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虽然6号台风没有正面袭击台北，但是，它却给台北地区带来强降水。台北从中午开始一直到傍晚，大暴雨不停地下着。现在，就连中山路和忠孝路都已严重积水，行人小心翼翼地蹚水过马路，地洼的地方连车子都无法过去，因此，大街小巷都堵满了车。阿静看着窗外的滂沱大雨，心里有点着急了。已5点多了，菜都烧好了，可是，儿子杨涛和林伯伯还没有到家。刚才，她打电话询问机场的服务台，服务台工作人员说，从美国纽约到台北的飞机，在下午2点15分左右就已经着落了。
杨副司令从厨房里走出来，皱眉说：“菜都烧好了，怎么还没来？”
杨副司令家有一个女佣人，因此他平时一般不下厨房。可今天有点特别，林伯伯是四川人，喜欢吃辣。所以杨副司令要亲自下厨房，做几个林伯伯喜欢吃的四川菜。
阿静撇了撇嘴说：“老蔡怎么搞的，这么晚了还没有把他们接到家里。”
杨帆朝窗外看了看说：“老蔡给我们家当司机这么多年了，你还担心什么呀！”
话音刚落，门铃响了，他们到了。
阿静差不多半年没见儿子了，杨涛一进门，她就盯着儿子仔细瞧，从头到脚看了好几遍，然后说：“黑了。”
杨副司令看着儿子，诙谐地说：“他的皮肤像我，黑不到那里去。”
阿静莞尔一笑说：“林伯伯，我们家杨武也好吹牛。”
林伯伯开心地笑了笑，然后与杨副司令握手。林伯伯中等身材，戴着一副紫色镜框的老花眼镜，他虽然已六十多岁了，但看上去仍很年轻。杨涛的相貌像父亲，除了皮肤之外，他的嘴鼻和眉毛跟他父亲都十分相像。不过，杨涛的长相比父亲帅气许多。杨涛不但长的比父亲高，而且他的眼睛比父亲大。杨涛的眼睛像母亲，虽然不是双眼皮，但相当大，并且炯炯有神。阿静拿过杨涛的行礼，把它放在门口旁边的大柜里，然后，拉住杨涛，向他了解美国房地产的发展势头。可杨涛对母亲所问的事情一点都不感兴趣，敷衍了几句就不愿再说下去了。杨涛的兴趣不在房地产上，而是美国航天领域的研究成果。他在美国期间，最关心的是美国和苏联的登月计划。为了避开母亲的追问，杨涛转过身找杨帆说话。
杨涛摸了摸脸颊，问杨帆：“我的脸真的晒黑了吗？”
杨帆说：“没有，我们两人的皮肤像爸爸，晒不黑。”杨帆伸出右手，“洁白如玉。”
阿静白了杨帆一眼说：“一个大姑娘当着林伯伯面说这些话，你脸红不红呀？”
林伯伯爽朗地笑着说：“杨帆很漂亮，皮肤像爸爸，长相像妈妈。”
杨涛找杨帆开心，笑吟吟地说：“比香港演员夏梦还漂亮。”
杨帆瞪眼说：“你想拿我开心呀！”
杨涛笑呵呵地说：“我是夸你呀！”
林伯伯乐陶陶地说：“他们在一起，家里就热闹起来啦。”
阿静无可奈何地摇了摇头说：“两人都长不大。”
杨涛和杨帆平常除了互怼之外，就是争论。两人争论最多的是，国民党和共产党的制度以及两党领导人政治、经济、外交的主张。杨涛推崇资本主义的民主制度，但是，他认为台湾的民主制度有明显的缺陷，要效仿美国的民主制度，对台湾的民主制度进行改良。杨帆却推崇大陆的社会主义制度，认为社会主义制度是全新的制度，充满活力，但是，也需要改良，使其更加完善。正因为资本主义民主制度和社会主义制度都有缺陷，所以，杨涛和杨帆因此经常争论不休。不过，从两人争论中可以看出，杨涛和杨帆也有相同的地方，就是都不赞成用革命的方式改变现行制度。父母一直反对两人议论政治，但收效甚微。对此，父母非常头痛，可除了口头制止之外，没有其他更好的办法。
