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晚上，田书记亲自主持会议并首先发言：“今晚是我们党委的学习会，重点是传达和学习中央和省委文件。我想在传达文件之前先说两件事。一是如何解决公司运力紧张的问题；二是处理好人民内部矛盾，促进生产和运输工作。下面，我先谈谈自己的想法。解决运力紧张有两种办法：一是自己造船，二是到国外买旧船或者向外国租船。自己造船不但手续很多，而且需要相当长的时间。我们国家能造大吨位货船的船厂很少，像我们宁江地区的东海造船厂也只能造两三百吨的船，而我们需要的是一千吨以上的货船，所以，想造一千吨以上的货船，必须排队。另外，造船生产周期也很长，这个我们公司有亲身体会。我们公司从去年年初打报告要求造新船到现在差不多十八个月了。这两年，我们公司做了许多工作，向省公司要资金，要批文，然后，去上海造船厂，请求安排生产，十八个月过去了，还没有造好。据厂方说，再过两个月，这艘800吨的货船才可以交付使用。一艘只有800吨的货船要20个月才能造好，生产周期的确太长了。看来，我们要走买船或者租船这条路了。听说，现在到外国买旧船很便宜，不用几年就会收回成本，但是，买旧船得用外汇，又要向上打报告，也需要一些时间，通过比较，租船最好。外国人也惯用租船的办法解决运力紧张问题。我认为租船可行，大家的意见如何呢？我想听听大家的意见后再作决定。以上说的是第一件事。下面，我再说第二件事，即处理好人民内部矛盾，促进生产和运输工作。嗯……如何解决人民内部矛盾，做好促进运输工作呢？我的想法是，在作出任何决定之前，一定要先深入了解情况，仔细听取广大干部、群众的意见，不然，就会出问题，很容易引起干部和群众之间的矛盾。311船的人事调动就是因为这些方面的工作做得不够仔细，才引发的群体性上访，并且已经影响到我们公司的生产运输。在安江，已有好几家企业因没有处理好一些矛盾而引发工厂停产，这个，在座的肯定都听说了吧。如果在海运公司出现类似情况，会产生更严重的后果。军用机场正在施工，急需高标号水泥，上级希望311船马上抵沪装载水泥。我们的工作一定要首先服从国家的需要，国防的需要。希望王副书记尽快处理好此事。”
田书记话刚说完，王副书记就马上接着发言：“嗯……作为一个分管公司人事的副书记，我觉得对造成311船目前的状况负有责任。会后，我要找311船的宋政委和郭船长一起重新研究，尽快处理好此事。”王副书记说完，转过头看着田书记。
田书记点点头赞同，补上一句：“明天，公司工会要协助王副书记做好船员的思想工作，保证311船在确定的时间内出海。”
王副书记接着发言：“下面，我向大家传达中共中央《五一六通知》和省委决定‘成立‘文革’领导小组’的文件。”
田书记插话道：“上阶段，你们当中大部分的党委成员都在大洋上，因此，无法及时向你们传达《五一六通知》。”说完，田书记示意王副书记宣读中央和省委文件。
会场一片寂静，大家一边聆听，一边思考文件的深刻含义。文件传达完了之后，大家仍不说话，他们要听一听田书记怎么说。田书记对《五一六通知》有抵触情绪，担心传达以后影响生产，所以，讨论的时候，他闭口不谈《五一六通知》，说的都是有关租船的话题。
王副书记很聪明，坐在那里一言不发，他既不参与讨论《五一六通知》，也不参与讨论租船的话题，他在默默思考，如何应对“文革”运动。王副书记是个善于思考的人，他从“四清”运动后期就感觉出一场大运动要来临，现在，他终于明白了，“四清”运动是“文革”运动的预演，批判《海瑞罢官》是“文革”运动的序幕。接下来，“文革”运动怎么发展，王副书记还无法预料，他决定，认真对待《五一六通知》，静观其变。接着，他开始思考，如何处理311船部分船员闹事的问题。
