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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七)

十几分钟了,江景小便还没有回来,秀美派江水去厕所看看,他到底在干什么。家里人都知道,江景吃饭时经常借小便溜走,然后,独自玩玻璃球去了。爷爷说,江景这孩子什么时候不玩玻璃球了,就好了。爷爷也经常被江景忽悠,他不想学习了,就谎称上厕所,接着,半个小时不回来。爷爷出去一看,他又蹲在地上打玻璃球了。不一会儿,江水回来对妈妈说,江景在厕所里一边拉大便,一边看小人书连环画。其实,江景没有拉大便,只是坐在那里看小人书连环画。他很聪明,一边拉大便,一边看小人书连环画,妈妈就不会管他了。

江水笑着说:“江景说我看他屁股,不要脸。”大家听后哈哈大笑。

过了十几分钟,江景拿着小人书,回来了。

秀美一边给江景洗手,一边说:“江景!向你爸爸汇报一下学习的成绩。”

江船长放下筷子问:“江景!最近爷爷有没有教你新的诗词啊?”

江景看着爸爸,神情有点胆怯。“有一一《三国》里的。”

秀美拿毛巾擦江景的手。“江景!背诵给你爸爸听一听。”

江景在凳子上坐下,想了想,然后一边做手势,一边慢慢地背出来。

《临江仙-滚滚长江》

滚滚长江东逝水,浪花淘尽英雄。是非成败转头空:青山依旧在,几度夕阳红。

白发渔憔江渚上,惯看秋月春风。一壶浊酒喜相逢:古今多少事,都付笑谈中。”

虽然江景发音不准,可他做手势的样子特别可爱,把大家都逗笑了。

“江景有悟性,将来肯定不比哥哥姐姐他们差。”秀美夸奖道。

“我从小就崇拜英雄豪杰。”江山说。

“老师说,要弘扬革命英雄主义精神。”江水说。

“现实当中真正革命英雄主义者不多。”江山直言。

江山觉得,尽管英雄豪杰会像浪花一样消逝,然而,英雄豪杰却跟渔翁完全不同,英雄豪杰总是被后人景仰、崇拜和传诵,所以,几乎人人都想成为英雄。江山也不例外,他从小就想当英雄。到了读小学的时候,他才懂得要反对个人英雄主义,弘扬革命英雄主义的道理。可后来他发现,除了王继光、董存瑞、雷锋等革命英雄人物之外,身边几乎所有人都在追求个人英雄主义。江山也跟大家一样,高喊向革命英雄学习,但是,想把他们的革命精神真正落实在行动上却很难做到,有高山仰止,无法企及的感觉。这不仅仅他个人难以做到,几乎人人都做不到;这不仅仅现在的人难以做到,自古至今,几乎所有的人都难以做到。虽不能至,然心向往之。尽管做革命英雄非常难,但是,江山还是要尽力做到。

“你们爷爷从小就喜欢看《三国》,他说熟读《三国》,不会打仗也会打。”江船长吸了一口烟,“我比江景还小一岁时,你们爷爷就开始讲《三国》故事给我听了。”

“所以,爸爸对《三国》历史人物很熟悉。”江南一边拿匙子舀鸡汤,一边说,“爷爷常说,要做英雄就得阅读《三国》。”

“《三国》我看过两遍。”江山禁不住高声朗诵起来,“大江东去,浪淘尽、千古风流人物。故垒西边,人道是,三国周郎赤壁。乱石崩云,惊涛裂岸,卷起千堆雪——”

江景被江山激动的神情感染了,也不禁脱口而出:“江山如画,一时多少豪杰!”江景话音刚落,全家人都禁不住大笑起来。

“江景有进步!有进步!”江船长一边夸奖江景,一边问秀美:“哎!我爸还要江景背诵什么诗词呀?”

“嗯……《菊花》。”秀美问:“江景!是吧?”

江景点头。

“江景!背诵给我们听一听。”江南说。

“我不会。”江景挠了挠头皮,“爷爷只是自己抄写、吟诵,没有教我背诵。”

从江景的神情可以看出,他没有撒谎。江山在想,为什么爷爷只是自己抄写、吟诵,没让江景背诵呢?江船长在想,是不是这首诗不适合小孩吟咏呢?江南在想,爷爷是不是在思念什么?江水在想,爷爷肯定另有恋人。秀美只觉得有点奇怪,但不去猜测。此时,江山想起一件事情。前不久,他在书架找书,发现在爷爷喜欢看的古本《红楼梦》书里,夹着爷爷用毛笔抄写的元稹创作的《菊花》,从宣纸的颜色看,年代已相当久远了,估计离现在起码有几十年的时间了。如果爷爷现在抄写的正是这首《菊花》诗,就奇怪了,为什么爷爷一遍遍抄写这首诗呢?是不是爷爷通过抄写、吟诵《菊花》这首诗,表达他对心上人的思念呢?江山想了想,然后,把自己想起的事情告诉大家。