“林伯伯！我特意给你烧了几个川菜，”杨副司令走进餐厅，“我们边喝酒边聊。”
“给你添麻烦了。”林伯伯边走边给杨副司令递烟，“谢谢！谢谢！”
“我知道你越辣越喜欢吃，可家里阿姨烧菜时放佐料总是不够狠，烧不出川菜的味道来。”杨副司令给林伯伯倒上一杯红酒，“林伯伯，坐吧！”
“林伯伯，”阿静在丈夫身边落座，“这次美国之行收获怎么样？”
“美国房地产的势头倒不错，但我仍对香港房地产的前景信心不足。”林伯伯说。
“可姥姥却非常看好香港房地产的前景。”杨涛插话道。
“女人的直觉往往是对的。”杨帆在杨涛旁边坐下，“我也觉得香港房价要涨。”
“你母亲真的凭直觉。”林伯伯对阿静说，“她劝我把资金全部投到房地产上。”
“我妈呀，像她父亲，”阿静喝了一口酒，“要么不做，要做就要做大生意。”
阿静的母亲叫卢可沁，其父亲卢天佑一开始是食盐的中间商，后来，除了倒卖食盐之外，还办了多家盐场，赚了好多钱。在盐商中，她父亲经济实力雄厚，其级别相当于清朝的总商了。要不是战争，她父亲赚的钱会更多。当时的民国政府为了战争的需要，把食盐作为战备物资严管起来，之后，因各食利阶层盘剥，导致盐价成本大幅增加，出现了官盐的滞销和私盐的大量入市，这使得她父亲盐业经营受到了很大的影响。卢可沁跟父亲一样，对认准了的项目会一步步加大投入。不过，卢可沁还是比较谨慎的，她特地派林伯伯去美国各地考察，看一看美国房地产的发展势头。她认为，香港的经济跟美国的经济关系紧密，如果美国房地产发展的势头强劲，那香港的房价肯定会上涨。
“现在都快要跟大陆打仗了，我看房地产不会涨。”杨涛说。
“打不起来的，反攻大陆只是口号而已。”杨帆说。
“杨涛！你将来想干什么？”林伯伯一边夹菜，一边问杨涛，“你姥姥一直希望你帮她打理房产公司。”
“参政是我的首选。”杨涛不加思考，脱口而出。
“说大话。”杨副司令正色训斥，“杨涛！你说话有没有经过大脑？”
“爸爸！你可不能小看你儿子哦，”杨帆捂嘴笑，“说不定杨涛将来当上大官。”
“美女你少挖苦。”杨涛认真地说，“台湾要向美国学习，但不能被美国控制。”
“杨涛！”杨帆拿筷子夹菜，“你是不是主张废止《中美共同防御条约》？”
“是的。”杨涛毫不忌讳，“美国人一贯为自己考虑，我们要小心。”
杨涛对自己的政治抱负，毫不掩饰。杨涛参政的理由很简单，他认为，国民党的民主制度不好，需要改良。如果有参政的机会，他一定力推美国式的民主制度，让人民享有充分的民主和充分的自由，并压制总统的权力。但是，美国政府很自私，什么事情都为自己考虑，要提防美国政府利用《中美共同防御条约》，把台湾推入火坑。杨涛认为，《中美共同防御条约》对台湾只有坏处，没有一点好处。杨涛在美国读书期间，专门阅读和了解过美国的发展史和发家史，对美国的惯用伎俩非常了解，后来，杨涛又阅读了台湾跟美国签订的所有条约和协定。经过分析，杨涛认定，《中美共同防御条约》不是为了保护台湾，而是利用台湾，围堵大陆，并且，该条约还会引发大陆和台湾之间的战争，到那时，直接受害的将是台湾。然而，他的想法却遭到杨帆的嘲笑。杨副司令嚅动嘴唇，想要说什么，可最终没有说出来，他不愿当着林伯伯的面谈论敏感话题。其实，杨副司令对《中美共同防御条约》也不满意，认为该条约对台湾反攻大陆不利，62年10月，大陆和印度打仗，机会多好，可美国人却不愿意与大陆交战，致使台湾失去了一次反攻大陆的好机会。
