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

小翠养母住院不久病情就开始恶化，经医生诊断为肺癌晚期。小翠养母除了乌皮和养女小翠之外，没有其他亲人了。丈夫早逝，欠下一屁股的债，几年来，她靠拉车好不容易还清了债务，可生活刚有点好转，现在又要离开人世了，真是命苦。这也苦了乌皮，这段时间，他除了每天去医院看望姐姐之外，还得东奔西走借钱为其治病。医生告诉他，不要再花钱了，花钱也没有作用了。可是，他不死心，还是四处借钱。今天一早就来到江家，江啸正想出门，看见乌皮着急的神情，连忙把他接到屋里。乌皮向江啸说明来意，江啸听后，在屋里来回踱步，他怕小翠养母溘然逝世。如果真的出现这种状况，他再也无法打听到小翠的身世和家世了。

江啸思考了一会儿，然后说：“我身边只有一百多元，你先拿去用，我等一下去秀美那里看看，再给你送点钱过去。”

乌皮连声道谢，拿了一百贰拾元钱，匆匆走了。江啸送走了乌皮，连忙上楼找秀美。秀美和姥姥正在房里催促江景起床。江景钻进被窝懒得出来，还想睡一会儿。江啸先哄江景起床，然后说起乌皮姐姐病情，接着，问秀美，家里有没有积蓄。

秀美一边给江景穿衣服，一边说：“有400多元。”

江啸犹豫了一会儿，转身欲走。“这个月家里还要开支呢。”

姥姥拉住江啸的衣袖。“秀美！治病要紧，你先给爷爷，我房间里还有几百元。”

秀美打开衣柜，拿出300元钱。“乌皮家的事，我们要帮的。”

江啸说：“拿200够了，过了年我补上。”

秀美一边给江景穿球鞋，一边说：“不用还，你拿着。”

姥姥扶着江景下床。“家里钱，谁用了不都一样。病人急着用钱，你快送过去。”

江啸拿到钱后，急匆匆地来到大埠头饭店找乌皮。服务员说乌皮去医院了。接着，江啸向服务员打听乌皮姐姐的病房号码，然后，马上赶到了医院。乌皮看到江啸走进病房，马上迎上去与他握手。刚才医生给小翠养母打了一支强身针，现在她能够睁开眼睛了。小翠养母躺在床上，看上去瘦骨嶙峋，两只眼睛已陷进眼眶里了。小翠养母见江啸走过来，咧嘴微笑了一下。小翠站在床边，看着养母直流泪。江啸见状，又难过又吃惊，他感觉小翠养母挺不过一个月。他决定，抓紧向她了解小翠的身世和家世，不然，好不容易得到的线索又要断了。

“美云！江老爷来看你来了。”乌皮拉着姐姐的手说。

“江老爷，谢谢您！”美云说话声音很低。

“不用谢。”江啸走到美云床边，拿出一沓钱，放在床头柜上，“我没时间买东西，送上一点钱，让小翠去街上给你买点补品，补补身体吧！”

“老爷子，”乌皮给江啸递烟，“您如此帮助我们，我们怎么报答您才是呀！”

“别说这些了，”江啸接过香烟，“治好你姐的病是最重要的。”

“我先拿着，日后一定还给您。”乌皮说。

其实，乌皮家里不是没有钱，而是故意采取借钱的方式向大家证明，他家里穷，没有钱。他希望以这种方式，消除贪污的嫌疑。美云也以为乌皮没钱，早就交代小翠了，她死后卖掉住房还借款。现在，乌皮负责借款，小翠负责支付养母住院期间的所有费用。小翠不懂，以为只要有钱，养母的病还是可以治好的。江啸不在乎几百元钱，他要尽力推迟美云的死亡时间，这样，他可以了解更多的线索。

“我的病是治不……好了，这我清……楚，可……我放不下心的是小……翠呀，我走了，想找到她的……外公更……难了。”美云断断续续地说。

“我可以帮小翠找到她的外公，你说一下小翠母亲的情况。”江啸马上接上说。

“50年夏天，小翠妈妈带着小翠到安江找亲戚，……亲戚没找着，她妈妈却病死了……”