大家见田书记不喜欢讨论《五一六通知》，于是，便集中讨论有关租船的议题。然而，郭船长却和旁边的蒋才富热烈讨论上海的政治形势和运动状况。郭船长和蒋才富的关系一直不错，现在，两人对当前政治形势的分析又比较相近，所以，两人聊得相当投机。郭船长对生产和租船都不感兴趣，他现在满脑子想的是如何对付双脑筋，老胡、左撇子等人对他的攻击。他的心里除了烦恼之外，还有些不安，他感觉王副书记的态度在开始转变。如果王副书记顶不住压力，他就下不了台了，他希望早点结束会议，尽快跟王副书记见面，商量对策。可大家情绪热烈，接连有人发言，直到十点多，田书记才宣布会议结束。
王副书记刚回到办公室，郭船长就走进来了。
郭船长在王副书记对面坐下，然后说：“王副书记，给你添麻烦了，真对不起！”
王副书记摘下眼镜，擦着镜片。“如果不表态、不检讨，会更麻烦。”
郭船长一边起身给王副书记杯里加水，一边说：“没想到我们会有这么被动。”
王副书记思忖了一会儿说：“田书记对311船人事调动意见这么大，估计江宝龙在会议前向田书记反映过，不然，田书记不会让我们这么难看的。”
王副书记已感觉到来自各方面的压力，心里已有改变原来人事安排的打算，他准备寻找理由，让郭船长觉得他王副书记已经尽力了，如果结果令郭船长大失所望，那不是他不支持，是因为对手太强大了。王副书记不愿得罪郭船长，并企图让郭船长迁怒于他人。这年头，政治运动一个接一个，哪个是靠山，他吃不准，但不得罪人他可以做到。他觉得保住官职最要紧，多得罪一个人，等于多树了一个敌人。
郭船长赞同：“您的分析完全有道理，江宝龙觉得向您提过意见没采纳，就直接向田书记反映。没有江宝龙为他们撑腰，311船这帮船员哪敢来你办公室闹事。”郭船长个头不高，看上去人很机警，说话时眼珠直打传，“311船这帮人粘得似一块铁，想打散他们确实很难。”
“东海造船厂因部分工人闹事造成停产，江宝龙在东海造船厂日子难过，”王副书记把烟蒂放进烟灰缸里，摁了摁，“说不定他有调回我们海运公司的意图。”
“田书记对江宝龙印象怎么样？”郭船长问。
“他是田书记一手提拔的，如果他回来，副书记的职务会给他的。”王副书记说。
“您也是田书记一手提上来的。”郭船长说。
“田书记对江宝龙的爱才叫真爱。”王副书记一边喝水，一边说。
田书记爱护江宝龙，311船员都知道，何况王副书记。一个父亲有历史问题的人，竟然接连提升，并且调任东海造船厂的副厂长，没有靠山，怎么可能呢？有一点，王副书记到现在都没有搞明白，海运公司肯吃苦、高学历、有能力的人不少，为什么田书记仅仅看上江宝龙呢？有人还专门调查过江家与田书记的关系。后来有人推断，江宝龙的老婆和田书记的老婆是亲戚，因为田书记的老婆也姓金，可后来又被人否定了，因为田书记的老婆是北方人，与江宝龙的老婆八竿子打不着。现在，又有人在猜测，说江宝龙要调回海运公司，担任田书记的副手，如果结果与大家猜测的一样，那王副书记在公司党委里的排名就要退到第三位了。尽管田书记对王副书记一直很关照，可王副书记总觉得田书记对他不够好。
“哎！”郭船长朝空中吐烟，“田书记对宋元清印象怎么样？”
“如果江宝龙不回海运公司，田书记就有可能提拔宋元清上来。”王副书记说。
“宋元清怎么还没来？”郭船长看了看门外，“这个人很难对付。”
“田书记叫他谈话去了。”王副书记说。
“来，抽一支。”郭船长拿出一支大前门递给王副书记，“宋元清不但喜欢摸领导的喜好，还挺会拉拢群众的。”
“江宝龙调走后，田书记就开始特别关注他了。”王副书记说。
“田书记看好谁就提拔谁，他权力太大了。”郭勇吸了一口烟，若有所思地说。
贪权的人，最忌恨权大的人，郭勇就是这一类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