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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7章:乌鸦

高江生的脸庞红上了几分:“尚处长要缴我的枪!?”

尚稚板着脸回道:“我对高处长的枪没兴趣,只是担心人犯的安全。如果人犯招供出警察总监部内部还有内鬼、正准备指认时,我可不敢保证会不会有人当场拔枪杀人灭口。”

高江生的声音再添上几分森冷:“你怀疑我?现在就开始故意扣我的帽子?”

尚稚:“我只是公事公办。除了今天才进入警察总监部的我和王彦华,总监部里谁没有嫌疑?”

高江生怒道:“哪个潜伏的特工会那么疯,在众目睽睽之下公然掏枪枪击嫌犯?!”

尚稚挑高眉毛、提高音调:“我啊。”

高江生被气得七窍生烟,但还必须遵守韩畏不得动怒误了大事的命令,正不知怎么下台时,背后有个和善的声音响起:“尚处长说得没错,就连我都是有嫌疑的,因为日本也有日共和反战同盟呢。”

尚稚面前出现了一把俗称掌心雷的精致的勃朗宁M1906袖珍手枪,而枪正托在主人苦米地大造的掌心上。

苦米地大造年三十三岁,外表上不高不矮不胖不瘦,整个人好象没有什么容易让人一眼就能记得住的特点,如果算是有的话,也就是一身永远熨烫得笔挺的西装、一双永远一尘不染的皮鞋,以及那一小撮显著区别于中国人的丹仁胡。

显然也确实是出于好心想调解一下眼前这个僵硬的局面,苦米地大造向高江生和善地说道:“高处长,尚处长的话有道理,既然我们无私的话,暂时把枪给别人保管一下又有什么不可以的呢?”苦米地大造转头再向尚稚不卑不亢地问道:“尚处长,我也想旁听一下,可以吗?”

尚稚老实不客气地伸手接过了苦米地大造的手枪,递给羁押区大门入口边的雄大鸣:“当然可以,苦米地顾问就是来指导我们的工作、给予我们宝贵点拨的,请进。”

高江生怎么也不能接受自己的配枪被尚稚给收缴了,气呼呼地掏出保养得极好的96式毛瑟半自动手枪丢给自己部下:“你们不进去了,外面等我!”

一行三人进入审讯室时,徐国器已然坐在审讯椅上,由于口供还没有得到证实,尚且还不能作为合作者对待,依然是被俘的军统特工成员的身份,还戴着手铐脚镣。

之前徐国器身监汉口宪兵队本部,还没有移交给警察总监部,高江生和苦米地大造都是第一次见到此人,不由得仔细打量了一下:徐国器的眉眼都比较细长,脸部线条比较柔和,皮肤也算白净,身高和肌肉量都算中等,从外表上看符合自述是河北邯郸人的外貌特征,由于没受过刑所以没有外伤,只是整个人看起来精神上非常颓唐,好象很是后悔招供。

王彦华见是尚稚进来了,打开了录音机开关,摊开了审讯记录本准备记录。同时尚稚大咧咧地一屁股墩在主审官的椅子上:“庐生兄,咱们有三年没见了吧。”

徐国器慢慢抬起眼睑,看清楚是谁时眼神一亮,又再迅速黯淡下去,虚弱地说道:“还想问什么?我都交代了。你再问,我也还是那话。”

“既然你的基本信息已经全部写在宪兵队移交过来的供词上了,那么正题之前的那些繁文缛节就都免了吧……”尚稚俯身在桌子上伸长了脖子,活象是一只老乌龟,精亮的深邃瞳孔盯着徐国器的双眼,一字一顿地说道:“你是乌鸦?”

徐国器缓缓点了点头:“我是乌鸦。”

尚稚哈哈长笑着把背部靠回了椅子上,跷起了二郎腿,伸出右手手指轮流在桌上弹点,蔓声说道:“说实话,你说的字我一个都不信。至于你招供燕景宗是军统武汉站站长夜莺的供词,我觉得满篇都是屁话,因为你才是夜莺。”

徐国器闭上眼睛不说话,但是双眼眼睑在不住地颤动着,显得眼球活动得很频繁。

尚稚没有吭声,右手手指继续弹点。

徐国器自然是继续保持着沉默。

审讯室里只有红炭炸裂时的轻微劈啪,以及录音机运转的声音。

足足有五分钟,尚稚才重新开口说道:“庐生兄,您再不老实交代,就怪不得兄弟不顾交情,要动刑了啊?”

尚稚此言一出,陪审的几人顿生失望之感。苦米地大造的眉头都拧成川字,好象是在怀疑饭岛龙马的眼光;高江生开心的裂开嘴笑了笑,抱起胳膊往椅背上让自己靠得更舒服了点;就连服部八重藏都诧异地哑然看着尚稚,仿佛是在问:如果是要刑讯逼供的话,这样的事情谁都可以做到吧,何必饭岛队长这么郑重的交托给你?难道你只是虚有其表之辈吗?

唯有负责副审员任务的王彦华没有任何反应,只是顿住了笔尖等待下一步记录。

可奇怪的是,徐国器好象是很害怕刑讯逼供似的立即有了反应,立即睁开眼睛说道:“你要我说什么?”