“你把元稹的《菊花》背一遍。”江水给江山出主意,“妈妈听一下就知道了。”

“秋丛绕舍似陶家,遍绕篱边日渐斜。不是花中偏爱菊,此花开尽更无花。”

“是的。”妈妈马上点头,“就是这首诗。”

“爷爷平时特别喜欢菊花,花圃里的菊花都是他种养和浇灌的。”江南想了想,继续说道,“爷爷似乎在思念什么……”

“说不定年轻时另有所爱,不然,奶奶为什么早跟爷爷分开。邻居说,爷爷年轻时长得很帅,又是安江有名的米行老板,后来,还经营运输公司,是赫赫有名的船老板。邻居还说,那时候,爷爷身边有好几个女人。”江水心直口快,口无遮拦,想什么就说什么。

“不要听人家瞎说。”秀美先是教训江水,然后问,“你听谁说的?”

“隔壁徐敏母亲说的。”江水答道。

“她的话你也相信!”秀美突然生气了,高声训斥道。

徐家女主人平时爱搬弄是非,并且常常在背后议论江家的事情,秀美对她一直非常反感。两家女主人虽然当面没有红过脸,但是路上相遇时从来不打招呼。江水见妈妈生气了,就低下头不敢再说了,她知道妈妈对徐敏母亲素有成见。徐家女主人不但江家人非常讨厌她,而且四周邻居都不喜欢她。其原因是,她特别爱管邻居家里的闲事,总喜欢把邻居家的事情说出去,也不管好说不好说。有时候,她还要添油加醋,把自己的猜测也放进去,经过她的嘴,事情的原貌往往都要走样。所以四周邻居不喜欢她,都不愿跟她多说话。尽管徐家女主人说话经常掺假,但是江山觉得她说的有关爷爷的风流韵事是真的。

“看爷爷现在的样子,年轻时候长得肯定很英俊。”江山调皮地说,“我们爷爷虽然已年老,但身体硬朗挺直,很有男人味。”

“爷爷的言语谈吐又酷似儒商,所以我也觉得爷爷那么喜欢菊花是有原因的。”江南夹了一块黄鱼肉放进嘴里,“他喜欢的人,要么也喜欢菊花,要么像菊花一样秀丽,要么她的性格像菊花一样傲霜斗雪,坚贞不屈。”

“这么多年,他的花圃里只种菊花、茶花和月季花。”江水看着江南,“我觉得,爷爷只喜欢这三种花肯定是有原因的,它表达了爷爷的某种心情。”

“我也有同感。”江山一边思考,一边说:“菊花开的时候,爷爷夸奖菊花的清丽雅洁;茶花红的时候,爷爷称赞茶花的艳而不妖;月季含苞待放的时候,爷爷又欣赏月季的七彩缤纷。”

江山说完,看着父亲,希望父亲为他们解疑释惑,可父亲却只顾自己喝酒,似乎有意回避。其实,江船长也不知详情,只是听别人说过他父亲年轻时候一些情感上的事,其中,听得最多的是他父亲和女佣人的事情。据说他父亲和女佣人生了一个女儿,为此,他爷爷非常生气,打死了那个女佣人。但一直没有得到证实,他父亲不开口,他不好意思去问。江船长觉得,既然他父亲闭口不说,那肯定有他的难处。公公的风流韵事,秀美也听过一些,不过,她只是听说公公年轻时候有过三个女人,但具体细节不知道,她问过丈夫,丈夫也说不清楚。秀美对这些事情从不感兴趣,也不想刻意打听。然而,孩子们却对爷爷的风流韵事非常感兴趣,纷纷猜测,并希望他们的猜测得到证实。

“感情上的事是个人的隐私,你们做晚辈的不可瞎猜。”江船长两指夹着香烟,烟头贴近嘴唇,有点不高兴地说,“你们就不能说说别的!”