“是什么病呀？”江啸问。

“是……痢疾。”美云应答。

“小翠母亲叫什么名字？”江啸问。

“我问过她，可她的口音……有点听不清，好像叫……周周。”美云说。

江啸一边点头，一边仔细地听美云说话。江啸听后，心里有点兴奋，觉得小翠的母亲很可能就是她的女儿，因为金山土话的秀秀读音就是周周。不过，江啸不会因此随便认定小翠就是他的外孙女。这是一件大事，他必须谨慎。严格地说，即使小翠的母亲叫秀秀，他也不能断定小翠就是他的外孙女。他要趁美云还能说话，抓紧向美云了解小翠的身世以及小翠父亲的情况。

“你妈妈来安江找什么亲戚？”江啸问小翠。

“是我的外公。”小翠流着泪说。

“你外公叫什么名字？做什么生意的？”江啸问。

“嗯……”小翠答不出来。

“她母亲没说起……父亲名字，只是说父亲……做大米生意……的。”美云说。

“老爷子做过大米，在工商界很有名望，他打听肯定比我们要方便。”乌皮说。

“希望您多关注，尽早找到小翠的外公。”美云用乞求的眼神看着江啸“……我……活不了多久了，要是能找到小……翠的外公就好了，我也放心了……”

“小翠亲生父亲，你知道吗？”江啸问美云。

“眼……看小翠母亲……快要不……行了，我赶紧……向她打听……小翠的父亲。小翠母亲说，小翠的……父亲被国民党抓去当兵，后来去了……台湾。具体……我也不知道。去台湾不……是什么光……彩的事，平常我……都说小翠亲生父亲也没……了，现在小翠姓……叶，是我丈……夫的……姓。”

江啸本想通过美云的口述，打听到小翠父亲的情况，然后，根据美云提供的线索，再找到小翠的父亲。没想到，美云只知道小翠父亲去了台湾。这让江啸感到意外，看来，他已无法找到小翠的父亲了。美云说话断断续续，每说一句话都要停顿两三次，江啸越来越明显地感觉到美云活不长了。乌皮见美云说话这么吃力，希望江啸先不要问下去，等美云缓过气来再问。然而，江啸却打算继续问下去，直到美云把知道的事情说完为止，不然，他可能就没有机会再问了。

江啸问：“哎！美云，小翠还有没有什么亲戚？”

美云摇头说：“不知道，小翠妈妈没……说过，我也没……问过。”

江啸又问：“小翠像她母亲吗？”

美云说：“眼睛很像，大而有神，还有耳朵……也像，小翠母亲的……耳朵也大。”

江啸想了想，然后问美云：“小翠母亲有无说起她父亲做大米生意的事情？”

美云回忆说：“嗯……说过。小翠母亲说，她父亲……大米生意做得……很大的，当时，安江没有人……做得比他……更大的。”

以上两条线索都十分重要。江啸对女儿秀秀的长相印象很深，秀秀长相的主要特征就是大眼睛和大耳朵，这一点，与美云说得十分吻合。另外，江啸在没有搞运输之前，他的大米生意一直做得风生水起，连续八九年左右都保持安江第一。江啸若有所思地点点头，但是，他仍然不能百分百肯定小翠就是他的外孙女。江啸觉得，除了理由还不够充分之外，还缺少一个有力的证据。越到关键时候，江啸反而越谨慎了，他不愿因为认亲不慎，闹出大笑话。江啸思考了一下，决定继续问下去，或许能够问出其他有用的线索。江啸见美云躺在病床上，眯缝着眼睛，已无力说话了，于是，便转过身问小翠。

江啸问：“小翠，你对母亲有印象吗？”

小翠一边流着眼泪，一边摇头说：“没什么印象，只知道母亲葬在南山，前几年，阿姨带我去母亲坟前祭扫过。”

美云说：“小翠年纪——太小，应该没——什么印——象。”

美云咳嗽得很厉害，再也说不下去了。这时，医生走进来，见病人说话这么吃力，就要大家离开病房。然后，医生要求护士继续给小翠养母挂针。接着，江啸和乌皮聊了一会儿便回家了。不出江啸所料，过了一个星期，小翠养母就病逝了。按照养母的遗嘱，小翠卖掉了住房，还清了养母因病欠下的债务，搬到了乌皮家里居住。 uXpwJxtcxH3LakYYbVcnNStSvlDMZRqHhs7ts8lVR3YAfB6X0xeQr0FtZMP00Osk