尚稚的脸上慢慢堆积上了得意兼阴险的狞笑,深邃的双眸像是苍鹰正在俯瞰一只正在快乐练习着振翅的幼鸽:“庐生兄,你什么也不用说了,我来说。”

陪审的众人顿时惊讶地发现,还根本没有交手,尚稚仅仅是这么一句奇怪的话,徐国器就好象被尚稚点中了死穴,原本只是精神颓唐的话,现在就已经是脸如死灰。

尚稚把右手重新放在桌面上手指轮流弹点:“刚才你为什么一直不说话?在我威胁你要对你动刑时你才开始吭声?是因为你害怕刑讯吗?不是。而是因为是我叫你保持沉默的,在适当的时候你才开口说话。对不对?”话落,尚稚停止了右手手指的弹点。

徐国器恢复了镇静,但没有说话,只是看着尚稚。而除了高江生和服部八重藏不明所言、只是看着尚稚满脸狐疑之外,反应相当敏锐的苦米地大造已经看向了尚稚搁在桌面上的右手。

尚稚的右手手指又开始了轮流弹点:“现在我在表达着什么信息?你当然清楚我表达的是什么,我在说:我抓住你了。”

徐国器镇静地看着尚稚。

尚稚的右手停止弹点:“我刚才使用的是复兴社上海站在民国三十四年就已经废弃不再使用的二级通讯码,对你传递了信息。他们几位我不知道他们懂不懂,但是作为你,咱们可是老相识了,这套密码你是很清楚的,因为我们两人之间曾经还使用过。我一开始就对你传达了一个信息:‘同志,撑住。’”

不等陪审几人的惊疑浮现于脸上,在高江生下意识地把手摸向了空空如也的腰间之前,尚稚已然转头对陪审几人说道:“全程都有录音,回头我就把可供准确破译的密匙提供给你们,可以对证我刚才用手指点出来的信息。接下来,无论我说什么,各位都不必惊奇。”

再转过头来,尚稚对徐国器说道:“然后我传达的第二个信息,是:‘我会设法营救你。’第三个信息:‘保持沉默。’第四个信息:‘你开口就会完成审讯环节,我无法确定我定论之后饭岛是杀你还是用你,所以你必须得吃点苦头,我会刑讯重伤你,这样你才有不开口不完成审讯环节的机会,我才有时间判断饭岛决定是杀是用,如果是杀,我更需要时间寻找营救你的机会。’现在你想不想否认你没有理解清楚我所传达的信息?”

徐国器慢慢举起双手,双腕一张一夹,链接式手铐发出了清脆的金属铛啷声。徐国器面沉如水,再继续张夹,一连串摩尔斯码有着清晰节奏地铛啷了出来,非常清楚地表明了自己可以很熟练的掌握、并使用这套复兴社上海站的密码,自然也就是不否认理解清楚了尚稚所传达的信息了。

尚稚对王彦华说道:“记录,嫌犯用摩尔斯码回答:‘你给我下套。’”

服部八重藏微微眯缝起自带凶光的一双环眼,蚊呓般地说道:“有点,意思……”

尚稚再对徐国器说道:“你是不是想说:站在你的立场上来推理,你已经是军统叛变投诚者的身份,一进入多人在场的审讯空间,审讯者中竟然有一个人公然用密码表达自己是同志,要营救你,这怎么可能呢?这套密码之所以废弃不用,就是因为已经被共党所破译,而出卖这套密码的人就是这个所谓的同志,难道他不怕日本人也已经掌握?竟然敢公然传达信息?”

徐国器的眼神有细微变化,但不做任何否认的表示。

尚稚接着说道:“如果是我,我在第一时间同样会这么想,因为我无法判断这个叛变成性的人现在的属性。所以我需要时间思考,我在想他现在到底是什么属性?是汉奸?是双重特工?他站在什么立场上对我传达这么一套信息?难道他真的是同志,冒着这么大的风险向我传达这个信息,是为了和我串供?你当然也是这样想的,对不对。”

徐国器神色泰然,呼吸平稳地看着尚稚继续讲述。而陪审几人都是一头雾水的模样,尤其是许长胜和章菡,在之前警察总监部的技能培训班中从来没有过这样的概念,更是面面相觑、不明所以。

尚稚停止了讲述,看着徐国器无声地张开嘴笑了,笑了几秒钟才挑了几下浓黑的眉毛,再才沉声蔓语地问道:“但问题是……你为什么会这样想?或者我说清楚一点:你是基于什么立场上,才会这样去思考的?”

徐国器再次变了脸色。

尚稚缓缓站起身,摊开双手大张着,长笑着说道:“答案根本一点都不难。因为只有你还在心地里很清楚自己没有叛变、你还是一个忠心耿耿的军统特工时,才会陷进这样的立场去思考啊,否则你就不会有这样的思维了、更不会按我用密码传达的指示来行动了——结论,出来了。”

徐国器大张着嘴巴看着尚稚,眼中神色是木然的。

尚稚微笑着把右臂展向徐国器,掌心向上抬了抬,比了个‘请’的意思:“我已经说完了,现在你可以说了,徐长官。”

徐国器什么话也说不出来,双眼通红地死盯着尚稚,嘴角和颈部的肌肉都在轻微抽搐着,带动了整个头部都在轻微抖动,好象是整个人马上就要癫痫发作似的。

尚稚突然掏出苏制TT—33托卡列夫手枪上膛,动作快得电光火石一般就指向了徐国器的右大腿扣动了扳机,枪声响过,徐国器右大腿绽开了一朵血花,子弹穿过右大腿肌肉群射进了审讯椅里,将徐国器连人带椅都轰翻在地。 AqdxUYc28YELvi1qBQPxw+QDsg8IkdRuKEWfKww5RdEjejU2WNrASfrgQMvREjN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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