“你们这些孩子都这么大了,还是一点不懂事,没大没小的。”秀美教训说。

大家面面相觑。

江南抿嘴笑了笑,然后转换话题说:“爷爷说这次在金山逗留期间,抽空到我将要去的部队,了解一下那边的情况。”

“哪有家舒服呀!不过,金山有袁司令和罗参谋在,我放心多了。”秀美说。

“爷爷肯定要去袁司令家看望袁朝,他在我们家时,爷爷对他很好的。”江南说。

“我对袁朝哥哥几乎没有什么印象。”江水说。

“58年,袁朝离开安江时,你只有3岁,肯定没什么印象。”秀美夹了一块鸡肉放在江景碗里,“江南就不一样,跟袁朝一块长大。”

江南对袁朝的印象非常深刻,她还和袁朝同班读过三年的书。江南和袁朝一起读书的那三年,两人几乎形影不离,无论袁朝去哪里玩,她都跟在他的身后,她不但学会了荡秋千,而且还学会了走高跷。江南现在还记得,她和袁朝玩得最疯的是58年的暑假。那年的盛夏,天气非常酷热,家里根本待不住。她和袁朝要么去沙河玩水,要么去东山树林里纳凉,要么去海边沙滩享受海风的凉爽,要么去学校荡秋千。江南为了让母亲放心,说自己每天都和袁朝一起在东山树林里一边看书,一边纳凉。江南每天背着小书包,上午八点出门,十一点回来,下午二点出去,五点回来。母亲见两人进出都很准时,去的地方又比较安全,于是,便没有多问了。谁知,两人不但到处跑,而且还下河里玩水。两人相处时间久了,等要分开的时候,都感觉依依不舍,袁朝离开安江的前两天,江南还偷偷流过眼泪。

江山见江南沉思不语,便问:“姐,你和袁朝同班读书几年?”

江南摸了摸通红而又热乎乎的脸颊:“三年。”

江水问:“妈妈,袁朝为什么要在我们家生活这么多年?”

秀美说:“袁朝不能吃他母亲的奶水,那时,刚好我的奶水比较多。”

江水不解:“袁朝为什么不能吃他母亲的奶水,他妈妈又怎么知道你的奶水多?”

秀美皱眉说:“你这孩子,话真多,说来话长,让你爸说。”

江水请求说:“爸爸,你说说吧!”

江船长吸了一口烟,然后开始讲述:“袁朝的妈妈叫沈晗,书香人家出身,文章写得很好,后来,投笔从戌,在部队医院当护士长。袁朝没有出生之前,沈晗生过两个女儿,可不到一年都死了。后来有人告诉沈晗,孩子生下后先放在人家家里寄养几年,然后带回自家养育,这样,孩子不会出事。沈晗听从好心人的劝说,袁朝出生没几天,就托罗参谋找奶妈。罗参谋对我们家很了解,也很相信我们,因为我们经常给部队运送物资,交往时间比较长。当时,你们妈妈生下江南不到一星期,奶水很多,可以哺养两个孩子。罗参谋希望我们帮这个忙,你们的妈妈毫不犹豫地答应了。哎!袁朝这孩子真的很乖,到咱们家后一直健健康康的,吃得白白胖胖的。袁朝的长相又像他母亲,很漂亮的,带出去玩时人见人爱。四岁时,在全县评比中还得了第一名呢。你们的妈妈也被县里评上了光荣妈妈。那几年,你们的妈妈也十分不容易,要同时带两个孩子。袁朝过来差不多一年的时候,你们的妈妈又怀上了孩子,她怕影响带袁朝,一个人偷偷去医院打掉了肚子里的孩子。后来,沈晗知道了这件事,心里非常难过,也非常感激。沈晗把你们妈妈流产的事告诉了袁司令,袁司令听后很感动,夸奖你们的妈妈是一位平凡而又伟大的母亲,并说,将来一定教育袁朝,不能忘记你们妈妈的恩情。袁朝母亲对你们的妈妈十分感激,几乎每年春节都来信向咱们家问候,同时寄上袁朝的照片。我人在船上,无法复函,回信都是你们爷爷写的,有时也寄上咱们家的全家福。”停顿了一下,爸爸笑吟吟地说:“这么多年,我们两家好比亲戚一样。”

“妈妈好伟大啊!”江水看着妈妈感动地说。

“袁司令对咱们家恩重如山,如果没有袁司令帮助,我们现在住的房子早就给了国家,而且爷爷要坐大牢,他的好我们不能忘。”秀美教育孩子,“你们要懂得感恩。”

当初,秀美想法很简单,她千辛万苦养育袁朝,就是为了报答袁家对江家的恩情。那时候,袁司令是安江县的军管会主任,要免除江啸的罪责,是轻而易举的事情。只要袁司令认为,江啸没有大问题,就不会有人找江家麻烦了。再说,江啸有免罪的理由,因为他已把所有的船只给了解放军。不过,话要说出来,有人想要打倒江啸,也是一件非常容易的事情。江啸的罪责可大可小,他除了自己的问题之外,还有丈人卢天佑的罪行。他丈人是盐商,属官僚资产阶级,如果把江啸的问题和卢家的罪行联系起来,江啸的麻烦就大了。后来,秀美的母亲说了一句话,让秀美感悟颇深,她母亲说,不管新社会还是旧社会,不管共产党还是国民党,有一种现象还始终存在,就是有靠山才能不吃亏或者少吃亏。不过,秀美讨好袁家并没有太多的想法,一是为了报恩,二是当今后江家受到政治运动冲击时,袁家出面保护江家。

