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一）

今年安江的夏天是最近十年里最酷热的。白天大多在三十五度以上，几乎没有凉爽过，入秋以后更是闷热，不但每天烈日当空，而且从早到晚整天没有风，近几天，白天气温竟然高达四十多度。看来今天又是一个大热天，大清早也没有一丝风。李君手撑一把花凉伞来到江南家，她事先与江南约好，今天过来送江南上部队。江南见李君来了，就起身与家人道别。妈妈携着江景的手，想送她到接兵点，江南不同意。

江南劝阻道：“天气太热，送到门口行了，没多少行礼，有李君陪着就可以了。”

李君接腔道：“有我在，你们放心好啦。”

爷爷也同意：“江南有同学在一起应该没事了。”

父亲笑着说：“好吧！爸爸也不送你了。”

江景走近姐姐身边，拉着姐姐的手。“江山哥哥和江水姐姐都上学去了，要我代表他们送送大姐。”

江南摸摸江景的头。“江景好乖！送大姐到大门口就行了。可爱的乖弟弟！再见！”

江景抬头看着姐姐，央求说：“姐姐！你要常回家看看我们。”

按规定，没有特殊情况，江南四年之内不能回家，江景不懂，以为姐姐想回家，领导同意就可以了。江南离家，秀美心里本来就很难过，江景这么一说，她就忍不住了，立刻潸然泪下。江南从来没有离开过家，一直在妈妈身边生活，秀美担心江南在部队吃住不习惯，影响身体健康。金山的夏天，比安江还热；金山的冬天比安江还冷；金山的吃住，更无法与家里相比。在部队里，训练的辛苦更不用说了。昨晚，秀美躺在床上，想着江南部队的生活，辗转反侧，一夜没睡好。如果不是为了江南的工作，她肯定不愿意把江南送去当兵。秀美希望四个子女都在身边，即便生活苦一点，也没有关系。

秀美哽咽着说：“江南，一定要照顾自己……”妈妈流着眼泪，说不下去了。

此时此刻，一种无法控制的亲人离别之情突然涌上心头，江南不愿把眼泪流给亲人看，连忙转过身，一边走，一边说：“爷爷！爸爸！妈妈！江景——再见！”

爸爸上前几步。“江南！别忘了给家里写信！”

江南忍住眼泪，回过身来，点点头，向亲人挥手示别。

接兵地点放在驻军部队的操场上。驻军营房在中山大街的南面，离县委招待所特别近，就在县委招待所的斜对面。江南见时间还早，想进招待所跟姥姥道个别，谁知，她还没有进门，值班老头就告诉她，姥姥早去部队接兵点等她了。

驻军部队的操场上，两辆吉普车披着彩带，车头戴着鲜艳的大红花，部队的锣鼓队也等候在那里。姥姥站在操场边上的大树下，眼睛不停地朝大门口张望。李梦华站在营房的大门口，手里捧着丝绸大红花，眼睛盯着中山街的路口。此时，江南也寻找李梦华，她的眼睛朝营房门口看了又看。几乎同时，两人都看见了对方。江南尽力克制自己激动的心情，没有往前跑，而李梦华却压抑不住激动，向江南奔跑过来。李君灵机一动，抢过江南手中的行礼，还轻轻推了一下江南。江南向前踉跄了两步，然后，收下李梦华送给她的大红花。

李梦华激动地说：“昨晚我亲手做的，我的心上人，请您收下！”

江南接过花，开心地笑着说：“亲爱的，我收下了！”

李梦华深情地看着江南，然后说：“亲爱的，别忘了给我写信。”

江南点头：“我一到部队就给你写信。”

李梦华夸道：“你一定是女兵中最漂亮的。”

江南听后，很开心，面带微笑，温情脉脉地看着李梦华。江南婉丽娴静，穿上军装后，显得身姿挺拔，神采四溢，看上去刚中有柔，柔中有刚。江南的漂亮，吸引无数行人驻足观赏。李梦华深情地凝视着江南，眼里充满爱恋。两人依依不舍的神情，令李君感动。李君站在路边，不好意思靠近他们。李君见行人越来越多，担心引起围观，于是，便故意咳嗽两声，示意注意影响。李梦华看了看四周，然后，与江南肩并肩，一边说笑，一边朝部队操场走去。这一对俊男美女，不管走到哪里，都会引人注目，一路上，吸睛无数，赞美不停。

姥姥看着江南手中的大红花，故意探问：“江南！这花谁送的？”

江南笑了笑说：“他们送的。”

姥姥把江南拉到身边。“别瞒我了，他在大门口等了好久，小伙子好帅啊！”

江南撒娇说：“姥姥是密探，好坏！”

姥姥笑笑说：“军人嘛！要敢做敢当。”

江南拉着姥姥的手说：“姥姥！您答应我，不可告诉我妈妈。”

姥姥满口答应。“好好好！”

姥姥一听就知道秀美在阻止江南谈恋爱，回家以后，她要问问是什么原因，她觉得江南边上的小伙子很不错。在女孩子谈恋爱的年龄上，她和秀美有分歧的，她认为，十八姑娘一朵花，女孩子谈恋爱时间放在十八岁再好，过了十八，就会像花一样慢慢地凋谢，江南正好十八，是她找对象最好的年龄，遇上好的小伙子，不能错过。其实，这个道理，秀美也懂，但是，她认为江南与一般女孩子不一样，江南那么漂亮，又是女兵，找一个好对象根本不用愁，再说，李梦华的工作单位以及他的家庭条件都不是很理想，所以，她肯定不能轻易答应。

