须得拿出一个结论。”
尚稚:“所以你才敢坦承你是夜莺?不担心有什么后果?”
燕景宗:“如果是饭岛队长、你、韩部长、殷总监、苦米地顾问之外的人主审,我当然不敢。正是因为我清楚你有足够的智商能理解我是什么意图,所以我才敢这么说。”
服部八重藏是宪兵队的人,不在警察总监部所指之内,高江生却是明明白白再次被指着鼻子骂了次蠢货了,但多次自送脸抽之余怎么也长了点记性了,不敢再有任何贸然,只得在苦米地大造耳边悄声问道:“燕景宗前后两段供诉完全相反,前半段是自找死路,他想证明什么?”
苦米地大造思索了一会,小声回道:“他是完全站在真正夜莺的角度上来思考、来供认,这样最接近事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