“妈妈对袁朝比亲女儿还好,解放初,我们家生活并不富裕,加上自然灾害频繁,吃不饱也是常有的事。记得有一次,我和袁朝分吃一盒饭,可妈妈偏心袁朝,妈妈用筷子分饭时故意斜着切,上面看上去是一人一半,其实留在饭盒里的饭比分给我的多得多,我当然不同意,找爸爸评理,弄得爸爸也下不了台。”江南傻笑说。

“男孩贪玩,饭量特别大。”秀美笑嘻嘻地说。

“我小时候跟男孩一样,又贪玩又淘气,邻居阿婆都说我是野女孩。我每次吃饭时都感觉肚子很饿。”江南理了理刘海,“我荡秋千的技术很不错,当时一些同龄的男孩都没有我摆动高。”

“是谁教你的?”江水问。

“袁朝教我的。”江南歪着头傻笑,“他出去玩都把我带在身边。”

江南喝醉了,平时不想说的话也开始说了。学过荡秋千的人都知道,刚开始学的时候,必须有人带着。江南是抱着袁朝开始学荡秋千的,虽然两小无猜,但说出来还是要脸红的。那是58年夏天的晚上,袁朝带着江南去学校荡秋千。江南看学校操场没人,便提出要袁朝教她荡秋千。袁朝欣然同意,然后,扶住江南,让她站在秋千踏板上。由于摇晃得厉害,江南差点摔了下来,于是,袁朝跳上踏板,要江南抱住他。就这样,袁朝一步一步教她荡秋千。江南说出来以后,马上感觉到自己失口了。如果江水追问下去,她就不好回答了。其实,江水真的想追问下去的,可一见江南昏昏欲睡的样子就没有开口了。

“江山,你给姐姐倒杯水。”江船长感觉江南有点醉了,“蛋花酒甜甜的,好喝。中午,江南有点喝多了。”

“江山!别倒水啦。”江南摸了摸额头,“我喝多了点,头有点晕,还是上楼躺一会吧。”

“姐!你的脸颊和耳根都红了。”江水也看出江南醉了,“我扶你上楼。”

过了五分钟,江水下楼回到座位上,笑嘻嘻地对江山说:“刚才,姐说自己的酒量很好,再喝两斤也没有问题。”

“江南!你要记住,在部队不能喝酒。”秀美提醒说。

“江南不会的,这孩子会有分寸的。”江船长十分肯定地说。

过了一会儿,江山、江水、江景放下筷子,上楼午睡去了。

江南刚睡着不久,便开始做梦了。江南身穿白底碎花连衣裙,正要走出家门,杨威走进来,单膝下跪向她求婚,当她上前准备扶起杨威的时候,跪在她面前的却变成了李梦华。见状,江南扭身就走,可李梦华却拉住她的手不放。江南犹豫了一下,然后,倏地转身,抱住李梦华的头,号啕大哭。江水走进房间,见江南双手放在胸口,嘴里发出“嗯嗯”的声音,便走过去推醒江南,她估计江南在做噩梦。江南被江水推醒后,往里侧身又睡着了。江水在江南床前站了一会儿,等江南睡踏实了才开始午睡。

江南的状态让秀美有些担忧,她感觉江南已被三个男孩缠住了,不然,江南不会那么烦闷的,于是,她把自己的担忧告诉了丈夫。丈夫一开始不怎么认同,后来,仔细想想,觉得有这个可能,于是,他决定了解一下,江南究竟被哪个男孩缠住了。

“三个男孩当中,”江船长手拿毛巾擦脸,“哪个对江南追得紧一点?”

“通过观察,”秀美撸起袖子,“我感觉应该是李君的哥哥。”

“有可能。”江船长挂上毛巾,“成熟的男孩胆子大一点。”

“李梦华马上可以工作了。”秀美一边洗碗,一边说,“估计当法官。”

“江南年龄太小,”江船长表明态度,“不许谈恋爱。”

其实,年龄不是理由,江船长觉得李梦华还不够好,他认为,一个小法官没有政治前途。江船长点燃一支烟,儿女的事情又跟妻子交代了几句,然后,匆匆赶往码头。 JLd89J8Hd/popH+0kvKHLCWbCvuIU792xRPUHM5Vv0vTB3qJo86HT+3NEnWrlky5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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