“杨帆，”林伯伯扶了扶眼镜，“你将来想干什么？”
“希望能成为一名作家。”杨帆答道。
“还希望当节目主持人。”阿静补充了一句。
“哈哈！”杨帆放下酒杯，乐呵呵地说，“知我看，妈妈也！”
“杨涛，你有参政的理想很好，但要现实一点。”杨副司令提出意见，“我觉得你做生意比较适合，还是帮姥姥打理房产吧！”
“你外公是做生意的好手，你做生意也肯定不错！”阿静鼓励说。
“可姥姥却从来没说过外公有什么了不起，有时候还对外公嗤之以鼻。”杨涛说。
“林伯伯！姥姥和外公门当户对，又自由恋爱，怎么会分开呢？”杨帆问。
姥姥是盐商的女儿，富甲一方，外公既是大地主的儿子，又是成功的商人，论家境和条件，十分相配。再说，姥姥和外公又是自由恋爱。在那个年代，自由恋爱的真的不多，当时，许多人都为此羡慕。然而，让所有人都想不到是，姥姥与外公仅仅生活了五年就分开了。杨帆不知原委，当然想不明白。林伯伯年轻时与江啸交往甚密，了解一些内情。但是他又不想说出来，觉得当事人都不愿说的事情，最好也别说。杨涛在边上朝杨帆使眼色，示意她继续向林伯伯了解姥姥和外公之间的事情。其实，即便杨涛不做这个小动作，杨帆也会追问下去的。杨帆是个喜欢刨根问底的人，她既然问了就要想办法问个明白。杨帆打算以外公和姥姥为人物原型，写一部小说，所以，她今天必须尽可能多一点了解外公和姥姥之间的事情。
“林伯伯！我妈说，你是我外公年轻时的好朋友，你一定知道我姥姥为什么要离开我外公的原因。”杨帆看着林伯伯，乞求道，“你就说说吧！”
“说来话长。”林伯伯放下筷子，“你姥姥和外公的事情真的可以写成书。”
“我妈断断续续说过我爸一些事，感觉我爸很风流，身边同时有两个女人，一个是主教的私生女，另一个是江家的女佣人。”阿静恳求道，“林伯伯，是不是这样？”
“你爸爸和两个女人的关系不像外面传说的那么荒唐。”林伯伯看着阿静期待的目光，“你爸爸容易被女人喜欢，主教私生女是公开的追求，而女佣人秋菊却是暗恋。”
“听说，后来的事情出在秋菊身上，是不是？”阿静问。
“是的。秋菊有了身孕后，偷偷回金山老家生下女儿。一年后，秋菊的母亲带着女儿和外孙女，到江家认父。”林伯伯喝了一口酒，“你爷爷盛怒之下，打死了秋菊。为了逃避这桩命案，你爷爷逃离大陆，来到了香港，几年后在香港病逝。”
“我们江家被这两个女人害惨了。”杨帆说。
