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道德记忆与历史记忆

历史即记忆，因此，学术界发明了“历史记忆”这一概念。历史或者是故事性的，或者是纪念性的，或者是怀古性的，或者是警示性的，或者是批判性的。无论历史具有何种特性，它都是我们需要的记忆。在追溯历史的时候，我们就是在回顾历史、记忆历史。我们对历史的需要即是对记忆的需要；反之，我们对记忆的需要也是对历史的需要。法国历史学家保罗·利科（Paul Ricoeur）曾经指出：“总存在着一种对于历史的需求，无论这种历史是纪念的历史、怀古的历史，还是批判的历史。” 历史只不过是人类记忆的产物。历史得到建构的过程就是人类记忆得到刻写的过程。

历史基于历史性而得以建构。历史性不同于现实性，也不同于可能性。历史性是凝固的、终结的，现实性是短暂的、过渡的，可能性是虚幻的、不确定的。“现实性之显于我们面前就是历史性。” 这一方面说明历史性由现实性转化而来，有多少现实性，就有多少历史性；另一方面也说明历史性兼有客观性和主观性特征。客观的现实性可以转化为客观的历史性，但客观的历史性在被人类记忆的时候，又很容易被注入主观性的血液。因此，历史总是客观与主观的统一。

在借助记忆进行历史叙事的时候，人类总是希望完完全全地还原历史事实，但这是极其困难的。历史叙事是历史学家的工作。他们总是希望能够实事求是地讲述历史，但他们的讲述一旦经过思维的过程，就不可能保持实事求是的特性。被讲述或叙述的历史只能是客观与主观相互交织、相互融合的历史。

人们很容易将“道德记忆”与“历史记忆”混淆，甚至将它们视为同义词，但它们事实上存在着巨大的差异。

历史记忆是关于历史的记忆。它是一种无所不包的记忆形式，因为它不拒绝一切由现实性转化而成的历史性。历史是因为从来不拒绝人类的记忆才成为它自身的。它通过人类的记忆建构自己，涵盖历史上的所有人和事，因此，历史记忆是在人类记忆世界中占据最大空间的记忆。从广义的角度看，人类所能拥有的一切记忆都是历史记忆。

道德记忆是历史记忆的一个重要组成部分。它与历史记忆是部分和整体的关系。历史记忆包括道德记忆，但不能完全被归结为道德记忆。作为一种历史记忆，道德记忆主要是关于人类道德生活史的记忆。人类道德生活史是由人类的道德生活经历构成的一种历史。相比较而言，历史记忆是关于整个人类发展史的记忆，在外延和内涵上都大于道德记忆。

道德生活史是人类历史中的重要内容。它反映人类努力趋善避恶的历史记忆，但它毕竟只是人类历史记忆的一个组成部分而已。道德记忆一定是历史记忆，但历史记忆不一定是道德记忆。除了涵盖道德记忆的内容，历史记忆还将人类的政治生活史、经济生活史等纳入自己的内容体系。历史记忆以历史合理性为根基，追求历史的真实性；而道德记忆以道德合理性为根基，追求道德价值的真实性。具有历史合理性的东西不一定具有道德合理性，但它能够得到历史记忆的容纳。具有道德合理性的东西一定具有历史合理性，它不仅能够得到道德记忆的容纳，而且能够得到历史记忆的容纳。

我们可以通过区分中华民族道德生活史和中华民族史的方式来深刻认识道德记忆与历史记忆的区别。中华民族道德生活史主要是依靠中华民族的道德记忆建构的，它甚至大体上等同于中华民族的道德记忆；而中华民族史是中华民族长期共同生活、共同发展的全部历史，它大体上等同于中华民族的历史记忆。中华民族道德生活史只能作为中华民族史的一个重要组成部分而存在；同理，中华民族的道德记忆只能被视为中华民族的历史记忆的一个重要组成部分。 V4ZVTk8oRTx2XmN1KRCoCceCmnrWwmpzSeO3Uzlz7vdn7jY71Qb35BSlT0JY8vpw