这时，一辆吉普车“格吱”一声停在他们旁边，下来一位秀气的姑娘，姑娘笑着跟姥姥打招呼：“丁组长，送什么人呀？”

老人一看是县委办公室的副主任钱敏，就忙上前握手。“你好！送我外孙女。钱主任！你送谁啊？”

钱副主任说：“周书记的儿子。”钱副主任看了看江南，“这次当兵不但只有三个名额，而且兵种很好，两个是首长警卫员，一个是首长护士。你外孙女不简单呀！”

姥姥问：“还一个是谁？”

钱副主任拉了拉衣襟说：“是驻军政委项农的儿子。”钱副主任笑了笑，“本来这次特招只两个名额，项农为了儿子，向上面另外争取了一个名额。”

钱副主任五官精致，乌黑的短发，一身干部打扮，一口标准的普通话，她年龄虽不到三十，可看上去却十分成熟干练。她父亲是驻军部队作训股的副股长，所以，这次特招的内情，她知道一二。姥姥不明白，为什么钱副主任要揭项政委的短呢？她估计钱副主任和项政委之间有意见。准确地说，是钱副主任的父亲和项政委之间有意见。事情是这样的：原来，项农是钱副主任父亲的下级，钱副主任的父亲是作训股的股长，项农是作训股的副股长，两人的关系一直不错。有一次，两人一边喝酒，一边回忆朝鲜的长津湖战役。钱副主任的父亲酒后失言，说出自己下令枪杀俘虏的事情。后来，项农把钱副主任父亲下令枪杀俘虏的事情报告了组织。组织接到报告后，马上找钱副主任父亲谈话。钱副主任父亲承认，是有这件事情，但是，他同时又辩解，因为那天晚上俘虏太多，3个士兵要押37个俘虏，并且，3个战士已非常疲惫，万一俘虏有坏念头，我们士兵完全有可能被俘虏杀掉。组织认为，这种理由不能免责。不久后，钱副主任的父亲被降级，而项农却得到提拔，当上作训股的股长。

姥姥点头：“噢！是这样。”

钱副主任说：“他儿子娇生惯养，去部队也不会有出息。”

姥姥认同：“嗯，小孩不能娇生惯养。”

钱副主任端详江南。“这么漂亮的女兵，我没见过。”

江南听后赧然脸红，她走到李梦华和李君旁边，指着远处披着彩带的吉普车说：“我们去那边看看吧！”

接兵的军人见他们拿着背包、行礼走过来，上前问：“你叫什么名字？”

江南应答道：“我叫江南。”

接兵的军人说：“噢，你坐前面这辆车，先把行礼放好。”

等江南把行李放好，姥姥也过来了。过了一会儿，欢送的锣鼓敲起来了，鞭炮声接连不断，吉普车徐徐离开部队操场。江南挥手向姥姥、李梦华和李君示别。吉普车渐渐加速，李梦华不停地向江南挥手，一直到吉普车离开他的视线。李梦华愣在那里，突然有点惆怅。他不知道什么时候能见到江南，而且还有可能，他和江南的关系无法再继续下去，因为江南的父母不同意他和江南谈恋爱。李梦华转身看了看姥姥，他感觉姥姥的态度与江南母亲明显不同。姥姥和蔼可亲，而江南母亲却是一脸严肃。他要给姥姥留下好印象，然后，再通过姥姥做江南父母的思想工作，接纳他为江家的女婿。

李君挽着姥姥手。“姥姥！江南上部队了，以后见面时间少了，您一定很挂念吧？”

姥姥笑着回答：“嗯，肯定要挂念，接下来，四年见不着江南了。”

李梦华朝姥姥笑笑说：“姥姥！江南一定会经常写信、寄照片给您的。”

虽然老人刚认识李梦华，但对他的印象特别好，老人笑嘻嘻问：“叫什么名字呀？”

李梦华微微弯腰。“叫李梦华。”

李君说：“是我哥哥。”

老人仔细打量李梦华。“嗯，长得很像。”

李君说：“他是我的亲哥，我们当然长得像喽！姥姥！我们边走边聊吧！”

路上，老人不断地跟李梦华说话，了解他的情况。姥姥觉得李梦华是一个很不错的年轻人，将来肯定会有广阔的前景，她打算把江南和李梦华谈恋爱的事情告诉秀美。老人答应江南为她保密，可在当天晚上就跑到女儿家，把江南和李梦华谈恋爱的事情说了出来。秀美觉得已无法瞒下来了，于是，便向姥姥解释，说自己最近才知道这件事情，并说江南年龄太小不同意她现在就找对象。江宝龙在旁插话也认为江南现在找对象早了一点。老人却不这么认为，她觉得江南和李梦华很相配，并认为李梦华是一个很有前途的青年。接着，姥姥劝说秀美和江宝龙不要过多干涉江南和李梦华的事情。然后，姥姥又开始宣扬，女人早婚早育的好处。秀美和江宝龙听后，态度有了一点点改变。 jLNePMMvdvMZiiYl3/Vnn45X/X7kKDWz2LFAZoBp8LmUCx18keusP9wcZlbv2tHB