阿静爷爷逃离宁江后，家产交给大伯经营。谁知，阿静的大伯不但像其父亲一样吸大麻，而且后来还嗜赌成性，结果不到两年功夫，就把家产败光了。远在香港的父亲听到大儿子的所作所为之后，当场吐血昏厥，不久病逝。好在阿静的父亲之前已自立门户，留住了一部分家产。在宁江老家，上一辈人都喜欢用江家的事例教育子女，教育他们不要赌博、不要吸麻，不要好色。不过，老家人对江家小儿子江啸却有褒有贬。有人认为，江家主人用错人了，当初不该把家产交给大儿子经营和管理，而应该把家产交给小儿子江啸去投资。其实，江家主人知道小儿子有头脑、懂投资、善经营，他不愿把家产交给小儿子，是对他沉湎女色的惩罚。江家主人还有一个没想到，他原以为在香港躲避一段时间后就可以回老家，哪里知道，官府里有人盯住他的案件不放，他在香港住了两年还不能回宁江。
“听说我爷爷是保长？”阿静问。
“按国法保长犯了命案，也要坐牢。”林伯伯点燃香烟，“好在你奶奶沈香溢是当时沈省长的妹妹，你爷爷才得以逃脱。”
“外祖父不简单，能娶到省长的妹妹。”杨涛说。
“你外祖父不但会武术，而且处事精明。”林伯伯两指夹着香烟，烟蒂贴在嘴唇上，“他不是宁江人，老家徽州。他一人出来打天下，先做些小生意，然后凭着他的能耐做上了宁江黑社会的老大。当时，他脚一蹬，整个宁江都得抖三下，谁敢不听他的话。沈省长是宁江人，他妹妹沈香溢年少时就十分敬佩你们的外祖父。一个是英雄，一个美女。”
“这故事太动人啦。”杨帆激动地说。
“杨帆！我们一起去大陆，看望外公。”杨涛说。
“要不是读书，马上就去。这样吧，我先找姥姥聊聊，读完高中再去大陆。”停顿了一下，杨帆皱眉说，“要是姥姥不肯说怎么办？”
杨涛听后也开始好奇起来，头脑里马上萌生去大陆看望外公的想法。不过，杨帆去大陆的动机与哥哥杨涛有所不同。杨涛希望去一趟老家，见见外公，了解一下大陆的政治制度，而杨帆除了见外公之外，还想详细了解外公年轻时候的经历和外公上辈的家史以及外公身边的女人等等。她搞不明白，外公怎么会喜欢上一个没有文化的女佣人呢？要不是学校读书，她明后天就去大陆，了解外公的经历。为了不影响学校读书，她打算先找姥姥聊聊，听一听姥姥的讲述，但是她又担心姥姥不肯说。平常，一提起外公，姥姥就不高兴，可是姥姥却又从来不说为什么对外公这么生气。杨帆感觉，姥姥好像在照顾外公的脸面，不愿在小辈面前丢外公的脸。如果正是这样的话，姥姥就不会随随便便把她和外公之间的事情说出来。杨帆口舌舔着筷子，看着杨涛，希望杨涛出个好主意。
“如果姥姥不肯说，我们就一起去大陆向外公了解。”杨涛说。
“香港人可以去大陆，可台湾与香港不同，不同意你们去大陆。”阿静夹了一块肉放入嘴里，“现在的情况是，不但台湾不许你们去大陆，而且大陆也不许你们过去。”
“台湾人去不了大陆呀，”杨帆咬了咬筷子的头，“那怎么办？”
“杨帆，”杨涛为杨帆出主意，“你先定居香港，然后去大陆。”
“定居香港，仅仅为了去大陆看外公，没有必要。”林伯伯劝阻道。
“你们想了解什么先问林伯伯，去大陆以后有机会的。”阿静说。
“行！”杨帆看着林伯伯，“林伯伯，请您说说，我姥姥和我外公之间的爱和恨。”
“杨帆！”杨副司令往林伯伯杯里加酒，“等林伯伯吃好了，再讲外公的事情。”
“好好！听爸爸的。”杨帆开心地说。
杨帆是急了一点，林伯伯要想一想怎么说，哪个该说哪个不该说。江啸和卢可沁之间的爱恨，林伯伯几乎全知道，他和江啸年轻时就是好朋友，而且，他还暗恋过卢可沁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